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吾不知其名,強曰之道!
老子他老前輩睿智超凡。然而妙筆生花五千言,也沒有說清楚他想要講的那個東西,只有很勉強的稱之為“道”。看來有些東西是很難用語言文字準確描述的。風君子曾經說過我運氣好碰到他這個口才不錯的人,面對我的很多問題總是想辦法去解釋,要是換另外一個修行上師,弄不好就一頓鞋底子把我抽出去了。
靈丹是什麽?是一種有意識的能量?它可能是一種純粹唯心的存在,因為只有修丹者自己才能感受到它,另外一個人是無法用超出心靈體會之外的手段去驗證的,更別說用什麽實驗儀器去檢測了。
嬰兒是什麽?是一種有能量的意識?或者說是一種有存在的意識?它的本源先於我們這個人的存在而存在,卻在後天中重新顯現。它有可能有唯物的成份,是返樸歸真之後另一種形式的新生。
然而事實是這樣嗎?我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只能勉強用這種方式表達出來。修行人的修行,並不一定是一種技巧的修煉,到最後,更多的是一種修養。自古以來學道者所追求的最高問題,是成仙?是長生不老?神仙這兩個字背後是什麽?
所有的道,到頭來面對的都是超越科學以上的哲學思考。尋找唯心、唯物、意識、存在背後的哲學本源。這個問題實驗室裡是沒有答案的,但是在很久以前,人們就從自己的內心中去求證,於是產生了宗教,有了真主、上帝,佛或道。老子和孔子之所以是聖人,也是因為如此。
然而世上還有另一群人,采用了實證的方法,用自己去實證,用心或者用身體,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系列的儀式或手段,這就是修行,天下也有了五花八門的修行門派。漸漸的,手段取代了目地,很多修行弟子所追求的只是法術神通。
這一段話不是風君子告訴我的,是我自己在靜坐時想到的。風君子說我因為咻咻的事情心浮氣躁,需要好好靜坐一時間讓自己安定下來,再去修煉。結果我坐在教室裡胡思亂想了這麽多,這也許是我學習丹道以來第一次自覺的去體悟。我之所以會想到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完全是因為講台上的政治老師。現在是在上政治課,但是老師沒有講課本,而是講著講著就跑題了。
我們政治老師姓唐,是一個六十多歲的小老頭,國家特級教師。按年齡他早就應該光榮離休了,可是老頭還是堅持再教三年課,說要帶完這最後一屆學生。唐老師講課很怪,不拿課本不帶教案,空手上講台,拿起一支粉筆就開講,而且是經常隨意發揮。何校長和教導處方主任對這個老頭很有意見,但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唐老師是這所學校裡唯一擁有特權不在乎校領導權威的人。
唐老頭在這所學校裡當老師已經超過四十年了。他的弟子遍天下,有許多如今已經位居高位,省裡部裡的高官都有不少,但是對老頭一直很尊敬。老頭曾經被打過右派,也住過乾校牛棚,也曾被帶上高帽子遊街批鬥。但這個唐老頭和當年的柳校長不一樣,身子骨結實經折騰,到現在仍然活蹦亂跳。這樣一個人不把校長放在眼裡,校領導也是一點脾氣也沒有,只能在背後嘀咕,上面的教育局也拿這個老頭沒辦法。
唐老師正站在講台上大發感慨:“你們所接受的教育,是失敗的一代教育,它只能培養出匠人,培養不出大師!我教課已經四十多年了,就拿你們用的教材來說吧,
沒幾年就要把以前的內容推dao換新的。老師不能教學生永恆的思想,卻總是在傳授這些注定速朽的教條……我建議政治課的內容要改革,什麽思想教育、革命史的內容太空,至少要拿出一半課時來教三門很重要的知識——禮儀,邏輯和哲學!這三門課不學,畢業出去以後人就是殘廢!你們畢業之後可別說是我唐老師的學生,我可不想讓人知道我教出來的是廢品。” 同學們聽了這段話想笑又不敢笑,真是什麽老師教什麽學生,難怪我們班會出現風君子和尚雲飛這種人。唐老師還在講台上大聲說:“都說中國是禮儀之邦,放屁!我問你們,你們從小到大,無論在學校還是在家裡,有誰接受過系統的禮儀的教育?……中國現在唯一進行禮儀教育的地方就是外交部,外交官第一次出國前……平時不知常守節,危難時刻又怎麽會懂家國大義?……舍身炸碉堡、胸口堵槍眼,固然是教育,可是還有更重要的,說話走路排隊吃飯這些平常到骨子裡的東西沒人教。”
走路吃飯的教育比舍身炸碉堡的教育更重要?這話也就是唐老頭敢說,換別的老師恐怕早卷鋪蓋回家了。老頭今天來了興致,說起來沒完沒了:“教育,不僅僅是要告訴學生什麽東西是對的,應該有什麽樣的思想。而是要教學生思考的方法,去尋找一種思想。不學邏輯,你就很難知道別人為什麽會有那樣的思想,而不學哲學,你就沒有靈魂。……一個唯心的黑格爾,比一百個庸俗的唯物者都要偉大而有智慧。負責你們思想教育的教導主任,其思想的境界與深度也絕對不會超過兩千多年前的老子……”
唐老頭提到了老子,我的思想就是從這時開始溜號的,我想起了我學的丹道。我的四門十二重樓丹道修煉,已經達到了“大藥”境界,離“靈丹”不遠,但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這靈丹是什麽東西?
……
“石野,我問你,什麽是走火入魔?”這是昨天在狀元橋下,風君子對我說的一句話。
走火入魔?這個詞聽起來怪可怕的!在很多武俠小說和功夫作品裡面,一提到走火入魔,輕則武功盡廢,重則性命不保。可是我並不知道什麽叫走火入魔,只有反問風君子:“是不是煉功出了差錯,比如說煉氣功的?”
風君子:“不要跟我談什麽氣功,我不太懂那個!氣息走岔叫作出偏,與走火入魔沒有關系。走火和入魔完全是兩回事,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可怕。……石野,你讀一讀這張報紙上的內容。”
風君子從屁股底下抽出來半張皺巴巴的報紙,我接過來展平了念道:“工商銀行分行長挪用公款賭博……”
風君子:“因貪而走火。”
“年輕有為處級幹部,為情婦葬送前程……”
風君子:“因欲而入魔。”
我放下報紙,問道:“他們也不是修行人,怎麽這也叫走火入魔?”
風君子:“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走火是丹道術語,指的是采藥結丹時意念不對……入魔是禪定術語,指的是入定時心生幻境,人沉迷其中而不能破境而出。走火入魔其實並不可怕,火候不對,很可能是浪費是大藥,需要重新來過。入了魔境,也不過是禪定修為不前,心智不能再求解脫。”
“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我聽說的走火入魔很可怕!”
風君子輕輕一笑:“傳訛而已。有一句話自古修仙幾人成?你我確實沒親眼看見過真正的仙人。但是,你看見過真正修行走火入魔的人嗎?親眼看見學丹道或者禪定而送命或者受傷嗎?不要說沒見過,連聽都沒聽說過。”
“可是我聽說過練功練成神經病的。”
風君子:“不修道也有神經病。這與修行無關,至少可以說與丹道無關。當然如果遇到的是邪魔外道,被歹人邪徒洗腦也不好說。我曾經跟你講過天劫,四門十二重樓有十三道天劫。第一劫是色欲劫,離欲所困;第二劫是身受劫,退身之病;第三劫就是魔境劫,正心之偏。如果你過不了天劫,只能說明你本來就有病,要麽有身病要麽有心病。……讓你讀這份報紙,就是讓你知道,不修行也會走火入魔,而修行中的走火入魔只是你身心殘缺的另一種反映。”
我點了點頭:“那你的意思是說修道人不必擔心走火入魔?”
風君子:“是的,連想都不要想,好好的做自己的事就行。我和你說這些,主要是要教你火候口訣。大藥到靈丹之間,有三種口訣,分別是采取、火候、抽添……”
采取的口訣原來風君子早已教過我,那“吸、抵、撮、閉”四字訣就是采取。想想也是,不采取哪有大藥呢?至於火候,有文火武火兩種。身心未合之際用武火,身心已合用文火。意不散是武火,念不起是文火。武火在結丹之前,文火在丹成之後。抽添,是溫養內丹的功夫,身不動氣定叫作抽,心不動神定叫作添。所謂靈丹出現,就是身心相合,神氣交融。
看樣子這一段口訣非常難講,風君子講完之後汗都出來了,我也只聽了個似懂非懂。聽完之後我又問:“什麽叫身心相合?”
風君子用手指著我的腦門:“身是你自己的,心也是你自己的,身心相合何必問我?”
我拍了拍腦門笑道:“那倒也是,到時候就知道了!……走火入魔真是你說的那樣嗎?”
風君子:“詆毀丹道的人,或者說詆毀修行的人,往往說這是唯心迷信,修煉的人會走火入魔。但是你動腦筋想一想,如果世間本無修行,又哪來的火候魔境?如果有人認為走火入魔存在,那也得首先承認有大道神通……不能隻責其一而不言其二。……這就是邏輯!……”
風君子昨天談到了唯心和邏輯,今天唐老師又在課堂上談到了唯心和邏輯,引發了我一段思考。風君子昨天的話我聽的是一知半解,但今天聽了唐老師一番話,突然心有所動,好像明白了一點什麽。
……
子夜,靜坐中。
大藥已現,守元神之內景,安神任息意不散,神氣相合守於一。此時,靜中已忘身體五官,另一種純淨的意識出現在頂門泥丸宮中。靜中有大動,有五音、五色、五味、五氣相聚。元神守一不離,得元氣相衝和,忽然覺鴻飛渺渺,蒙蒙霏霏。這是一種什麽感覺呢?采藥之前的感覺是極靜,得藥之時的感覺是大動,而此時的感覺卻是無動無靜,猶如混沌之未開。
什麽是混沌?混沌是無極,是生一之道。這個無極,不是後來有個姓陳的導演拍的那個電影《無極》,而是沒有起點,沒有終點。怎麽解釋呢?人是父母精血受孕而生,那在精血受孕之前?人又是什麽狀態呢?有人說那就沒有!回答正確,就是沒有,先天之元神就在無極之中。無極的無就是無中生有的無。
混沌之中微現一竅,漸漸清晰,如玄珠凝結。身不動而氣定,意不動而神定,自覺玄珠漸成。此是丹成之相。
很難形容這靈丹是什麽,勉強的說它是一種有意識的能量。能量來自於元氣,意識來自於先天返後天的元神。感覺它就是我的一種存在,也能將定境中的意識固結到它的載體上,這就叫身心相合。內丹是體內自在的身心。
修煉丹道,有丹與無丹的區別於哪裡?這是一條界線,分的非常明顯。比如說我不必用靜坐去尋找神識,再用神識去施展神通。靈丹與元神一體,只要心念到處,神識就可以鎖定,行走坐臥常在。難怪自古以來丹成而出師,因為有丹才能隨心意施展法術。任何道法的施展,都需要心念神識來控制,而靈丹則是結合神氣的根源樞紐,否則會很費事。別的門派我不知道,反正我本人的感受如此。
……
丹成之後,按照風君子的說法,要在十天內教我一種法術,並且教我怎樣去使用青冥鏡,然後我再去齊雲觀去找道士要咻咻,此時已經過去七天。
風君子見我七日丹成,也沒多說什麽,這天放學後讓我帶著青冥鏡來到了句水河邊。之所以沒去狀元橋,因為那地方不夠開闊,現在我們站的地方就是我曾經修煉“驢打滾”的那片卵石灘。他站在河邊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一個奇跡,我沒見過成丹這麽快的,你修煉丹道的時間還不到一年。感謝好運氣吧,你不用過魔境天劫,又得到了黃芽外丹。但運氣太好也不是好事,這我就不多說了……我問你,現在知道為什麽往往丹成之後師父才會教弟子法術了吧?”
我點點頭,這一點不用他說我也知道了。風君子又說道:“修真界的規矩多,這也是一條規矩,規矩總是有它的原因的。但是我這個人,總不太守規矩,其實我已經教過你了,我教了你兩種法術,一是世間三夢大法,二是印度喀拳。那世間三夢大法你已經熟練了,現在我跟你講一講印度喀拳的用處。”
風君子說了修真界的規矩,又承認自己沒守規矩。也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遵守那天下三大戒律之外的規矩。提到印度喀拳,我忍不住插話道:“那印度喀拳,名子也太難聽了,聽起來跟阿三似的,能不能改一個名子?”
風君子:“你說的也對,我也覺得難聽。今天就改了吧。你上次一拳破壁,就叫破壁拳怎麽樣?”
“行,破壁拳好聽多了!”
風君子也笑了:“破壁拳就破壁拳吧。我今天要跟你講的是,破壁拳不僅僅是破壁拳,而這種拳術只要稍加變化,就會成為入室搶劫的最佳伴侶,那就是——破壁人!”
“破壁人?”
風君子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笑的有點邪邪的:“這破壁拳功夫其實不在拳頭上。一是因為你有金龍鎖玉柱的護身功夫,二是你修煉過念力。這念力何必隻用在拳頭上?用在全身也可以,因為金龍鎖玉柱護的可是全身。同樣的功夫,你一拳可以把牆打一個洞,那要是整個人撞過去,不就是穿牆而入了嗎?”
“穿牆而入?搶劫呀!”
風君子突然衝我擠了擠眼睛:“咻咻在齊雲觀,那齊雲觀不過是磚頭瓦塊,我想牆不可能是用鋼板砌的吧?你只要想破壁,這破壁人的功夫哪一間房進不去?”
“這麽乾?不合適吧?我是去救咻咻,又不是去搞拆遷!你不是說過嗎,不能在鬧市施法……齊雲觀的道士不敢這麽做,但我如果這麽做,他們也會用法術阻止的。”
風君子:“我不是要你破戒,只是提供你一條參考思路而已。總之一句話,要想這幫道士害怕,你要把事件鬧得越大越好。如果客客氣氣不是辦法,你就要想辦法鬧事了,到時候學聰明點。”
我聽風君子的口氣怎麽越來越覺的不對?他說過自己不好再插手,怎麽現在在指點我救咻咻的時候,有點惟恐天下不亂的意思?這麽乾能行嗎?我上次跟他去偷東西的時候就有點欠考慮,還好有驚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