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回 昭亭言采薇,青青是子衿(上)
這後半盤棋比前面半盤棋下的時間還要長。終於,黑白分明的棋子都已撤去,棋盤又恢復了初始時的空空『蕩』『蕩』,這一局奇妙的手談下完了。太陽已經升起很高,陽光下的山谷一片明媚,靜靜半跪著的綠雪是這明媚的中心。葛舉吉讚活佛站起身來,合什道:“這一盤棋下完了,老僧也該告辭了。”
風君子也舉手施禮:“多謝佛爺賞光,您老人家好像還沒有問我的來歷?”
活佛:“正如你說——天下虛懷皆空谷,何處高峰不入雲?不問也就不問了罷。”
風君子:“可是去年,你卻問過尚雲飛。”
活佛:“我那是擔心石野這孩子,如果他誤入歧途,將來不好向守正真人交代。”
風君子:“歧途?那你應該管好自己的徒弟。……原來你早就知道守正和石野有關系,為什麽還要廣教寺『逼』問石野?”
活佛:“因為我知道,那天守正也去了齊雲觀,卻沒有現身。”
風君子:“守正也齊雲觀?守正究竟是誰?是不是蕪城中學的唐卿老師?”
原來風君子懷疑唐老頭就是守正,他的確聰明,雖然沒有猜中,卻也不是毫無道理,唐老頭曾經是守正真人的弟子。只聽活佛答道:“他不是守正,不過你的猜測卻很有意思。我既然不問你的來歷,你又何必問我守正是誰?小施主自己事情還有很多,老僧就不打擾了。”說完話活佛飄然離去,山谷中只剩下風君子和綠雪。
風君子還是坐那裡目不斜視,沒有看綠雪。這時綠雪站起身來說話了:“公子,你今日與活佛下棋,棋盤上借高僧法力感應滿山草木,綠雪就知道你想見我。我來了,可你為什麽不看我一眼?”
綠雪的聲音如黃鶯鳴谷,甚是悅耳動聽,她說話的時候我感覺連山風都悄悄停了下來。風君子卻沒有轉頭,坐那裡答道:“你不我眼前,我怎麽能看見你?”
眼前?風君子的眼前是棋案!綠雪聞言輕輕一展身軀,側坐到棋盤上,轉過臉看著風君子,兩人的視線終於空氣中相遇。我看不見風君子的臉,也不知道他有什麽表情,但我能看清他的動作。風君子突然狠狠的一腳踢棋案上。棋案翻倒,綠雪摔了下來,正好落風君子的懷中。她隻發出一聲“嚶嚀”,嘴就被堵上了——風君子展臂抱住她,低頭就吻了下去。
綠雪也不掙扎,而是仰起上身迎合……我有點不好意思看下去了。過了好久才聽見綠雪低聲說道:“上次我傷了公子,你還生我的氣嗎?”
風君子喘著氣答道:“早就不生氣了,其實上次是我故意讓你刺中的,雖然很疼,卻傷不了我。對不起,我折斷了你的神木刺。”
綠雪:“已經春暖花開,我的神木刺可以再生。……公子怎麽這麽久都不來看我?我以為你打算忘了我。”
風君子:“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以前都是我來找你,這次是等你見來我。”
綠雪:“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見君子,我心傷悲。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夷!——公子教我讀《詩經》,我已經都記住了。”
風君子:“記住了就好。我本想你不來見我,我就不去找你,今天你果然來了……”
這兩人酸不酸?好好的對起《詩經》來了。風君子也真能找台階下,這哪是綠雪來找他,分明是他堵了人家門口。我遠處偷笑,聽見綠雪道:“公子!不要這裡——花叢後有人……”遠遠看去,風君子的手已經伸進了綠雪的衣襟。
風君子:“我們去神木林,現。”
靠!被發現了,我閃人就是了,少兒不宜的內容我也沒興趣偷窺。唉,風君子和綠雪搞對象,搞的高深莫測,到頭來神木林中要做的還不是凡人那點俗事!……無論如何,他們和好如初,總是值得高興的事。
……
接下來的日子風君子很忙,除了上課時間之外,幾乎都見不到他的人影。也難怪,天天要往那麽遠的山上跑,能不忙嗎?離夏至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五月份的時候,菁蕪洞天內又多了四枚成熟的朱果,我都交給了紫英。是時間準備讓風君子去取千年靈血了。
“石真人,我想和你商量商量,這一次煉製九轉紫金丹,不僅需要千年靈血,還想和你借個人。”這是綠雪茗間,凡夫子對我說的話。
凡夫子已經是這家茶室的熟客,他倒不是天天來,但每個月總要來那麽兩次,每次喝一杯茶,和柳依依聊幾句。我告訴過依依不要收凡夫子的錢,搞的他反倒有點不好意思。我覺得綠雪茗間每天十杯綠雪茶的經營太單調了,增加了一些東西。首先是蕪城南端獅陀峰產的雲霧茶,它雖然珍貴,卻不像綠雪神茶那麽難得,五塊錢一杯也是挺不錯的。其次是茶點,只有一樣,碳火烤白果,這是那天我昭亭山上和綠雪學的,免費,但是不多,每客只有一小碟。
這一次是凡夫子主動和柳依依打招呼要約見我,就是談九轉紫金丹的事情。他說要借一個人,我立刻想到了韓紫英或者是風君子,我問他:“什麽人?”
凡夫子:“上個月我去過一次煉丹峰,見到了我師弟丹霞生。你又給了他兩枚龍首丹,當時你拿出來三枚是不是?”
“是的,不夠嗎,不夠我還有一枚。”
凡夫子:“夠了夠了。我知道這龍首丹是朱果煉製的獨味丹『藥』,我想問你,你當初用了多少枚朱果,煉成了多少枚龍首丹?”
“不是我煉的,我當初給了一個人五枚朱果,她煉成了五枚龍首丹。”
凡夫子讚歎道:“那龍首丹,就算我師弟丹霞生去煉製,五枚之中估計也就能成功兩、三枚,而她卻五枚皆成。這煉『藥』的功夫,應該遠丹霞生之上,這個人就是韓紫英對吧?我想借的人就是她,丹霞生說過,如果讓她來煉『藥』,成丹的把握大。”
“丹霞生不是天下外丹第一嗎?”
凡夫子:“救人要緊,現不是爭虛名的時候,丹霞生確實不如韓紫英,這天下外丹第一的名號恐怕要改成第二了。石真人,你也希望這爐丹『藥』能夠成功是不是,那你就幫忙去求一求韓紫英。……我知道韓紫英如今修行界的風評不佳,她可能會有顧忌,請她不要有什麽擔憂,軒轅派還是很佩服她的。”
“那好吧,我去和她說,她應該能答應的。……還有,上次對你說的事。”
凡夫子:“煉製黃芽丹的『藥』材是不是,軒轅派歷年來確有收集,兩爐不夠一爐有余。等九轉紫金丹的事情過去後,我會要本門弟子再去收齊『藥』材,總之給你兩爐的『藥』材就是了。”
“兩爐?一爐就夠了。”
凡夫子:“石真人有所不知,軒轅派之所以有這麽多黃芽丹的配『藥』,是因為多年來的朱果都給了丹霞生夫『婦』,許久沒有煉成黃芽丹了。我給你兩爐『藥』材,也有點私心,有個小小的條件。”
“什麽條件,你管說。”
凡夫子:“我知道你有一爐要還給孤雲門,如果另外一爐也成丹,請分我一半。我這次調動軒轅門所有入室弟子到黃山煉丹峰,這麽大的動作好歹對門中好有個交代。”
“你調集弟子到黃山,為什麽?”
凡夫子笑了:“九轉紫金丹這種奪天地造化的靈『藥』,成『藥』之時難道就不怕被人搶奪?煉丹之時,軒轅派弟子將結成三層法陣,將煉丹峰圍住。”
原來如此,凡夫子考慮問題很周到,他不僅想到了讓韓紫英煉『藥』有把握,而且想到了調集門下弟子去煉丹峰布陣防護。想到這裡我說:“那我也去幫忙好不好?”
凡夫子:“你去當然好,你不要山下守衛,而去山上護法。軒轅派弟子是不能上山的。”
“為什麽軒轅派弟子不上煉丹峰?”
凡夫子:“人多了難免良莠不齊,像正一門這樣的高門大派,也出了澤中這種叛逆。所以我下了嚴令,軒轅派弟子隻山下布陣,不放任何人接近丹霞夫『婦』的居所。而成丹之時為關鍵,不僅要小心人,還要小心天,所以還需要有人那裡守護。”
“小心天?為什麽?”
凡夫子:“天機難測,此等靈『藥』,有移換爐鼎之功,恐於天命有違,不是那麽容易成功的。具體會發生什麽事情,我也說不清楚,總之一切小心不會錯。”
“我什麽時候去,我要和韓紫英一起去嗎?”
凡夫子:“不必太早,煉製九轉紫金丹進火九日,退符六日,前後要一十五天。後三天成丹之時你到就可以了。”
……
第二天我去找韓紫英商量這件事,去的不巧,風君子前腳剛走,他來找韓紫英拿走了兩樣東西,一樣東西就是丹霞生給我的寒『露』玉淨瓶,另一樣東西居然是紫英的法器切玉刀。
“他拿切玉刀幹什麽?”
紫英笑了:“當然是去取千年靈血了。普通人放這一瓶血,也要用刀割破手臂什麽的。取千年靈物之血,恐怕只有用切玉刀了。”
關於切玉刀的來歷,《周書》有記載:“西域獻火浣布,昆吾氏獻切玉刀。火浣布汙則燒之則潔,刀切玉如蠟。”它是自古流傳的法器,三百年前機緣巧合被韓紫英得到,據說是天下鋒利的寶刃。然而紫英以前隻拿它當菜刀,我也沒看出它有如何鋒利,看來要用禦器之法才行,普通人是沒有辦法用它切金斷玉的。
我對她說了凡夫子的那一番話。紫英聽完後微皺著眉頭道:“請我去煉丹『藥』,當然沒有問題。只是成丹之時,恐怕會有麻煩。”
“什麽麻煩,難道會有危險?”
紫英:“凡夫子已經說了,就怕到時候老天爺會來搗『亂』。如果真的有違天意,憑你的能力是抗不住的,需要請一位有通天徹地的神通高人才行。”
“請誰呢?難道去請守正真人,我和他不熟。”
紫英搖頭:“那位老神仙恐怕很難請到,不過有一位小神仙你可以請。我是說風君子,我總覺的這個人神通廣大,道法之玄妙不當世高人之下。你去求求他,如果他也上了黃山,可能會加穩妥。”
我和紫英姐知味樓的二樓辦公室裡說話,正這時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風君子。風君子的臉『色』有點發白,說話時喘氣也不均勻。關上門之後,他從懷中取出寒『露』玉淨瓶放桌上,吸了口氣說道:“你們要的鮮血,就這裡,拿去吧。如果不夠,還有……但願夠了,不要再找我要。”
“這麽快就拿來了?這就是千年靈血嗎?”只見半透明的玉淨瓶中裝著滿滿一瓶紅『色』的『液』體。看見這千年靈血我很是感慨。丹霞生收集九轉紫金丹的『藥』材,難得的就是這千年靈血,然而現,我隻擔心他這一爐能否成功,能成丹幾枚。因為千年靈血還有,再集『藥』材卻不可能了。
韓紫英將玉淨瓶拿到手中,看了半天,又打開塞子聞了聞,臉上充滿疑『惑』之『色』。見狀我有點擔心的問道:“這是千年靈血嗎?”
風君子坐沙發上有點不高興的說:“你管它是什麽血,只要能用就行,韓紫英,這血究竟能不能用?”
韓紫英看看瓶子,又看看我,又看看風君子,沉默了半天終於點點頭,說了兩個字:“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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