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聽著柳芭訴苦，心中暗道:“這其實跟少俠初入江湖，逢人便自報師門是一樣的道理。”

　你是少林武當名門正宗出身，江湖人物都高看你一眼，若是什麽五虎斷門刀弟子，別人就不拿正眼看你;做遠洋貿易也一樣，若非系出名門，若非來自老牌商業家族，哪怕是腰纏萬貫的暴發戶，別人也未必信得過你。

　從這個角度來看，白鷗港這群前工業時代的商人階層難免還殘留著一些封建貴族式的陳規陋習:過於看重血統和出身，對年輕的商業冒險家則集體排斥，年輕人在這充滿歧視的環境裡艱難掙扎，花費比世家子弟多的多的心血擴大資本，建立起自己的品牌和聲譽，才算是熬出頭，獲得這個圈子的認可。然而到那時年輕人也熬成了老頭子，大抵變得保守排外，而他的後代則會打著‘某某大亨之子’的旗號接手他的產業，鼻孔朝上鄙視那些跟當初他父親一樣白手起家的創業青年。

　這種保守的風氣對自由貿易是一種無形的傷害，如果要打破缺乏互信的保守氛圍，金融行業必須站出來勇於創新，肩負起促進資本流通、優化資源配置的使命，為那些缺乏背景的“暴發戶”提供信用。

　可惜，羅蘭在交易大廳裡看不到這樣的跡象，所以他打算自己著手做這件事，推動白鷗港乃至整個本德同盟的金融與貿易行業向前邁出那至關重要的一大步。

　為了實現這個目的，他需要創造一種產品，先把自己的信用和名聲建立起來，否則他在商業貴族眼裡也是一個“來自鄉下的青年暴發戶”，既無家族背景也無從業資歷，有啥資格指點江山?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腦海中的念頭千回百轉，羅蘭陷入沉思。

　“您在想什麽，方便透露嗎?”柳芭觀察著他的臉色，柔聲詢問。

　羅蘭猛然回過神來，衝她笑了笑:“請問白鷗港的專利局在哪裡辦公，我想查一下申請專利的條款。”

　柳芭輕咬唇角，臉色古怪地凝視著他，顯然沒有想到他會提出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要求，過了許久方回答:“如果你想了解專利申請條款，我現在就可以背誦給你聽，不過……我說了你也未必信得過，還是白紙黑字親眼過目為好，跟我走吧，專利局在吉爾特宮二樓，與商務法庭聯署辦公。”

　走出幾步，她想起一件事，回頭問羅蘭:“女士們不一起去嗎?”

　“她們對專利局應該沒什麽興趣，就讓她們在這裡購物好了，等一下在大廳門口碰頭。”

　“這樣也好，我先去做些安排，你稍等一下。”

　柳芭處事幹練井井有條，馬上找到四處遊逛的妮基塔、維羅妮卡和柳德米拉，推薦她們去珠寶交易大廳——也就是白鷗港的名店“阿梵多之光”參觀采購。

　“白鷗港是新舊大陸的海上交通樞紐，貿易發達，新大陸進口的魔晶礦石多在此地加工成珠寶進行銷售，其中不乏高檔附魔晶體，應該會有你們中意的首飾。”

　女孩子多多少少會對珠寶首飾感興趣，聽了柳芭的介紹，三位姑娘都迫不及待地想去“阿梵多之光”參觀，對她單獨陪同羅蘭去專利局一事也就不那麽在意了。

　專利局所在地距離交易會場並不遠。此時天色漸晚，街頭海風微涼，柳芭扎起圍巾與羅蘭並肩漫步街頭，偏頭看看他的臉色，柔聲問:“你有心事?”

　羅蘭坦率的點了下頭，自嘲地說:“我懷疑自己正在乾一件蠢事。”

　柳芭轉了轉靈動的眼眸，輕聲道:“你大概是有什麽好想法，所以打算去專利局碰運氣，試試看能否申請專利?”

　羅蘭點了下頭，有這樣一位聰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女士陪伴在身旁，他的矛盾心情也有所緩解。

　“如果是這樣的話，又有什麽好糾結的呢?”柳芭帶著些許好奇問他。

　“因為此刻我心中所想的那件產品……在我的家鄉是絕不允許申請專利的，所以我懷疑自己在瞎忙活，倘若到頭來連累你白跑一趟，豈不是很慚愧。”羅蘭苦笑道。

　柳芭抬手扯了扯雪白的圍巾，露出淺淺含笑的唇瓣，柔聲道:“這裡畢竟不是你的家鄉，白鷗港傳統歷來是鼓勵人們發揮聰明才智，並且致力於保護新發明新創造，對專利申請的限制遠不像基特蘭德或南方行省那麽繁瑣，就算退一萬步，你的申請被駁回，也沒什麽大不了，海風涼爽空氣清新，我們就當是在夕陽下散散步，不也挺好?”

　“謝謝你的寬慰，我心情好多了。”羅蘭感激的笑笑，心裡莫名興起一股與身旁少女牽手的衝動，然而最終還是壓下了這個不太禮貌的念頭。

　柳芭在吉爾特宮階梯前停下腳步，認真觀察他的臉色，輕聲問:“你的眼中仍有疑慮，方便說給我聽嗎?心事就像滾雪球，憋在心裡只會越滾越大，說出來就痛快了。”

　羅蘭欲言又止。 他的確還有一個顧慮，他想申請的專利屬於一種“人類智力活動規則”，通常不被列在專利保護范疇之內，即便白鷗港的法律允許他申請這樣的專利，過後又該如何防止別人侵權呢?在現有的社會體制下這種專利就像紙老虎，幾乎不可能阻止別人盜用。

　然而轉念一想，他又釋然了。

　我申請專利是為了什麽?

　難道真是為了收專利費?

　別鬧了！白鷗港的空氣中流淌著金錢的味道，交易會中發財機會俯拾皆是，何必選擇賣專利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路子！

　那麽自己為何一時興起跑來專利局?

　首先是習慣使然，看到商業模式不完善的地方就忍不住插手管閑事，如果能夠從中獲得利益自然是最好的，倘若無法獲利，能夠贏得名氣也好。拿專利作為敲門磚，證明自己具備高人一等的遠見，讓身旁這位女士高看一眼，也算是沒有白忙一場。有了這樣的聲望，接下來在白鷗港的工作就容易開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