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我的王子殿下,您可真虛偽!”柳德米拉如同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可不是那麽好調教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無情挖苦男友。
羅蘭微微一笑:“沒有虛偽就沒有敬畏,沒有法律,更不會有穩定的社會秩序,在這個秋陽高照的季節裡,一個不虛偽的人就不該把自己裹在衣裙裡熱成狗,你說對不對?”
內閣官員不分男女著裝都很莊重,柳德米拉被一套款式保守的製服長裙裹得嚴嚴實實,走在毒辣的陽光下熱得直吐舌頭,正拿著文件夾扇風,聽見羅蘭最後那句話大感羞窘,抄起文件夾就要朝他頭上拍。半途中想起羅蘭剛才的告誡,唯恐被人看見笑她不懂規矩,又把“凶器”收了回來,抱在胸前一臉悻悻地裝淑女。
羅蘭斜了女友一眼,對初步調教的效果很滿意。
司法部辦公廳大樓坐落在首相官邸斜對面,步行只要五分鍾。羅蘭和柳德米拉趕到的時候大臣閣下正在伏案辦公,外間的秘書也都忙著抄抄寫寫。
柳德米拉被請進門後四處巡視,趁人不備低聲對羅蘭說:“司法部的秘書都是女人,還都是些長相一般、上了年紀的阿姨,梅納德先生很注意影響啊……你也要學著點!”
“真要學他,第一個先得把你開除!”羅蘭沒好氣地回答。
柳德米拉聰明地領會到他在變相誇獎自己年輕漂亮,低頭嘿嘿偷樂。
梅納德熱情的邀請羅蘭和柳德米拉落座,拿出珍藏的好酒請他們品嘗。大家都很忙,閑聊了幾句就切入正題。
“殿下,您對《帝國繼承法》有什麽看法?”梅納德端著酒杯問羅蘭。
“細則我不太了解,隻記得這部歷史悠久的法案確立了‘嫡長子繼承權’的合法性,直到今天,瓦雷斯各國……也包括我們遠東,還在沿用這部繼承法。”羅蘭隱約猜到梅納德想幹什麽了。
果不其然,梅納德接著他的話茬說:“寇拉斯王國建立後,陛下要求司法部重新審核帝國行省時代遺留下來的各項法規制度,有價值的可以沿用,不合時宜的則要加以廢除或修訂,在我看來《帝國繼承法》就是嚴重不合時宜的陳規陋習之一,應該加以廢除,推出一部更符合時代精神和大眾利益的新繼承法。”
“新繼承法,新在何處?”羅蘭開門見山地問。
“廢除嫡長子繼承製,合法夫婦的婚生子女皆有平等的財產繼承權。”梅納德一邊回答一邊留意觀察羅蘭的臉色,然而他並沒有從王子殿下的臉上看到情緒變化羅蘭只是專注傾聽並且沉思不語。
辦公室裡陷入寂靜,氣氛突然變得有些緊張。
梅納德目光炯炯的注視著羅蘭,似乎在醞釀什麽。柳德米拉扯扯羅蘭的衣袖,掩飾不住內心的不滿。若非剛才羅蘭一再強調注意規矩,她恐怕會忍不住跳起來質問梅納德提出這麽一個包藏禍心的法案,到底在圖謀什麽。
似乎覺察到柳德米拉眼中的怒意,梅納德微微一笑:“當然,這部法案針對的只是平民階層,王室和貴族的情況相對特殊,不適合實行新繼承法,我建議仍然沿用嫡長子繼承製,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希望補充一條,王室和貴族的嫡長女也有同等的繼承權,在這個問題上我的思想可能有些激進。”
柳德米拉聽他道出這條補充原則,暗自松了口氣,眼中的怒意也淡了。既然新繼承法不適用於王室,羅蘭的王儲地位也就不會因此受到動搖。梅納德認為長女也應該有繼承權,更是贏得了她的好感,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敢於公開主張男女平等需要很大的勇氣。
羅蘭仍然在沉思。他不知道梅納德是出於什麽心理提出新繼承法,他也不是特別在乎王室繼承權的例外條例,真正值得深思的是廢除長子繼承權將對社會帶來怎樣的後果。梅納德未必考慮過這些後果的利與弊,但是羅蘭不能不慎重,因為在地球的歷史上,關於嫡長子繼承權的爭論可謂曠日持久,不能用簡單的好與壞來判斷。
“嫡長子繼承製”是封建宗法制度最基本的一項原則,簡單來說就是貴族爵位和家庭財產必須由嫡長子繼承,其它子女當然也包括私生子沒有繼承權。
這種制度的好處是確保了王位和貴族爵位在繼承過程中的穩定性,試圖避免親兄弟為爭奪王位而手足相殘盡管現實中不可能完全避免,但最起碼能夠降低其發生頻率。 對普通家庭而言,長子繼承權的好處是確保家庭財產的代代傳承和不斷積累。
但是,這種制度的弊端同樣顯而易見。王室實行絕對的嫡長子繼承製意味著哪怕嫡長子是個瘋子、白癡或者帶有嚴重的先天疾病隨時可能夭折,依照法律還是會登上王位,這樣的君主顯然無法妥善治理國家,甚至會為國家帶來災難。
另一方面,嫡長子繼承製有利於土地和財富朝少數人手中集中,加劇社會階層分化,是封建時代土地兼並、階級固化、貧富差距懸殊等社會弊病的一大根源。那些得不到繼承權的子女不得不離開土地和家族另謀生路,這種現象在地球上17~18世紀的歐洲表現的最為明顯。當時歐洲各國大多實行嫡長子繼承製,長子繼承了家庭的絕大部分土地和財產,那些沒有繼承權的青年大多選擇參軍或者進入修道院成為神職者,也就是所謂的“紅與黑”兩條出路。
“我堅持認為長子繼承權違背了人的天性,使我們從一出生就被強行劃入不同的等級,長子和他們那些沒有繼承權的弟弟、姐妹處於不同的起跑線上,後者就算天賦出眾也將受到壓製,很難有機會出人頭地。”梅納德的言論流露出樸素的民權思想,這與他“覺醒派”法學家的身份正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