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奕又看了幾遍鏡中的影像,依然理不出什麽頭緒,本是與他不相乾之事,可直覺又卻告訴他事情遠沒有那麽簡單。
這面鏡子是公輸魔君贈予的法寶,封奕自己不明白,便去公輸魔君那裡尋求答案。
整個天魔宮主要是魔尊的洞府,其下七大分堂皆都在魔宮設有司殿,但真正的本部還是分布在內四郡中。
巫詛堂的司殿常年昏暗,公輸魔君披著一身黑袍坐在陰影裡,角燈的微光下依稀能看到他枯褶如樹皮的皮膚。
奪情修煉到後來,血肉都會逐漸消弭無形,喜陰懼陽,形同骸骨,封奕自己便深有體會,他低頭看了眼自己乾瘦的雙手,掩下眸中一閃而逝的鋒芒。
“出什麽事了?”
封奕大致將事情說了遍,隨後將八寶鏡取出,公輸魔君見了沉默片刻,道:“非常之事便不可用常理忖度。”
“師尊的意思……”封奕略一思量,搖搖頭,“我想不出誰有這個本事。”
公輸魔君只是笑笑,“今日的魔宮很熱鬧。”
確實,今日的魔宮,來往之人魚龍混雜,雖他們多少都與魔宮有些關系,可誰也不能夠保證這些人有無二心。
“以前也並非沒有這種事,單看對方圖謀什麽了。”公輸魔君似乎並不如何放心上。
既然魔宮大開門庭廣邀賓客,那麽該有的防衛工作自然也都做好了,管他究竟是誰,想在這個檔口鑽空子,想也知道是極難的。
來者是客,至少現在不宜大動乾戈。
二人的大致方向其實沒錯,只是黎梟與尋歡魔君將目標鎖定在了外來人士,而公輸魔君卻將之定位在了今日的來賓身上。
封奕猶自不放心,沉聲道:“師尊,我想先回堂中。”
公輸魔君抬了抬眼,心知他是關心那樣法寶的煉製進度。
自從兩年多前在光明觀錯失那塊紫金玉髓,封奕就開始天南地北搜羅紫金玉髓的消息,也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真讓他從大澤極南的逐鹿弄來一小塊。
公輸魔君知道他在這事上費了多了心血,點點頭也便應允,又追問道:“那老家夥同意了?”
萬事俱備,如今所有材料一應俱全,唯獨缺一個頂級的煉器大宗師,封奕便將目標對準了百煉谷正卿真君。
也算他有本事,還真的把那老東西請了過來。
說到這個,封奕彎唇笑了笑,“人人都道正卿真君是個老頑固,其實也是個癡人,他癡於煉器,若有從未煉製過的法寶,他會很樂意嘗試。”
在癡人的眼中,立場遠沒有興趣重要,就算煉製的是一樣邪器,只要能入他的眼,其他都能先放一邊。
之前封奕也曾與正卿真君交流過,對方甚至隱晦地表示,倘若真的煉製成功,到手的可能會是一件靈器!
靈器……那是比之法寶更珍貴萬分的靈器!
封奕的目光明亮灼熱,又在刹那陰沉下來。
若是兩年多前那塊紫金玉髓能到手,他也不至於等到現在。如今正卿真君已經開爐煉器,整個過程,他都不容許出任何差錯!
慶典期間,崔翩翩和秋晚霜的事在尋歡魔君的刻意壓製下也只是掀起了一個小水花,來往魔宮的賓客或是應邀留在魔宮作客,或是次日便啟程回返,又或者由人帶領著在內四郡遊略賞玩。
九六作為侍弄魔植的小魔仆,一如往常地窩在藥園裡,管理一小片藥田。作為魔仆,九六本身便沒有太大的自由,穆長寧也不好用這麽一個身份在魔宮裡亂晃。
但望穿就沒這麽多顧忌了,收回這麽多塊碎片,他的能力已經大大提升,隱身術也上了一個等階。用符籙或是術法制造的隱身效果多少都會帶有一些能量波動,而望穿如今的隱身術卻好像是融於天地間,與自然化作一體,如果穆長寧不開天眼,大約也發現不了他的蹤跡。
穆長寧還在侍弄魔植的時候,感到空間中一陣波動,那是望穿在魔宮轉了圈回來了。
她依舊不動聲色地除著雜草,望穿卻頗為憤慨地道:“寧寧,你猜我看到了誰。”
穆長寧搖頭不知,望穿輕哼一聲:“行止和詠梅啊!”
她動作猛地一頓,“詠梅真人,行止真君?”
這個結果確實是她從沒想過的,自從在光明觀遠遠見過他們一次之後,也根本沒再聽說天算子們的動向,她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對方會出現在魔宮的。
“他們在魔宮做什麽?”
望穿聳聳肩,“這我也不清楚,兩個人急匆匆走了,我也沒來得及細探,不過看樣子,他們是被魔宮奉為座上賓的,說不定和魔修勾結了呢?”
勾結?
就算是勾結,總得有目的可言,他們具體又在謀劃些什麽?
穆長寧緊擰眉心,驀地想起來魔域之前,孟扶搖與她說的話:“你不要與他們過多接觸……下次遇到他們的時候,想想我說的話。”
她有些混亂,本來這一趟是為了魔骨,卻不想還發現了某些不為人知的事。
穆長寧稍稍留了個心,又問道:“封奕那裡呢,軀乾骨的下落打聽到了沒?”
“別提了,我在巫詛堂司殿蹲了小半天,才知道封奕早早就回去了,連個人都沒看到。”望穿氣惱道:“溜得可真快。”
穆長寧不置可否,封奕走得這麽急,肯定是有急事……黎梟說過,封奕要拿軀乾骨煉器,雖說兩年前她悄悄使了個絆子,但這不代表兩年來不會生出其他變故。
穆長寧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那邊望穿又垂頭喪氣道:“寧寧,我還是沒找到無憂。”
“……也許她根本不在魔宮裡。”
“不,她肯定在!”不知道為何望穿對此十分篤定,“魔宮中這麽多暗室密道,她只是在我找不到的地方!”
穆長寧一臉狐疑:“你怎麽知道?”
望穿囁嚅了半晌,悠悠道:“我發現我和她之間有種莫名的聯系,雖然很淺薄,但我現在能感受得到。”
穆長寧猛地一愣。
曾經望穿也和她說過,在他凌亂的記憶裡,有這樣一個人,她和宮無憂有著一模一樣的外貌,那是他的創造者,相當於是望穿的母親,她把他留在昆侖之巔,日複一日地翹首以盼,可最終等來的只有薑石年。
這世上不會有兩個人莫名其妙長相如此相似,望穿曾經懷疑過,無憂是那個女子的輪回轉世,只是一直都得不到確認。
“你的意思是……無憂真的是那女子的轉世?”否則穆長寧也想不通,望穿怎麽會莫名其妙感應得到她。
望穿垂眸喃喃:“雖然不能完全肯定,但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我就覺得有種莫名的親昵,想要靠近她,這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吸引。”
看來是這樣沒錯了。
若真如望穿所說的,無憂就在這魔宮中,那為何慶典那日卻不現身?
“你能感應到她的具體位置嗎?”
“能。”望穿頓了頓,無奈道:“無殤宮方向。”
穆長寧:“……”
無殤宮可是無殤魔尊的洞府啊!
宮無憂在他兄長的洞府裡也很正常,可她要是不自己出來,穆長寧是沒有這個本事進去見她一面的。
怎麽見?在化神後期魔尊的眼皮子底下溜進去嗎?她是嫌命長?
望穿也能想到這一點,雖然看不到無憂有點失望,但凡事也不能太勉強。
上次見無憂還是在獸潮之前,之後穆長寧雖然也和宮無憂在魔域有過一段時間相處,可那時候望穿恰恰好在閉關煉化新得的神石碎片,巧妙地錯開了,現在想想就覺得好氣哦。
望穿蹲在角落裡渾身散發怨氣,穆長寧扯了扯嘴角直接無視,繼續手頭上的事。
每個龐大的組織背後都有小人物,他們是金字塔的底端,鮮少會引起上層的注意,但也正是因此,可施展的空間也大了許多。
幾天下來, www.uukanshu.net 穆長寧已經習慣了魔仆的工作,只是九六是個低階魔仆,就算進血殿侍弄嗜血藤,也挨不到九六的頭上。而這些日子她也發現了,魔宮的守衛防禦可謂固若金湯,血殿外光穆長寧感受到的,就有四五層法陣,她也不是破不了,可要想不驚動他人破開法陣卻是不太可能。
穆長寧只能另辟蹊徑,搗鼓了一種有利於植物生長的營養液,把它獻給了藥園的掌事,九六也經常做這種事,給管事塞些靈石,好分配到一些輕松簡單的工作,管事也都睜隻眼閉隻眼。
這回這個營養液倒是讓管事眼前一亮,穆長寧極有眼力見地把方子給獻上,聲稱是自己瞎琢磨出來的,管事雖然心有疑惑,但現成的利益放在眼前,她也斷不會拒絕。
再後面的事就順理成章多了,九六得了管事的青眼,受到提拔,開始負責血殿中某片魔植的養植工作,這前前後後也不過過了半個月。
血殿之所以名為血殿,主要是因為那兩株嗜血妖藤,但負責嗜血妖藤的魔仆,卻不是九六這種小人物,而因為此處陰氣極重,也同樣種植了許多喜陰的魔植,穆長寧現在負責的,就是其中一小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