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衍沉默了一瞬,只是片刻之後便淡淡一笑,“確實有想過。..”
他並不否認,轉個身施了個雨潤術便開始澆灌藥田中的靈植,姿態從容而淡然:“修士的生命比起凡人而言要長得多,每一點經歷都是寶貴的資產,我偶爾也會好奇曾經的自己是怎樣的,經歷過什麽事,或者,遇到過什麽人……”
慕衍的聲音低低的很有磁性,語調不急不緩、不高不低,就如他的人一樣,聽上去淡淡的,卻很舒服。
穆長寧想到在食夢貘夢境裡見到過的少年慕衍,不由微微笑了笑。
“不過我不強求。”慕衍看了她一眼,忽然說道:“有緣得之,無緣免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過去是很重要,但我覺得,更可貴的還是現在,還有未來。”
穆長寧面色忪然,良久過後,才訥訥問道:“是因為,我們從來都不缺重頭開始的勇氣和決心?”
慕衍一愣,笑了笑緩緩點頭,“可以這麽說。”。
穆長寧低頭沉吟,她曾經想過一個問題,修士為何要修仙?
為了強大,為了有更長的生命,為了更精彩的風景……興許一百個人可以給出一百個答案,但個中滋味,唯有切實體會過才能明白。
無論是在雲端,抑或是在地邊,所有人都清楚,只有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遠,所以他們才會心志堅定地一步步往上爬。
因為上面還有更多不曾到過的地方。
這便是一種追求。
穆長寧雙眼晶亮,看向慕衍急急問道:“因為我們本身有欲有求,所以才會去身體力行?”
慕衍淡然點頭,“是。”
她繼續問道:“所以,沒有其他人或事能夠成為我們行進的理由?”
他失笑,依然肯定地回答:“是。”
穆長寧深吸一口氣,“也沒有什麽能成為我們裹足不前的原因?”
慕衍毫不猶豫地頷首,“是。”
像是有什麽東西“叮”地一聲響起,心間某根琴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又好似有醍醐灌頂,腦中一瞬清明。
穆長寧心中一瞬激蕩不已,陷入了某種感悟之中。
慕衍微微一愣,安靜守在一邊不做打擾,半個時辰後,便見穆長寧神色恢復如常,雙眼清亮,吐出了一口濁氣,“多謝師兄。”
慕衍難得地挑高了兩分眉毛,穆長寧施了半禮後便腳步不停地轉身離開,慕衍也不甚在意地微微一笑。
下山的路早已爛熟於心,穆長寧這次的目標也很明確,直奔魔域外四郡中的花都郡。
迷霧鬼林在花都郡和另一個安定郡的交界地帶,而她要去的地方,正是鬼林中心。
望穿正在閉關煉化神石碎片,說起來,這應該是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獨行。
以往有望穿相伴,確實能方便許多,但即便只剩下她一個,這條路她也會繼續走下去。
魔域的地域劃分十分明確,穆長寧之前也做了不少功課,但在中土要想買到魔域地圖確實不容易,幸好慕衍給了一份。
穆長寧一路往西的同時,一邊粗粗略看過這地圖上的短暫介紹。
花都郡中有七城,其中最大的城池便是臨近鬼林的花都。
花都聽名字似乎還是個四季如春百花齊放的地方,事實上那裡確實遍地花卉,但和想象中的還是有些出入。
花都的花草,大多都帶有毒性或是魔性,一如穆長寧在空間中種植的大嘴花、鬼蛇藤、毒刺藤等等,都能在花都郡中找到相應的蹤跡,只是比較少見而已。
這些花花草草,在中土道修手裡的用途並不廣泛,但在魔修眼裡,卻是極為珍貴的東西,往往能夠在戰鬥時出其不意,而又因為這裡毒花毒草毒蟲毒蟻遍布,是以五毒堂和蟲蠱堂也有在此地設立分堂。
這些都是慕衍給的玉簡中提到的大致梗概。
穆長寧將地圖收起來,朝著花都郡駛去。
她現在金丹初期,也便意味著一路上絕不會有不長眼的人修或是妖獸上前來尋釁,是以半個多月後,便順利抵達了花都郡的一個邊緣小城,義白城。
穆長寧跳下鮫綃帕,朝著城門口走去。
近幾年道魔雙方的關系還不錯,常有道修來到魔域,又或是有魔修來到中土,而義白城又恰好在魔域的邊緣,幾乎也跟三甸城一樣,道魔混居了,是以當城門守衛看到有一道明顯屬於道修的遁光靠近時,一點也不驚訝。
穆長寧交付了十塊靈石,走進城中,本想放開神識掃一圈,卻被城中設置的法陣彈了回來。
並沒有如其余仙城一般,一進城就有小修士湊上來當向導,穆長寧隻得就近找了個人詢問坊市的所在。
義白城的坊市倒是繁榮,熱鬧非凡,在這裡往來的大多數都是修士,穆長寧一路閑散地逛過去,停在了一個書坊前。
“前輩。”書坊前的一個築基期的女修將穆長寧往裡請。
道修和魔修從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唯有施展功法時看他們身上閃現的是五色靈光或是黑光才能加以區別,在這裡更是無所謂是道修或是魔修,總之上門是客。
書坊中放置著一排排的書架,上面既有玉簡也有紙質書,分門別類碼得整整齊齊,一目了然。
“前輩需要什麽?”女修柔聲問道。
穆長寧淡笑了笑,“隨便看看。”
女修聞言也不再打擾,自發退至一邊,穆長寧徑自走去了地圖的那一排書架。
魔域十二郡的地圖中,外四郡和中四郡地圖倒是十分詳盡,唯有內四郡,不過草草提了個梗概,卻不出售地圖圖冊。
慕衍說過,內四郡是魔宮七堂的地盤,這種地方的地圖,除了魔宮自己人,哪能輕易對外售賣?
穆長寧笑了笑,挑了幾份地圖,一份魔域的風土人情志,再來就是一些在魔域常見的魔植妖物圖鑒,付了帳。
這一下就出手了四百多塊靈石,築基女修笑意盈盈。
穆長寧問道:“我要去一趟花都,不知義白城可有去往花都的雲舟搭乘?”
“前輩是第一次來?”築基女修問道。
穆長寧面色淡淡,女修連忙解釋道:“前輩莫要誤會,晚輩無意打聽前輩的。”
她默了默誠懇道:“坊市的西北部有停舟坪,每隔三日便有去花都的雲舟,花都每隔十年都會有一屆百花會,各類靈花爭奇鬥豔、美不勝收,不少修士都會前往花都湊熱鬧,現在離百花會只有不到一年了,前輩若是感興趣,可千萬不要錯過。”
百花會什麽的,穆長寧興趣並不大,她這次的目標是迷霧鬼林,不過若是有時間,去看看到也無妨。
穆長寧微微點頭,離開書坊徑自去了停舟坪,一問之下今天那班前往花都的雲舟已經啟程了,遂付了靈石訂了三天后的一班,隨後找了間客棧落腳。
穆長寧不知道,在她前腳剛離開停舟坪,後腳就來了個寬額長眉身形高大的金丹初期修士,那停舟坪的夥計一見來人連忙迎了上去,抱拳施了一禮,“譚舵主。”
若是穆長寧在此,對此人大概還是會有點印象的。
丹道盟的譚舵主,也是當年她在天機門參加丹師考核賽時的主審之一,更是她在交易會上換取人參果種子時,苦口婆心勸阻的那位。
丹道盟和魔域年年都有生意往來,交換各類藥材丹丸,而譚舵主走南闖北到過不少地方,在義白城更是搭乘雲舟的熟客。
“譚舵主快裡面請。”夥計忙熱情地招呼。
譚舵主哈哈笑道:“不必了,今兒不是來走貨的,給我來張三天后去花都的雲舟票。”
“花都?”夥計微微一愣,笑道:“譚舵主是要去看百花會?這不還有大半年呢,怎的這麽著急?”
夥計和譚舵主也算熟稔了,而譚舵主為人又不拘小節,說話間也沒那麽多講究。
譚舵主輕哼一聲,一拳頭敲在了夥計的頭頂,“少廢話,記得要一間上等客房啊!”
“沒問題!”夥計笑盈盈地應了。
穆長寧沒打算在義白城多留,也不出去閑逛了,只在客棧看了三天的玉簡書冊,對魔域已經有了大概的了解。
修士本就不看重俗世凡塵的繁文縟節,而魔修比起道修,則更加注重隨心所欲,所以在魔域,民風便更是開放,甚至有些地方,還有搶親這種娛樂活動,無論是男搶女,或是女搶男,隨便看上了誰,只要你拳頭硬,其他一切都不是問題。
而在道修眼裡,魔修嗜血好殺,其實就是他們釋放本我的一種方式,至於所謂陰險狡詐,實則無論放在哪兒,人心這東西,都是經不起推敲考驗的,只能說,魔修做起事來,更加的心安理得,也任性妄為。
收了玉簡,穆長寧直接去了停舟坪,將乘舟玉牌遞過去,直接去了雲舟二樓的一間包間。
包間並不大,不過還算整潔乾淨,穆長寧也不挑剔這個。
很快就有夥計送來靈果靈茶,道:“前輩,去花都的行程大約是七天,期間雲舟不會停下,若是前輩有什麽事,可以隨時吩咐小的。”
這種載客的雲舟速度一般不會太快,但勝在方便,穆長寧點點頭便落下門口禁製,又布了重陣法,將霹靂和蛋蛋放了出來。
霹靂縮成了小貓大小窩在她腳邊,蛋蛋則伸長了脖子木愣愣地站著。
當初獸潮的時候,穆長寧得了幾枚妖丹,又時常煉製碧靈丹給它們服用,這些年過去,霹靂雖還是六階,但修為仍在穩固提升,就連蛋蛋如今也已經是四階。
想當初它剛孵化出來的時候,可是一隻連靈力都還沒有的小鳥……或者說,鴕鳥。
“餓,主人,餓……”蛋蛋張了張嘴,穆長寧腦海中響起一個清脆稚嫩的童音。
她拿出一支竹筒,倒出幾隻蠱蟲。
比起丹藥靈食,蛋蛋更喜歡吃的,反倒是這些蟲蠱,好在她這些年一直在養,就算蛋蛋的胃口越來越大,也不至於供不應求。
“除了吃就是睡,它到底會什麽?”霹靂小聲嘟囔道。
關於這一點,穆長寧還真不清楚。
隨著靈獸的等階提升,一般都會增加一項技能,比如霹靂的雷球、風刃、模擬、瞬移,都是它升級之後所掌握的技能,當然某些靈獸因為自身血脈受限,只有一兩個天賦技能,這也是有可能的。
蛋蛋現在四階,但是直到目前為止,穆長寧也不知道它擁有哪些技能。
正如霹靂所說,在印象裡,好像蛋蛋最常乾的事情,除了吃,就是睡。
穆長寧想了想問道:“蛋蛋,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天賦技能?”
蛋蛋身子頓了頓,抬起頭,小而圓的眼睛烏溜溜的,呆萌地望了她一眼,隨後頭一低準確地啄住了一隻正欲爬走的百足蟲,滿足地咽了下去。
穆長寧嘴角不由一抽,難道說自己真的養了隻吃貨?
當初在鳳凰谷的時候,付景宸將那枚靈獸蛋給自己,隻說是在魔焰窟得來的,卻不清楚是什麽品種,望穿也隻提及蛋裡有一絲青鸞血脈,但等它孵化出來以後,卻是所有人都沒見過的模樣。
穆長寧曾想過找啟靈丹給蛋蛋提純血脈,但在自己在妖主那裡受過啟靈丹的非人折磨後,她覺得還是緩緩。
蛋蛋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沒成年,服用啟靈丹怕是會被折磨死,再說啟靈丹的主藥智元草也不是容易得的。
“大概是你一直待在靈獸袋裡, 一點作戰意識都沒有,天性也被消磨殆盡了……”穆長寧沉吟片刻道:“我以後常放你出來。”
霹靂一聽仰起頭,“喵”了聲,“主人,我也要出來,靈獸袋裡好悶。”
穆長寧點點頭,不由開始反省自身。
妖獸天生屬於廣袤的天地,和人修簽訂契約,不是為了呆在一方小小靈獸袋裡從此虛耗度日的,它們也需要磨礪來增強實力。
得到肯定的答案,霹靂心滿意足地蹭了蹭,蛋蛋歪了歪腦袋,好似什麽都不懂,只顧低頭捉蟲吃。
雲舟上的日子過得很快,一晃五天過去,穆長寧一路都在打坐修煉。
然而這一日,雲舟突然猛地震了一下,隨後越來越劇烈地抖動起來,雲舟上“嗡嗡”的警鈴聲陡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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