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爺爺拉著花如景坐下，給他放了一碗甜水，“世人多喜美麗物。妖邪也是一樣的。誰都不會喜歡醜陋的東西。報應什麽的，你若信，那便有，你若不信，那便沒有。自我安慰也好，逃避托詞也罷，心懷畏懼也是一種約束。而這不能做的事，到底會造成什麽樣的結果，誰也控制不了。世界很大，萬千相連，無盡的可能性盡在其中。就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的一時錯誤，會造成什麽樣的結果，才會有絕對不能做的事。”

　花如景捧住湯碗，忽然很想哭，“我什麽都沒有做過，為什麽會被妖邪殺掉父母變成孤兒?！雲琴什麽也沒有做過，為什麽要痛苦的死去?古靈也沒有做什麽，為什麽會落得這個結果?爺爺，我們都是什麽都沒做過的，為什麽還會這樣?早知現在，還不如當初，真的做了什麽......無論是能做的，還是不能做的，都去做.......”

　這在鐵爺爺和越人歌聽來，就是孩子話了。這孩子一貫冷淡寡言，從來沒出現過這種神色。也是剛才那些話，對他的衝擊太大了，勾起了這孩子心底的黑暗之處。兩人看著花如景泫然欲泣的小臉蛋，都有點想笑。可孩子現在這麽認真的難過，笑出來有點不道德。

　越人歌咳了下，忍下了笑意，“你們還都是孩子，生命都才剛剛開始。這和你們做了什麽沒做什麽，都是沒關系的。這就是你們的命運。無盡的可能性，不在過去，只在現在。就在你自己手中，方寸之間。幾步之遙，未來就會大不一樣的。小東西，慢慢長大吧......玉琴和古靈也會有他們各自的命運，你無法掌控，更用不著憐憫他們，畢竟未來會如何，誰也不知道......”

　花如景揉揉眼睛。“雲琴都要死了。他哪裡還有未來可言?”

　越人歌看著花如景，“死，才是未來的終結點。人類的終結點很近。妖怪的終結點不一定，仙人的終結點一般來說都很遠。除了那些不死不滅的真仙們，大家都是有終結點的。區別就是一個遠近罷了。有死才有生。不然，人界就這麽大。要是所有人都長生不死，那怎麽可能裝得下！”這句算是玩笑話了。

　花如景知道。他的疑惑，在越人歌和鐵爺爺看來，都是小孩子的任性而已。他們的思想和眼界，和他一樣。或許有天他面對死亡。也會有越人歌這樣的豁達，但是現在，他不行。“先生。我想要雲琴活著。”

　越人歌看著他嗤笑，“我還希望太陽明天打西邊出來呢！”

　“那就讓雲琴就這麽死了嗎?他現在吃什麽藥都沒用了啊！！”花如景吼叫了出來。

　越人歌神色不變。“所以，你想讓小九去找顧紫衣?”

　花如景站起來，

“我去！！”握緊雙拳，“我的靈力比不上小九，但我願意一命換一命！！”

　鐵爺爺看了花如景一眼，越人歌夾菜吃，咽下去才扭頭上上下下看看花如景，“你也把你的命看的太值錢了吧?人介雲琴是九尾狐一族的小王子，你是誰?不過，你也是我越人歌的養子，差不多......但是，你看你，你連死亡都不敢面對，現在跟我說一命換一命，電視劇看多了吧?別跟流光學！”

　被羞辱了。花如景咬住下唇，羞憤難言。

　三戒忽然出現，坐到了花如景對面，喝了一杯酒之後，才開口，“追上了。顧紫衣讓我帶句話，相信他。”

　越人歌不意外，三戒努力一把的話，絕對是可以追上顧紫衣的。打不打得過，暫時不提也罷，“你和他相識?”

　三戒嗯了聲，“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不是式妖。沒想到，不過一千多年，此時再見，他就成了妖邪.......”當時紅姑他們說出顧紫衣名字的時候，三戒心中就有了譜，雲琴的事，絕對與顧紫衣有關。她原本想著，先去找顧紫衣，誰想，顧紫衣自己來了，還找上了小九.......

　越人歌有點驚訝，“你們那麽早就相識了啊?他那時和現在一樣吧?”妖怪是不會改變的。千千萬萬年的，都是一個樣子.......

　“一樣。喜歡惡作劇，心狠手辣，唯恐天下不亂......”三戒簡單直接的說。越人歌笑出來，“進去看看古靈吧。你說的太對了。”顧紫衣下手真的特別狠。三戒又喝了一杯酒，就進去看古靈了。她已經都知道了。顧紫衣出手，難有活口，現在古靈撿回一條命，有越人歌他們的努力救治，也有顧紫衣顧及小九，沒有下死手。

　花如景看著越人歌和三戒還能這麽普通的說說笑笑，好像差點殺了古靈的顧紫衣是個好朋友一般，他不生氣，隻覺得自己似乎誤會了什麽.......“先生，您打算讓小九去見顧紫衣?！”

　他想明白了。越人歌很少喝酒，今天小九又經歷了這種事，可他現在沒有陪著小九，而是坐在這裡，和鐵爺爺不停的喝酒.......這表示，他會讓小九去赴約！！！

　“先生！！！”花如景急了，“妖邪那麽危險，不能讓小九去啊！！我替小九去！！三戒也可以啊，琉璃，彪叔，都可以啊！！”

　越人歌這時候，才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只有小九能讓他露出這樣的神情，“這不是我的打算。而是小九的打算。她想去。我不能阻止她。我和你說過，這就是不能做的事。我不能做的事。”

　“小九.....”花如景話還沒說完，就被三戒按住，“你想替小九決定她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嗎?這是小九的決定。不要說什麽為她著想這種自私的話，這時候阻止了小九，才是大錯特錯的。況且，你覺得，誰能阻止小九?”

　花如景不明白。“小九什麽時候說要去了?！”他是看著越人歌抱著小九進了屋的啊，小九沒說過這樣的話啊！！

　三戒看看越人歌，發現他已經不準備開口了，就對花如景解釋，“小九讓春嫂給她準備野餐的便當......”

　花如景頓時一愣，哦，對。有這句。可是.......還要在疑問的花如景瞬間就明白了。小九只有在離開長街去外面的時候。才會讓春嫂準備便當.....她已經不去幼兒園了，越人歌也沒有出行計劃，那唯一的原因就是。小九三天之後要去赴約！！

　仿佛站不穩一般，花如景晃了晃，才扶著桌子站好。是的，誰都沒辦法阻止小九。

　因為......理由。不能說。對小九來說，三天之後。午夜之約，就是一個夜遊的野餐活動。她在意雲琴，喜歡顧紫衣這個新朋友，想在晚上出去玩。想在外面過夜吃便當。這都是讓她感到高興的事，她一定會去赴約的。

　而阻止她的理由，顧紫衣是妖邪很危險——不能說。顧紫衣不一定真的有辦法救雲琴——不能說。顧紫衣可能會吃掉你——不能說。還有很多很多理由。都不能說。誰都無法告訴小九。

　花如景看向越人歌，現在心裡最痛苦的。就是先生了吧。他選擇這樣養育小九，就必須承受現在這樣的結果.......

　只有老彪一個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為什麽誰都不問雲琴的意見呢?萬一他不想去呢?

　什麽?你說什麽?不想去?小九都去了，他還不想去?左右都是一個死字，賭一把唄。

　這是秦奶奶的意思。當然，秦奶奶的原話不是這樣的。良玉和九尾狐一族也得到了消息，回饋過來，就是一切單憑老祖做主。其實九尾狐一族的想法，也很好理解。越人歌都能放小九去了，那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大不了雲琴死在了顧紫衣手裡卻能有一個重量級的陪葬嘛.......

　大家都是誠實的好孩子啊.......

　雲琴的意思，是他自己去。不過小九和他說了幾句話之後，他就答應和小九一起赴約——沒辦法，不想再被小九笑眯眯的看著了，有點恐怖......

　約定的這天很快就到了。傍晚時候，小九背著小書包和小水壺，雄赳赳氣昂昂的站在鋪子門口，旁邊站著臉色蒼白眼神卻亮晶晶的雲琴。到底是孩子，雲琴自從來了長街，還從來沒去過外面，雖然知道這次出門是凶多吉少的，可還是不自覺的有點興奮。小九拉著雲琴，一起看著夕陽，“啊，天氣真不錯~~~”口氣老道的很，可惜嗓音太娃娃了。聽了只會覺得好笑......不過這時候誰也都難以笑出來就是了。

　越人歌蹲在小九面前，給她整理衣服，“真的不用爸爸陪你去嗎?”小九搖頭，“不用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就是啊！！你才四歲！！越人歌一眾大人從今天早晨就開始鬱悶了。

　長街今天全部關門不營業。就為了抓鬮選出跟著越人歌和小九去赴約的夥伴。結果，不單夥伴沒戲，連越人歌這個做爹的，都沒戲。

　小九吃早飯時，看著大家忙著抓鬮，才明白怎麽回事。眨眨大眼睛，“這是我和我朋友之間的約會啊，爸爸去幹嘛?我們小朋友約會不能帶大人的！！”幼兒園裡好多孩子因為被大人接送，都要被嘲笑呢！！

　“........神馬?！！”

　“顧紫衣不是.....小朋友好不好！！”花娘子第一個發言。

　“他是我朋友啊，因為我是小朋友，所以他也是小朋友！”被小九駁回。

　“你們小朋友晚上不應該出門的吧?會被大灰狼叼走！！”水哥第二個發言。

　“大灰狼?我都沒見過呢，正好見見啊~~~”再次被小九駁回。

　“你想丟下爸爸一個在家自己出去玩嗎?”越人歌最後出馬，殺手鐧——裝可憐。

　小九親了可憐的爸爸一口，“我不是去玩啊，我是去找救雲琴的辦法！！”正義凜然！人家才不是為了好吃的便當才出門的呢~~~

　這時候你怎麽忽然就這麽明白事理了呢！！！

　全體落敗。說不過小九。而越人歌又無法堅決的要求小九，最後只能妥協，“三戒也沒有朋友，她還沒見過顧紫衣呢，你帶她一起去好不好?”他們就偷偷後面跟著吧。還要躲過小九靈敏的小鼻子.......

　小九看看三戒，點頭，“好~~~”

　越人歌又給雲琴把披風系緊，“早點回來。”別的都沒多說。可就是這四個字，卻讓雲琴覺得安慰非常。他聽了太多各種各樣的鼓勵的話，越人歌卻從來不說。現在也只是和他說了這麽普普通通的四個字，好像他真的只是和小九出去夜遊野餐一樣.......

　“嗯。 ”雲琴重重點頭，“您放心，我會牢牢拉住小九的。”就算他回不來了，也一定會把小九平安的送回來.......這幾年，受到小九的照顧，虧欠她的東西，太多太多了.......舍不得死啊.......

　揮著小手和爸爸長輩們白白，小九帶著雲琴，坐在化成了紅雕的三戒身上，就飛離了長街。隨後，一陣五彩冰粉的流光閃動，越人歌等也跟隨了上去。這次越人歌帶的保鏢，名為玉濃，是一個長了兩對翅膀的大妖怪。相比於阿若的暴力狂躁，玉濃就像一個天使，還是個四翼大天使，不過也只是看起來而已.....雲濃能力手段卻是在追隨著越人歌的一眾妖怪中，堪稱強手的。所以今天越人歌才帶著他。

　玉濃正幫越人歌看著，給小九修建那個空間花園。早先聽琉璃說，小九被妖邪盯上了，他就從空間花園裡出來，主動找到了越人歌，要知道他可是很懶惰的，能躺著絕不站著。但小九一出事，他就勤奮的很，這點連越人歌都要退後一步。

　對於顧紫衣，玉濃也是見過的。真的就只是見過而已——幾百年之前，遠遠的察覺到了彼此不好惹的氣息，同時的，就都避開了。連照面都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