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話!
難道還要綁了她去不成!
齊清兒直感脊梁骨一陣涼意,自己伸手撩起寢衣穿上,瞪眼道:“祁王做事向來都是這麽不留余地嗎?!”
竹婉卻是一片平靜,“殿下吩咐的事情,不會有任何破綻,姑娘無需擔心公主會不會知道,明日聽婢女的安排就可以了。”
能給祁王辦事,竹婉自然是個心思縝密的人。
她多半也能猜到齊清兒住在公主府,行事不大方便。
齊清兒望了望竹婉低眉順眼,卻話中帶刺的樣子,合了合寢衣,睡意全無,轉身坐在了案幾邊的暖座上。
抬眼看著緩身走出屏風的竹婉,道:“明日我要陪公主,不便離府。你原話轉告了祁王便是。”
“婢女還是那句話,此事由不得姑娘,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竹婉說到最後終於有了些語氣。
齊清兒摸著案幾上溫溫的玉壺。
一個酒樓的歌姬都有估摸不到的雄厚內力,眼前的竹婉亦是祁王的人,指不定武藝亦是不淺。
齊清兒垂下眼瞼,半餉沒有出聲。
然後給自己斟了杯茶,緩緩地抿了一口,方道:“知道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此事明日再議。”
竹婉屈了福禮,也不再多言,隱身退下。
齊清兒看著竹婉退出去的身影,將茶皿重新放回了案幾上。
真是好大的膽子!
這樣的婢女,齊清兒還真不知能拿她怎麽辦。
畢竟竹婉手上也有她不能讓人所知的秘密。
齊清兒兩隻手搓在一起,咬起下唇。
這個祁王!
夜闖她的私閣不說,現在更是要逼著她到孤山一敘。
依齊清兒的性子,豈能這樣就隨了他祁王的意,好歹她還流著鐵血沙場的武人之血。
剛強讓她不甘示弱。
然這幅身體......竹婉要來硬的,她也沒辦法拒絕。
左思右想,今晚不如就和公主一起睡吧,她就不信那竹婉還能將她從純淨公主的眼皮子底下綁出去不可。
走下暖座,到屏風前取下披衣批在身上,又吹滅了閣中的蠟燭,齊清兒準備當下就去公主的主臥。
可她剛要打開房門。
房門卻自己開了,吹進一股寒氣。
她只看到竹婉不偏不倚地站在她的暖閣外,然後一隻手飛速地伸了過來。
接下去的事情,齊清兒就一無所知了。
……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
這一日,整個京陵城中紛紛揚揚地下著鵝毛大雪,幾乎是一夜之間覆蓋了萬物叢生。
正應了楚秦歌的那曲雪宴。
京陵一城,宛如雪海。
往城外的一條官道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正緩緩地向城南的孤山上行駛。
積雪雖沉,但還未冰結在一起。
車軲轆壓在上面,轉動得還算平穩,偶爾稍有顛簸。
齊清兒半躺在車廂內,還沒能睜開眼睛,隻感覺後頸處生疼不已,扭動一下脖子,疼得更讓她不能自持,伸手撫摸在頸後。
馬車碾到了一塊碎石,馬車上下震蕩了一下。
齊清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並不在暖榻上。
她緩緩地睜開雙眼,車窗布被寒風揚起,一股刺眼的白光,讓她的雙目生疼。
第一反應,這是哪裡?
車廂不大,能放下一個炭爐,還有一個人的座位。
齊清兒費力地環視了一遍,頓時明白,應祁王孤山一敘,她是不得不去的。
車廂外的竹婉聽到了動靜,撩開簾布,往裡瞧了一眼,“嬅雨姑娘醒了,從這裡到孤山還有半個時辰的路,姑娘且坐躺著,萬不要再有什麽其他的舉動了。”
撩開的簾布,同時帶進更加刺眼的白光。
齊清兒往後挪了挪身子,用手擋在眼前,淺紅的朱唇抿在一起,她的臉色在這樣的白光下略顯憔悴了些。
但美貌仍在。
竹婉垂了垂眼瞼,又道:“婢女昨晚也是不得已,等姑娘見過祁王之後,婢女一定替姑娘好好瞧瞧後頸的瘀傷。”
這個時候,她再想逃是逃不掉了。
祁王此舉就像是一隻魔掌,讓她猝不及防又無計可施。
她挪了挪擋在眼前的手,眯眼道:“知道了,你把簾子放下來吧。”
之後車廂內恢復了齊清兒能適應的光線。
孤山一敘,祁王到底何事要見她?
平靜下來,理清了神志的齊清兒突然意識到了這點。
京城當中就有很多隱人耳目的地方,有何須行途四五個時辰,到城南的孤山一敘?
她坐起身,一點一點掀開窗布。
下雪了,原來刺眼的白光是因為下雪了。
不遠處綿延起伏的山丘完全被大雪覆蓋,空中還不停的揚著鵝毛般的大雪。
外界白得像一座畫出來的雪城,齊清兒從未見過這麽大的雪。
她伸出手粘了一顆雪花,但很快因她手掌的溫度融化。金瑩瑩閃亮的水珠又順著她手掌裡的掌紋,滑落在了衣衫間。
她反手扶著窗框,有種直覺告訴她祁王他查出了她的假身份。
馬車搖搖曳曳的前行。
半個時辰之後停在了一處孤山邊。
孤山上很少有人,長久無人打理,幾乎沒有路徑可尋。加之大雪覆蓋更是瞧不見任何道路。
齊清兒在竹婉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她一夜昏睡以至於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勉強的依靠在竹婉身上。
“祁王殿下就在山上,我扶姑娘上去。”竹婉讓車夫在馬車邊等著,自己欲扶著齊清兒上山。
齊清兒沒有其他選擇,只能照著竹婉的意思。
孤山很矮,幾乎沒有什麽坡度,但齊清兒卻幾乎是走三步停兩步,嬌喘不斷,額角微寒。
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而此時孤山當中,祁王正跪在一片夾雜著雪跡的雜草間,一旁也同樣跪著的婭楠早己泣不成聲。
他們身下的這塊五步見方的地面上,積雪被祁王清理到了一邊。
能明顯地看到枯黃的雜亂的樹枝乾葉。
祁王就這麽跪在上面,膝蓋周邊被打濕的衣褶和地上殘留的雪結成了冰。
這一跪,也不知他跪了多久。
他靜靜地望著自己剛立好的墓碑, 半截樹樁一塊,上面空無一字,碑下也無屍骸。
他好歹也是一代君王的皇子,卻連自己母親死了都見不到儀容。
只能在這孤僻無人的地方私下立一塊木碑。
也算是有個地方可以祭奠了。
婭楠抽泣聲不斷,雙眼哭得通紅,她喃喃道:“母親臨走前說,她最對不起的就是你過去的十五年,為了我她不能放棄生命,也因為我她才堅持的走到現在。”
婭楠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麽。
煬氏是堅持走了下來,而現在卻走進了一座墳墓。
撩手一去,從今往後只能是墳裡墳外兩相忘了。
祁王眼角掛淚,鎖在墓碑的眼神堅定,他抬起一隻手落在墓上,聲音平穩道:“母親終與我們同在,她終會成為一代君王的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