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清兒被搖得說不出話來。
現在的她極度的虛弱,但她神志是清醒的。
祁王即已起了殺念,她還是交代了自己的身份為好。至少目前為止,她還是能感覺他對齊清兒本人的渴望。
先留住這條命要緊。
齊清兒試圖將身體坐直些,但無奈用不上力氣,隻得靠在祁王的臂懷間。
她揚起長長的粘著濕淚的睫毛,道:“我就是齊清兒……”
聲音異常細弱,但卻不偏不倚的飄進了祁王的耳朵裡。
祁王整個人僵住。
她就是齊清兒!
可她的容貌?
祁王的雙眸盯在齊清兒臉上,半餉,沒有說話。
他是該相信他的直覺,他的感應,還是他該相信他的眼睛,相信他真真切切看到的一切。
突然他起身松開齊清兒,往後倒退兩步,“是嗎?就算再過去二十年,三十年,我都能一眼認出我的清兒!就算她化成灰!”祁王激動地原地晃動了兩下,“也不可能是你!”
他不信。
如今她說出來了,他卻不信。
齊清兒整個人躺在冰涼的地上,像是一朵被強行摘下的花朵,三千青絲散落在她身後的地面上。
她扭頭面向祁王,朱唇吐著寒氣,“殿下左手手掌間是否有一道黃豆大小的疤痕?”
祁王顫抖地抬起左手,上面確實有一道黃豆大小的疤痕。
他的面色驟然間失去了顏色。
那道疤痕,是齊清兒第一次以樹枝代劍和他打鬧時,不小心傷到了他的手心才留下的。
當時他還是皋帝最疼愛的皇子,且又是眾臣認可的未來的儲君。就是他身上出現了細微的刮痕,也必定會有人過問,更不用說是被齊清兒弄傷的血淋淋的手掌了。
當年他為了不讓齊清兒受到什麽懲罰,自己清理了傷口,受傷的那隻手也多日未與見人。
所以這段過往再無旁人知曉。
他左手掌心的疤痕也成了他和齊清兒之間的秘密。
祁王低頭看著那道疤痕,明明很淡的疤痕此刻特別的顯眼。
他突然發瘋般的嘶吼,桃花眼中濕紅一片,“你可知,何為心死,何為斷了念想。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其實活著的人不一定比死了來得更痛快,當年落在齊府的每一刀,也都落在我身上!”
祁王說著,抬手按在胸口。
他在齊清兒周身踱步,卻始終沒有靠近,也許他不敢靠近,他害怕現有的一點點念想也會消失,他看著齊清兒那張陌生的臉,他相信皮囊之下也許就是齊清兒,可他害怕,害怕再一次失去。
那比再等上一百年都要來得更加痛苦。
他閉眼落下淚來,繼續道:“十五年,多少個潮起潮落,月圓月缺,有是多少個望不到邊際的黑夜,這樣的等待會讓人以為,就算有可能,也只是念想,被風一吹就滅的念想!”
齊清兒緩緩地垂下眼瞼。
適才祁王的那些話,是在告訴她,他一直一直,從頭到尾都愛著齊清兒嗎?
那楚秦歌和那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又是怎麽回事!
她輕輕將眼淚藏在心底,“對於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念想又算得了什麽?”
祁王突然靠近齊清兒,隨之帶來一股寒冷的檀香。
“死過一次?”他抬手撫上她的臉龐,“你的容貌?”
“我是齊府舊人,到現在都還是朝廷欽犯,當年舊案的余孽!即是余孽,是欽犯自然不能還是原來的樣貌!”
齊清兒感受著祁王手指傳來的溫度,熾熱又冰涼。
“你易了容貌?”
齊清兒閉上雙眸,輕輕地點了點頭。
祁王撫摸著齊清兒的手指開始顫抖,易容丹為天下奇毒,雖不致於奪了性命,但對身體的傷害卻是極大的。
他緩緩將齊清兒托在懷中,難怪她的身體會如此脆弱。
祁王一點一點收緊懷中的齊清兒,良久後,方道:“當時一定很痛!”
齊清兒依偎在祁王胸口,沒有拒絕,現在的她級需要溫度。
亭外大雪不斷,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她半睜著杏眼,目光有些渙散,“殿下,還要殺了我嗎?”
祁王的手猛的一顫。
殺了她!
他寧願殺了他自己。
“清兒,我不知道是你!你回京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要一個人承受如此重的痛苦?!”祁王空出一隻手,將齊清兒的腦袋摟得更近,用自己的側臉貼在齊清兒的額頭上。
齊清兒倚著沒動,此時的她幾乎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
她挪動了幾下朱唇道:“我這樣的身份,殿下認為我能說出來嗎?”
“清兒……其實當年齊伯父確實是被冤枉的......”祁王強忍住心中泛起的對太子一黨,贏氏一族的仇恨,說道。
被冤,齊清兒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
只是從祁王口中說出來,不由得讓她疑惑,而且他還用了確實二字,難道是有證據可以證明她父親的清白了嗎?
想到這兒,齊清兒費力的抬眼看著祁王,“何出此言?”
“是母親告訴我的,整個齊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是含冤而死的。當年的件件罪證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只是事隔多年,無人再提起此事,準確的說是無人敢再提起此事,父皇更是深信不疑,以至於齊府中人和我母親煬氏一族至今都是罪臣。”
祁王用憐惜的眼神看著齊清兒,他多希望齊清兒沒有易容。
這些話聽在齊清兒耳朵裡卻讓她心頭一顫。
祁王的母親煬氏明明已經歿了,死人又怎麽能說話。齊清兒眨了眨雙眼,難道祁王也去過冷宮了嗎,這不合理。
從她回京,她就發現祁王對外保持著冷漠的態度,聽皋璟雯說過,祁王除了年關結下,從不入宮,連皋帝那邊他都很少過去請安。半餉,她疑惑道:“你母親告訴你的?煬伯母不是已經......”
祁王知道齊清兒接下去想說什麽。
她知道她母親的死訊也不稀奇,這后宮園前中估計不知道的才叫稀奇。
“是,是母親臨死前托付給婭楠妹妹告訴我的。”
“婭楠妹妹?”齊清兒越聽越模糊。
祁王深吸一口氣,這些事說來話長。他知道齊清兒現在的身體不能受涼,更不宜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這些事我以後慢慢和你解釋。”祁王說著挪動手掌,放到齊清兒的後背處,然後輸出一股內力,幫她暫時抵禦寒冷。
齊清兒明顯感到背後的暖流,身體也逐漸有了知覺。
這股暖流持續了有半盞茶的時間,齊清兒的雙目方有了神彩,依靠著祁王的身體,她勉強站起身。
“多謝殿下。”齊清兒稍作考慮還是向祁王道了句謝。
“清兒……你我之間......還用謝嗎?”祁王胸口上下起伏,他的清兒可是從來都不會向他致謝的。
“時過境遷,你我都不是以前的那個齊清兒和皋俊昇了。”齊清兒將目光投向遠方。
脖子上的勒痕還在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