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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92章搭窩是件很辛苦的事
已經十月末, 太原附近的戰事依然激烈, 三十萬突厥狼騎, 再加上劉武周的十萬人馬, 太原已經被圍得鐵桶似的。如今在城中坐鎮的, 依然是李淵四子齊公李元吉和長史陳寅壽。而在太原城南二十裡, 唐王世子李建成率軍十萬屯駐, 與太原城互為犄角。
天氣已經變得冷了, 突厥人的攻勢越發猛烈起來。上次阿史那咄吉世親率數十萬大軍南下, 將楊廣困在雁門, 最終卻無功而返, 反而損失慘重。才隔了短短兩年多一些, 阿史那咄吉世就又卷土重來。
其實這也不是他瘋狂好戰, 也不是他有必勝的把握, 只是這一戰, 他不得不打。
前年時候, 李閑和羅士信率領一萬多輕騎進入塞北, 最大的成就其實不是幾乎滅了阿史那去鵠的領地, 也不是在青牛湖畔又挖了個窩。而是那一年的深秋, 李閑和羅士信兩個帶兵在草原上一把火接著一把火的點, 當年還沒有顯得有什麽太大的影響, 可是到了第二年開春的時候, 突厥人的牛羊餓死了幾十萬頭!
又加上去年草原上冬天走的晚, 到了四月末的時候西北風還吹的人伸不出手。本來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 可草原上竟然還在飄雪!
一年, 一年天災。
如果再不想辦法的話, 餓死凍死的就不只是百萬牲口那麽簡單了, 只怕今年再解決不了糧草的問題, 草原上過不了冬天就能出現人吃人的慘劇!大部落還好些, 可那些只有幾百幾千人口的小部落已經找不到儲備過冬用, 身為草原的大汗, 阿史那咄吉世知道自己正面臨著有生以來最嚴酷的一次考驗。
他讓巫師每天都要做法事, 乞求長生天收回對草原民族的懲罰。奈何長生天似乎睡著了, 聽不到巫師們整日不閑的祈禱乞求。
這兩年餓死的沒有多少突厥人, 但阿史那咄吉世卻知道, 等熬到這個冬天過去, 明年雪化開之後就會露出數不清的突厥人的屍體!
為了緩解危機, 他必須打這一仗。
可他沒有把握, 所以一直遲遲不肯下決定。
幸好, 李淵造反, 進兵長安, 這給了一個好的理由和時機。太原這幾年被李淵治理的不錯, 百姓們雖然說不上富庶但最起碼不會餓死。若是能趁著這個機會將河西之地全都搶過來的話, 牧民們就有希望能挨過這個冬天了。
中原人沒有多少肥美的牛羊, 但他們的糧倉裡有足夠草原人吃幾輩子的糧食。
這一次南下, 說阿史那咄吉世是來侵略的不假,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他也是來保命的。
雙方已經廝殺了一個多月, 阿史那咄吉世卻還沒有找到攻克太原的辦法。劉武周軍的損失很大, 可太原的城池太堅固了些, 城內的守軍也不少, 還有晉陽宮裡的數不清的存糧和兵器甲械, 太原城內的唐軍並不怕被困, 相反, 突厥人傾力南下, 再攻不下太原他們就要餓肚子。
本以為可以速戰速決的拿下太原, 然後突厥大軍一鼓作氣殺到長安去。即便攻不破長安城, 逼著李淵割讓大片的領土也不是什麽難事。可在太原就被擋了一個多月, 這讓阿史那咄吉世非常惱火。
這段日子一直是劉武周的人馬在攻城, 損失頗大, 所以劉武周也不是如最初般積極, 每日攻城也不再賣力。
阿史那咄吉世越想越心煩, 擺手讓大帳中所有人都退出去。
雖然天氣已經轉冷, 但還不至於冷的讓人發抖。可阿史那咄吉世身上卻裹著一層厚厚的氈毯, 大帳中已經點起了火爐。自從前年兵敗逃回王庭之後, 他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只是他卻知道自己絕不能倒下, 他的兒子還小, 如果他現在就倒下的話, 那麽他能想象的出兒子將來會是什麽下場。
大帳中的人都退了出去, 阿史那咄吉世看著炭火怔怔出神。
忽然, 他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嗽來的很猛, 一直咳到身子蜷縮起來, 這個樣子讓他看起來更顯得蒼老。
松開捂著嘴的手, 他將手心裡的血悄悄在氈毯上擦了擦。
"來人!”
阿史那咄吉世眼神中有些灰暗無神, 如果他自己看到的話, 只怕也會被這眼神嚇到, 因為這眼神中, 看不到一點生機。
"去把阿史那埃裡佛叫來, 我有事跟他說。”
阿史那咄吉世吩咐了一聲, 然後向後靠了靠, 他感覺自己一瞬間就被抽空了力氣, 長生天似乎已經在對他招手了。
"希望我的決定不是錯的, 突厥人的榮耀絕不能丟在我手裡。”
他歎了口氣, 緊了緊身上裹著的氈毯。
……
……
"好吃麽?”
李閑看了一眼塞滿了嘴巴的青鳶問道, 後者張不開嘴, 只能紅著臉點了點頭, 這吃相確實讓她覺著有些不好意思。她下意識的看向自己身邊的凰鸞, 卻發現比自己大半歲的姐姐嘴裡塞的更滿。
李閑翻烤著一條已經快變成金黃色的羊腿, 動作緩慢但熟練的在上面刷上他自己配置的佐料。
"其實烤羊腿, 還是羊前腿好些。”
李閑似乎是還在心疼那兩條被程知節和雄闊海搶走的羊前腿, 那兩個家夥將最好的肉搶了去自己烤, 簡直就是浪費好東西。
"主公……”
凰鸞有些艱難的將嘴裡的肉咽下去, 喝了一口水後問道:"好像有十來天沒見秦將軍了?”
"我讓他帶著三千騎兵往西北去了, 兜一個圈子再回來跟咱們匯合。”
"迷惑敵人?”
青鳶看了看手裡空了的盤子, 眼睛一直盯著李閑手裡的羊腿。其實也不怪她和凰鸞的吃相有些不文雅, 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在急行軍, 餓了就吃幾口乾糧, 渴了喝幾口冷水, 便是在武陽縣城休整的那段日子, 也沒吃過幾頓像樣的飯。今日難得李閑有興致烤肉, 她們兩個怎麽能不饞?
說起來, 好像女孩子都比同齡的男孩子要饞一些似的。
李閑拿起酒壺喝了一口, 感覺有一股火從嗓子裡直接燒進了胃裡。這酒是昨日在路過的村子裡買來了, 村子裡那個寡婦帶著一個小女孩度日, 倒是將婆家釀酒的手藝學了個透徹, 釀出來的酒再用不外傳的秘法緊過, 十斤裡最少去掉四斤, 剩下來的酒味道更醇厚。便是新釀的酒, 喝起來也有陳年老酒的厚重。
而李閑酒囊裡的這袋子酒, 是酒頭, 少了醇和, 多了幾分暴烈, 說起來, 若是初學喝酒的人喝這酒頭, 只怕一碗就能醉上一日一夜。
所謂的酒頭, 就是糧食釀酒的第一道酒。
這酒的味道, 有點像後世保定府釀的燒刀子, 七十幾度, 喝進肚子裡和吞火的感覺差不了多少。
"秦瓊為人最謹慎, 而且武藝精湛。派他帶兵去迷惑竇建德的人馬, 最合適不過。過幾日他就會趕回來匯合了, 到時候還得急行軍。”
"還要?”
青鳶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巴, 看來這兩個月不斷的急行軍她已經有些吃不消了。
凰鸞嘟著嘴說道:"再這麽跑下去, 屁股都要顛壞了。”
隨著在李閑身邊的時間越來越長, 她們兩個性格上的改變也越來越明顯。當初跟著文刖的時候, 她們兩個也一身的陰氣。和現在比起來, 簡直判若兩人。人都說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 這句話在她們兩個身上再合適不過。
李閑笑了笑, 用小刀將烤得恰到好處的羊肉削下來, 放在小盤子裡說道:"看來今天這烤羊後腿倒是對了, 你們多吃些。”
"為什麽?”
"吃哪兒補哪兒。”
李閑一本正經的說道:"明兒我給你們抓幾隻山雞, 專門烤雞屁股。”
青鳶和凰鸞同時臉上一紅, 不知道該說什麽。
"主公……”
凰鸞性子比青鳶要直爽些, 所以最先從尷尬羞澀中掙脫出來。她捏了一塊羊肉送進嘴裡, 一邊嚼一邊問道:"咱們本來一路往西北走, 怎麽突然轉道往西南?已經急行軍了三日, 還不知道要去哪兒。”
"到了你們就知道了。”
李閑喝了口酒, 然後用柔軟的緤布擦了擦手道:"到達目的地之前, 便是你們我也不會說。”
凰鸞也不在意, 將盤子裡最後一塊肉放進嘴裡。
"不光是我們好奇, 軍中士兵們都好奇。大夥都以為燒了武陽縣縣城之後, 大軍就要折返向東去堵竇建德歸路。可卻一路往西, 就這麽放過竇建德豈不可惜?”
"堵不住竇建德的。”
李閑微笑著說道:"河道那麽長, 他的心又足夠狠。”
這句話說的有些不明白, 但青鳶和凰鸞都懂了。
竇建德既然能為了撤軍將蘇定方丟下做棄子, 自然也能將所有士兵都丟下做棄子, 他有這個魄力, 只要他能回到河北回到洺州, 就算損失了南下的全部人馬也能接受, 山還在, 難道還怕沒柴燒?
"主公, 咱們時候能回巨野澤?”
青鳶輕聲問道。
她一邊問, 一邊一絲不苟的將烤肉用的佐料全都收好裝進一個鹿皮囊裡。
"最少三個月”
李閑站起來伸了個攔腰, 心中歎道, 搭個窩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鳥兒在樹杈上建個巢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 更何況自己要搭的那個窩, 大到有些嚇人。鳥兒的巢一陣狂風就有可能掉下來, 摔個粉身碎骨。而自己要搭的窩, 只要搭好了之後, 便是地震都不怕, 大地震都不怕。
想到這裡的時候李閑忽然發現, 原來自己真是個不思進取的家夥。
未謀勝, 先謀敗。
退路安排了好幾條, 似乎還是不夠。搭幾個窩, 怎麽這麽辛苦呢。
可是, 退路若是沒有安排好, 怎麽可能放心大膽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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