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是最熱的時候, 就連風吹在臉上都是熱烘烘的讓人覺著不舒服。 a i h o n G w e n x u o m, 彩 虹 文 學網)隨便動一動, 汗水就會從毛孔裡鑽出來, 很快就把衣服粘在身上, 若是外面還要穿一件厚實的皮甲, 頭頂上還要戴一個頭盔, 有多難受可想而知。
正是因為高溫, 李閑率軍才離開雷澤縣兩日, 還沒有進入東郡瓦崗寨的領地他就下令隊伍停下來休整, 這軍令雖然體貼, 可怎麽都不像是他行事的風格。李閑是個最喜歡用輕騎兵的人, 也是最擅長用輕騎兵的人, 從這一點其實就可以推測出一些他性格上的事, 他喜歡輕騎兵的靈巧迅疾, 性格上又怎麽會是個慢吞吞的人?
所以, 軍中對燕王這次的安排都有些猜不透, 誰也不知道, 燕王到底是如何考慮的。
大軍就在一個叫劉家鋪的小村子駐扎下來, 一停就是三天。
劉家鋪子是個小到基本上在任何一份輿圖上都找不到的小村子, 只有五六十戶人家, 不過現在還住在這裡的早就不是原來的村民, 原來的村民不知道逃難去了何處, 現在住在這裡的是百十個從別處逃難來的百姓。這裡可不是什麽兵家必爭之地, 只是因為處在東平郡和東郡交界處, 所以戰亂自然就顯得多一些。
燕雲寨和瓦崗寨的人大仗雖然不經常打, 可小摩擦就沒間斷過。原本的村民都逃了, 新來的百姓見這村子還算完整, 索性住了下來。
所以, 現在劉家鋪的村民, 並不知道這裡叫做劉家鋪。
李閑站在村口的大樹下, 看著視線極遠處來回巡視的遊騎怔怔出神。雖然在他身後不遠處就是一棵大樹, 但在他頭頂上還有一頂大黑傘。有大黑傘的地方, 自然就有青鳶在。而有青鳶在的地方, 大部分時候凰鸞就在。之所以說是大部分時間, 而不是絕對, 是因為到了燕雲寨之後她們兩個變得自由, 不必像以前那樣隨時隨地在一起等候文刖的命令。
今天, 兩個人都在。不但她們兩個在, 葉懷袖也在, 嘉兒也在。這些是女人, 至於男人, 除了李閑之外還有秦瓊, 裴行儼, 程知節, 雄闊海, 宇文士及。
也就是說, 看起來他們像是站在村口無所事事, 可好歹想想就知道, 這些人在一起的時候又怎麽可能無所事事?
"北邊已經有消息傳過來了, 竇建德親自領兵十萬, 以蘇定方為先鋒大將, 殷秋為副將, 打算趁著咱們往西的時候渡河南下。”
葉懷袖語氣淡然的說道, 似乎對這麽大一件事並不感到驚訝急切。
"這裡真是個好地方。”
李閑沒有對葉懷袖的話做出回應, 而是說了一句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話。這裡方圓幾十裡都一片荒蕪, 只有村子裡逃難來的百姓開出了幾十畝薄田。往四周望過去, 還是大片的荒地, 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好地方。
"確實是個好地方。”
同樣感歎了一句的是宇文士及, 他眯著眼睛看著遠處, 也不知道是被什麽好風景吸引了, 表情竟然有些陶醉。
他抽了抽鼻子, 讚歎道:"味道都這麽濃。”
"什麽味道?”
裴行儼有些不解的問道。
宇文士及轉過頭, 湊近裴行儼一本正經的說了三個字。
"血腥味。”
裴行儼被他的樣子弄的有些不適應, 往後退了一步懊惱道:"我看不出這裡有什麽好的, 只看到一片荒蕪, 我也聞不出什麽血腥味, 隻聞到了一股子臭味!”
宇文士及上下打量了一遍裴行儼, 然後認真的說道:"人的境界不同, 看到的自然不同, 主公說這裡是個好地方, 而你看不出來, 這說明你境界不如主公。我說聞到了血腥味, 你卻說聞到了臭味, 這說明……你應該看看腳底下。”
裴行儼低頭看了看, 果然踩了狗屎。
他一邊在地上蹭著靴子一邊瞪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笑了笑不再取笑他。
秦瓊笑了笑說道:"從這裡, 往西一百裡, 進東郡, 估摸著一百裡外瓦崗寨的人馬已經集結, 只等著咱們一頭撞過去。往北一百裡, 到黃河, 陳雀兒的水師就在河道上停著。咱們不管往西還是往北, 一天都能到。”
"所以這裡是個好地方。”
李閑笑了笑問道:"你們現在商議好了麽, 誰願意留下來?”
葉懷袖別過頭, 自動忽略這個問題。嘉兒自然也不會考慮這個, 青鳶和凰鸞同樣驕傲的昂起下頜, 那樣子是在說她們才沒必要去想這麽糾結惱人的問題。而需要糾結的, 看起來是秦瓊他們。
"孤會留下兩萬人, 巨野澤那邊的援軍也會在孤離開後十日內趕過來, 不管誰留下, 必須擋住瓦崗寨最起碼一個月, 這確實是件挺艱難的事。”
"所以我才說, 血腥味真濃啊。”
宇文士及抱了抱拳道:"末將到燕雲寨寸功未立, 這地方如此好, 這功勞如此大, 末將倒是想試試。”
"好!”
李閑笑了笑道:"就你了!”
宇文士及歎了口氣道:"多謝主公。”
李閑大手一揮道:"謝什麽, 我剛才告訴過他們, 這差事誰也不許和你搶, 是你也是你, 不是你也是你。”
宇文士及苦笑道:"這樣挺麻煩的……”
李閑笑得極開心的說道:"不麻煩, 閑著無聊, 總得找點樂趣……”
……
……
長安城外已經僵持了半個月, 李淵似乎並不急著打下大隋的都城。只是城裡的人都知道, 暫時不急著打, 並不等於過陣子打的不急。每日裡李家軍的人馬都會到長安城外叫陣, 城中守軍只是堅守不出, 從不曾出戰過。李家軍逼的近了, 城牆上便一陣箭雨射下去, 若是離著遠了叫罵, 乾脆置之不理。
也不知道為什麽, 李家軍的叫陣挑釁隻盯著金光門這裡。負責守護這座城門的隋將衛孝節也想不通, 長安城那麽多城門, 為什麽李家軍這麽在意自己這邊?衛孝節猜不到李淵的意圖, 只是每日小心翼翼的戒備著。李淵進攻的不算太猛烈看起來有點力不從心, 雖然可疑但這對於城中軍民來說卻絕不是一件壞事。李淵拖的時間越久, 對長安越有利。城中的糧草足夠堅持半年的, 而東都的援兵和屈突通的兵馬絕不可能半年都趕不到。
只是到了第十五日的時候, 衛孝節覺得自己知道為什麽李淵的叛軍進攻並不如何猛烈的緣故了。
他每日都站在城樓上舉目遠眺觀察李淵大營, 一連幾日他都發現有些不妥。到了今日他終於明白了, 自己這幾天一直關注著的那些東西是什麽。從大前日他就發現, 李淵軍中似乎是在建造什麽東西, 每天都會增加高度, 到了今日, 其中一個的高度竟然看起來已經於長安城牆差不多少了。
"是樓車!”
不知道什麽時候, 李靖出現在衛孝節身邊。
"李將軍也注意到了?”
衛孝節知道此人現在是代王面前的紅人, 雖然對這個冷不丁冒出來的家夥他沒有什麽好感, 但世家出身的衛孝節卻保持著一個貴族良好的習慣, 那就是絕不會失去了禮數。按照現在的品級來說, 李靖還在他之上, 所以他看起來很自然的行了一個軍禮。而臉上的表情也是謙遜客氣的, 絕不會挑出一絲瑕疵來。
"衛將軍客氣了。”
李靖連忙回禮, 然後指著城外李淵大營說道:"前幾天我就一直在注意著, 李淵這些日子攻勢不急, 絕不是跟咱們一樣盼著東都的救兵來。如今看來, 倒也不是什麽出奇的法子, 這樓車的戰術, 大隋三十幾年前便用過, 如今他還要拿出來用, 顯然李賊軍中也沒幾個有真本事的。”
"哦?”
衛孝節眼神一亮驚喜問道:"李將軍已經有破敵之策?”
"我已經命令工匠加緊造一批投車出來。”
"可城牆上, 根本就無法安裝啊?”
衛孝節問了一句, 心裡對李靖這辦法卻鄙視到了極點。長安城牆雖然高大寬闊, 但也不至於能輕易的將龐大的投車運上來, 再說, 就算運上來了, 城牆上組裝穩固這都是極難解決的問題。還有巨石, 數百斤的巨石, 靠人力一塊一塊的運上來, 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也是個徒有虛名的。
衛孝節在心裡給李靖下了定義。
"非也”
似乎是看破了衛孝節的心思, 李靖並不生氣, 他擺了擺手說道:"此投車, 不是那種可將巨石拋出數百步的回回炮, 無需大, 只需將三二十斤的東西拋出百步遠即可。”
"這有何用?”
衛孝節不解道:"以皮囊裝菜油, 若李賊的樓車靠近, 便以投車將菜油擲出去, 百步距離, 弓箭手射這麽遠並不難。”
"妙!”
衛孝節禁不住撫掌讚道:"樓車龐大移動緩慢, 一旦被引燃, 只怕走不了二十步遠就已經燒成火球了, 樓車上的叛軍弓箭手一個也別想逃得掉。 長安城牆上還有這麽多床子弩, 李賊想出這樓車的辦法簡直不堪一擊。”
李靖笑了笑, 將視線看向遠處李淵的大營。
不知道為什麽, 衛孝節忽然覺著, 李靖的笑容裡透著一股極濃烈的悲傷和不安, 似乎是對失去了什麽的惋惜, 又像是對沒抓住什麽的不甘。這種眼神很複雜, 但衛孝節卻看得出來, 李靖此時的笑容絕對沒有什麽開心。
他到底在悲傷可惜什麽?
衛孝節問自己, 卻發現絕對找不到答案。
他之所以能感受到李靖的悲傷, 或許是因為他自己心裡同樣有著悲傷, 所以他並沒有在意李靖稍微表露出來的失態。他也將視線看向城外極遠處的李淵兵營, 能看到大營中來來回回走動著的螞蟻一樣渺小的士兵, 曾經他以為, 他自己出身世家, 從一出生就站在了一定的高度上, 後來他站的更高, 所以有資格去輕視那些螞蟻一樣卑微的平民百姓。
可是今天他忽然懂了一個道理, 看似渺小卑微的螞蟻, 也能將一個龐大的帝國挖得千瘡百孔, 隨時有可能坍塌下來。
這就是螞蟻的力量, 令人不得不生出幾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