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49章不一般的夜
燕雲寨的將領們私底下商議的事李閑不是不知道, 只是他卻並沒有如何在意。{彩虹文學網m}在他看來, 底下人商議諫言讓他晉位稱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這些人跟著自己就是為了謀一個好前程, 雖然大部分都和他有著極好的關系, 但毫無疑問, 沒有人是純粹的無私的跟著他只為了求一個快活。
在這個亂世, 李閑聚集在身邊一群講義氣的漢子這已經殊為不易, 再指望著手下人全都無欲無求, 這無異於癡人說夢。
如今李閑麾下的大將, 除了十幾個死心塌地跟著他的之外, 大部分都是覺著跟著他有前途, 而且前途光明。李閑給予他們的也最豐厚, 在各義軍中, 可以說燕雲寨的餉銀待遇是最好的。可餉銀再豐厚, 也漸漸的難以滿足他們。他們要的如果僅僅是銀子, 完全可以自己拉一支隊伍在亂世中劫掠謀生, 所得肯定比在燕雲寨中得到的還要豐厚。
但那是賊, 被人不齒的賊。
他們要的是正大光明的地位, 光明遠大的前程。
李閑很清楚的知道手下人想要的是什麽, 但他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底下人商議的事一時沒提出來, 李閑自然不能主動去勸阻他們說你們別議論這件事了, 我還沒這打算。現在提出來了, 李閑倒是沒有理由沒有借口去阻止他們。
李閑自建立燕雲寨自稱將軍, 那個時候燕雲寨不過千余人的隊伍, 他自稱將軍沒有什麽不妥, 手下分派幾個校尉就能將人馬管理過來。可現在的燕雲寨雄兵十萬, 若是面臨生死之戰, 將各地屯田的田丁召集起來就更是一個恐怖的數字。他手下的將軍也已經有幾十個, 他自己若還是個將軍, 這已經極為不妥。
將軍麾下還是將軍, 不管怎麽說都有些亂了尊卑。
李閑看了看面前眾人, 沉吟了一會兒緩緩搖了搖頭道:"非是我故作姿態不肯應承你們, 只是稱王之事確實太草率了些。寨子裡很多事還沒有理順, 軍務上也好, 民治上也好, 都還沒有徹底穩定踏實下來。”
"主公”
杜如晦躬身道:"主公稱王之事, 不是我們一時衝動的想法。主公您想想, 如今天下[ 遮天 ]各路義軍哪個沒有名號?規模小的義軍都已經被吞並, 或是被滅, 如今北方幾路義軍都已經站穩了自己的腳跟, 各擁有數郡之地。而要治理領地, 自然不能沒有規矩章程。若是主公晉位, 三郡百姓以您為尊便是天經地義。”
"河北竇建德, 已經晉位夏王, 瓦崗寨李密自稱魏公, 杜伏威自稱高郵公, 大總管, 徐元朗自號逍遙公。所謂名正才言順, 有了名號, 屬地的百姓才會有歸屬之感, 才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主公。百姓歸心, 方是成就大事的根本。”
"請主公三思。”
他垂首道。
李閑點了點頭, 他明白杜如晦的意思。杜如晦代表的是文人的觀點, 也是軍中那些世家子弟的觀點。他知道若是自己再不立個名號, 那些世家子弟看不到希望, 自然不會再留在燕雲寨浪費時間。一個沒有野心的主公, 不值得他們去輔佐。若是真的稱王, 只怕立刻就會有不少世家之人主動來接觸。
對於燕雲寨來說, 這是大有裨益的。
可李閑還是覺著草率了些, 按照燕雲寨現在的實力, 就算他稱王也不為過, 只是一旦稱王, 確實能引來不少人投靠, 同時也會招來其他人的妒恨。燕雲寨只要再穩固一二年, 等各郡屯田的糧食囤積起來, 糧倉滿了, 民心順了, 兵甲強盛, 到時候再有稱王的舉動, 就算有敵人來攻也不必擔心什麽。
他是個有野心的人, 稱王這種事對他來說也不是沒有絲毫的誘惑, 恰恰相反, 在名字前面貫上一個王字, 這無疑是對人生的一種肯定, 也是一個男人成功的標志, 是一種榮耀和驕傲。
他只是太冷靜, 首先想到的不是稱王的好處, 而是稱王之後有可能帶來的反面影響, 燕雲寨為了個名號而面對有可能到來的血戰值不值得。
"安之”
達溪長儒和張仲堅笑呵呵的從眾人後面走了出來, 燕雲寨的將領們分開通道為他們兩個閃開一條路。
李閑看見他們兩個隨即歎了口氣, 心說竟然連這兩個老家夥都被說服了來做說客。
"安之, 人心不可逆, 你若是再猶豫下去, 軍心不穩。”
達溪長儒道。
張仲堅笑了笑道:"其實就算他們不說, 本來我和律臣也打算和你提一下這件事的。今天他們來找我和律臣, 可以說我們是不謀而合。”
"如今你麾下的將軍們已經有幾十個了, 若是不晉位, 你如何統禦屬下?如何發布軍令?”
"這樣吧……”
李閑想了想說道:"派人去黃河南岸大營, 命劉滿暫代將軍之職, 將雄闊海召回來。再派人去歷城, 讓裴操之暫代職務, 將懋功和咬金都召回來。你們擬一個章程, 待懋功他們都回來之後一塊商議一下。懋功行事最穩妥謹慎, 你們也需要聽聽他的建議。”
眾人本來也知道不可能一次就讓李閑答應他們的請求, 李閑能點頭鄭重考慮他們的建議這就是不錯的消息。最起碼說明主公還是有意晉位的, 沒有直接絕了他們的希望。
"我這就派人去南岸大營, 派人去歷城。”
達溪長儒笑了笑, 很暢然。
……
……
瓦崗寨
李密坐在椅子上安靜的看著書, 手裡面拿著的是一冊兵法, 上面圈點出不少語句, 由此可見他讀的十分認真仔細。或許是坐的時間久了, 李密覺得身子有些發麻於是直起身子舒展了一下, 因為坐直, 恰好看到了銅鏡中的自己。
曾經俊美絕倫的蒲山公, 曾經讓無數閨中少女為之瘋狂的大隋第一才俊李密, 如今半邊臉就好像李閑移栽在小院子裡那棵山桃樹的枯皮, 因為挫傷的緣故, 受傷的這半邊臉眉毛也只剩下了半條, 鼻子已經扭曲, 半邊塌著, 最恐怖的還是他的臉, 那半張枯木一樣的臉讓人看了就不寒而栗。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李密微微皺眉。
他將手裡的書冊放下, 站起來走向衣架附近的銅鏡。坐著的時候看不出來, 站起來一走他本就崩塌的形象徹底垮了下來。他瘸了, 走路的時候是一條腿拉著另一條腿在走, 那塊巨石砸碎了他的大帳, 一根斷裂的木頭直接刺穿了他的右腿, 雖然腿保住, 但卻再也不能正常走路。
曾經風流倜儻的蒲山公李密, 如今雖依然錦衣玉帶, 可哪裡還有一分曾經風度翩翩佳公子的氣質?看起來, 就好像一條斷了後腿的野狼般, 落魄, 蒼涼, 卻還帶著些許的驕傲。他有些費力的挪到了銅鏡前,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怔怔出神。
李密緩緩的抬起手, 撫摸著自己那半邊枯木一樣的臉, 又撫摸了一下另半邊光滑如玉的臉, 他手上的動作很慢, 眼神中有一種悲傷和憤怒開始不可抑製的溢了出來。
啊!
李密猛的咆哮了一聲, 一拳打在銅鏡上。
嘩啦一下, 銅鏡翻了掉在地上, 衣架也倒了, 他的拳頭也磕破了皮, 血順著手指滴滴答答的落下來, 掉在地上描繪出幾朵臘梅花。
"李閑!”
李密咬著嘴唇, 猛的抬起手用力在自己傷了的半邊臉上搓著, 似乎是想將那枯木一般的肉皮搓掉, 他手指上的力度很大, 整個臉都被他自己搓的扭曲變形。本來就已經鬼一樣難看的李密, 此時看起來更加的猙獰恐怖。
"我一定會殺了你……”
李密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眼神中的恨意如刀一樣戳得他自己的心都在疼。
"我要扒了你的皮, 吃光你的肉。”
他咬著牙說話, 聲音嘶啞如野獸。
就在這個時候, 他的書房外面忽然有人叫了一聲:"魏公可在?屬下王當仁求見。”
聽到有人喚自己, 李密怔了一下隨即俯身將銅鏡撿起來, 衣架扶正, 然後將手藏在背後:"當仁, 哪裡有那麽多規矩, 直接進來就是了。來來來, 我剛好想到一件事, 正要派人請你過來。”
李密讓自己的臉上堆起和善的笑容, 可這笑容怎麽看都有些猙獰。
王當仁進了門, 回身看了一眼見沒人看到自己, 他快速的將書房的門關上, 然後躬身低聲對李密說道:"魏公, 屬下發現了件機密的事, 不敢隱瞞, 特意來向魏公稟報。”
李密伸手扶了王當仁一把微笑著說道:"都是自家兄弟, 有什麽話直接說就是了。來來來, 坐下說。”
王當仁卻執意不肯坐下, 而是壓低聲音說道:"魏公, 不是我搬弄是非。可是這件事確實非同小可, 若是魏公再不早作準備, 說不得著了小人的算計!屬下也是看著不公, 心裡憤怒, 這才趕緊來找魏公商議。”
"到底什麽事?”
李密親自給王當仁斟了一杯茶問道。
王當仁連忙道謝, 然後神秘兮兮的說道:"今天我和張亮巡視軍營的時候, 聽見幾個內營兵在議論著什麽, 是單二哥手下的親兵, 我和張亮便過去問了問, 他們開始還不肯說, 被我叫人綁了打了一頓, 立刻就說了。”
"當仁!”
李密有些不悅道:"畢竟那是單二哥的親兵, 你怎麽能這麽魯莽!走, 咱們現在就走, 我和你一塊去給單二哥賠不是。”
"魏公!”
王當仁急道:"道什麽歉啊!單雄信那廝, 今天在翟讓面前說您的壞話, 說您如今已經殘了, 沒資格再率領瓦崗寨幾十萬大軍。他讓翟讓收回兵權, 請翟讓晉位稱王。咱們外營兵馬三十萬, 都是為了輔佐魏公您才聚攏在一起的。沒有您, 瓦崗寨能有今日這般成就?單雄信那廝, 竟然薄情至此!”
李密頓了一下, 微笑道:"我重傷未愈, 確實不太適合繼續領兵, 況且前陣子孟讓新敗, 我也沒顏面再領兵馬。 ”
"魏公!”
王當仁急切道:"別寒了弟兄們的心啊!您不掌兵, 難道讓我們跟著那個單矬子?”
"不許辱罵單二哥, 當初若不是單二哥帶兵接應我來瓦崗寨, 說不得我這條命已經丟在東都了, 不能忘恩。”
"密公!”
正在這個時候, 張亮跨步進了房間:"密公, 弟兄們商議了一下, 打算今日辦一場酒席, 慶賀密公傷愈, 密公您看如何?”
"替我謝謝弟兄們的好意!酒自然是要喝的, 我總不能不識抬舉。”
李密笑了笑道:"對了, 你去請翟大哥, 單二哥他們都過來, 今晚一塊好好聚聚, 另外, 內營的將軍們也都請過來, 不要讓人家說咱們外營的人沒規矩。就在聚義大廳吧, 那裡寬敞, 張亮, 你親自去張羅。”
"我明白!”
張亮點了點頭, 隨即給王當仁使了個眼色。王當仁心領神會, 告了個罪, 跟著張亮一塊走了出去。
等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李密忽然詭異的笑了笑, 嘴角上的笑意陰狠而毒辣, 眼神中的殺意濃烈的幾乎化不開。
"今夜……會很不一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