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閑不知道歷史上這個時候宇文述和薛世雄是不是真的派出了八個折衝營一萬名士兵守在薩水渡口,如果史實也是如此的話,那大隋回軍的時候薩水之敗應該就能避免,可事實上正是渡過薩水的時候已經斷了糧的大隋軍隊被高句麗兵偷襲,從而導致了大軍開始全面潰敗。
如果歷史上宇文述沒有這麽做,那麽李閑驚訝的想到,這樣一來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改變了歷史?
如果沒有薩水之敗的話,大隋三十萬精銳府兵是不是就不會葬送在異國他鄉?
李閑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總算躲過了一劫,而且也不必因為追殺乙支文德這樣一時衝動而導致黯然的偷偷離開軍營。而接下來,他要做的則是帶著三個折衝營的兵馬,匯合左禦衛薛世雄的兩個兒子,薛萬均和薛萬徹守住薩水。
薛萬均的官職與李閑一樣,都是從五品別將。而薛萬徹則是名符其實的將軍了,四品鷹揚郎將。
這次出營行動以薛萬徹為主將,李閑和薛萬均為副將,守護薩水這一段十幾裡的河道,以防大軍回師的時候高句麗人將後路堵死。
李閑是第一次見到薛氏兄弟,本想上去客套幾句,可惜薛萬徹卻甩給了他冷臉,連話都沒多說一句。
倒是薛萬均是個好脾氣的年輕人,一路並騎與李閑還算聊得來。
薛萬徹身材十分魁梧健壯,最少也有一米八多身高,虎背猿腰,一身銀甲,手中持一杆馬槊,看起來當真是威風凜凜的一員虎將。他弟弟薛萬均比他還要高半個頭,用的也是馬槊,只是看起來卻實在說不上有多威武。相反,李閑對薛萬均的第一印象是,好一個和和氣氣富富態態的胖子啊。
這是一個坐下來絕對比一般人多佔兩倍地方,吃起來絕對比一般人多吃三倍的飯量,跑起來絕對比一般人多消耗四倍能量的胖子,很不錯的胖子。
人一旦胖起來,難免會看起來醜一些。
但上天是公平的,胖人總是比瘦人看起來要和氣些可愛些。
薛萬均則是一個上天寵愛的人,他很胖,可是看起來並不醜,而且竟然很順眼。白胖胖的臉上總是帶著笑容,無論他笑得多虛假看起來都那麽真誠。李閑每次看到他的笑容都會忍不住想,如果這個胖子去騙人的話,會有多少人被騙得傾家蕩產?他的笑容和無論怎麽看都很純淨的眼神都是他的武器,李閑甚至相信,這個看起來像個處男的家夥肯定禍害過不少大閨女小媳婦。
而那個冷冰冰拒人千裡之外的薛萬徹,李閑反而不怎麽在意。薛萬徹能在這個年紀升為四品鷹揚郎將,第一,是因為他有個好父親,薛家雖然算不上什麽頂級的世家門閥,但在軍中也有一定的地位。第二,這個人有一身好武藝,據說在左禦衛中已經找不到對手,有左禦衛第一虎將的美稱。
有一身好武藝,長相也不算醜,再有一個身居大將軍高位的父親,這人生簡直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
李閑不擔心薛萬徹並不等於輕視他,而是他和薛萬均相比顯然還是後者不好對付。一個喜怒行於色,一個永遠臉上掛著最真誠的笑容,兩個人誰厲害些,高下立判。
“燕將軍,你對高句麗人怎麽看?”
薛萬均忽然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李閑一怔,下意識的考慮薛萬均這個問題之下是不是隱藏著什麽深意。可當李閑發現這個坐在馬背上肚子高高隆起的胖子眼神飄忽在其他地方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這個問題很無聊。對方只是在隨便尋找一個話題和他交談罷了,
哪裡有什麽深意。如果有,也不是在這句話中。即便如此,李閑還是仔仔細細的在腦海中過濾了一遍,然後中規中矩的回答了一句:“一群尚未開化的蠻夷罷了。”
他之所以這麽回答,是因為大隋軍中上至將軍下至士兵都對高句麗人持有輕蔑的態度,在他們看來,高句麗人就是茹毛飲血這四個字的另一個解釋。從這段日子的交鋒中,高句麗人表現出的戰力確實不怎麽樣。正面交鋒中,大隋府兵一個折衝營一千二百人就能輕而易舉的擊敗高句麗人的一個萬人隊。
而且,雖然這個時代的高麗人和李閑前世的棒子國可以說根本上沒有什麽關系,但李閑很難不把以前對棒子國的厭惡代入進去。事實上,這個時代的高句麗確實和後世的棒子國扯不上什麽關系,高元王朝的高麗和後世的棒子國在疆域上百分之九十不重合。這個時代的高麗人,就如同靺鞨人,契丹人差不多,是一個比較強大的部族罷了。
“蠻夷?”
薛萬均將視線從沿途的乏善可陳的風景中收了回來,笑了笑說道:“確實是一群不知禮義廉恥信為何物的蠻夷,但不可否認,有些時候的確不能太低估他們。”
李閑笑了笑道:“也對,沒有信義,就不必講什麽規矩,沒有廉恥,也就不必遵循什麽道理,至於禮,戰場上本來就沒有什麽禮可講。”
“所以說。”
薛萬均忽然低聲道:“高句麗人雖然無恥,但不是白癡。反而是咱們大隋軍中,有些人只會做那種令人厭惡的排除異己的白癡勾當。想想我就覺得惡心,如果不是因為這段日子吃的實在不多,我早就大吐特吐了。”
李閑終於知道薛萬均要表達的意思是什麽了,但他沒打算在這個話題上深入下去。薛萬均兜了這麽個圈子繞回來,無非是想對李閑所遭遇到的事表示同情和憤慨,當然,另一個意思是提醒李閑,不要忘了是誰幫他度過這個難關的。沒錯,是他們薛家。李閑知道薛萬均的意思,但這個時候,表態並不是什麽聰明人該做的事。
“是啊……”
李閑故意將話題在無關緊要的地方延伸下去:“這段日子確實吃的不多,每天兩頓稀粥,嘴裡都能淡出個鳥兒來。”
令李閑佩服的是,薛萬均居然沒有表現出什麽,而是拍了拍他那碩大的肚子一臉悲憤的說道:“你看看,我都瘦成什麽樣子了!”
是啊,李閑在心中歎道:一米九的身高二百多斤的體重,您都瘦成這個樣了,這可怎麽活下去啊。
李閑正在考慮著整理著頭疼於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來形容薛萬均的“骨瘦如柴”來表示同情,幸好一個親兵打馬過來對薛萬均道:“將軍請您過去議事。”
將軍,自然指的是薛萬徹。
薛萬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那親兵道:“是我自己,還是我和燕將軍兩個人?”
你親兵為難的看了薛萬均一眼,終究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將軍隻請您一人,沒說也請燕將軍過去。”
薛萬均點了點頭,極認真的對李閑說道:“那便不是公事……燕將軍,你不知道,我兄長是一個極……無趣的人,尤其是在公事上,你能對他的提議只有兩個答案能回答,若是多說一個字,他會生氣。所以,我寧願和你在這裡聊天,即便不涉及到高句麗女人的屁股也比和他談話要令人愉悅一百倍。”
李閑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心說這薛萬均還真是一個妙人。
“只有兩個答案?是,還有不是?看樣子,徹將軍確實是個直接爽快的人。”
李閑好奇問道。
因為軍中有兩個小薛將軍,所以為了區分,對薛萬徹的稱呼是徹將軍,而對薛萬均的稱呼是……好吧,不是均將軍,而是……二將軍。
“屁!”
薛萬均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在那個家夥面前,對他的提議你只有兩個回答,但絕對不是“是或者不是”……而是好,和非常好。”
李閑怔住,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
……
“怎麽樣,那個家夥怎麽回答你的?”
一身銀甲的薛萬徹一邊問,隨手還在調試著手裡硬弓的弓弦。他沒有看著自己的弟弟,而是頗為同情的看了一眼薛萬均坐下那匹吭哧吭哧噴著熱氣的戰馬。薛萬徹總是有這樣令薛萬均不得不憤怒的眼神,那意思就好像那匹馬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有因為不堪重負而倒下的可能。
“什麽怎麽回答?”
薛萬均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薛萬徹一愣,將視線定格在自己弟弟那張永遠白白淨淨看起來那麽和氣可親的臉上:“我不是讓你去問那個姓燕的家夥願不願意加入我薛家?你別告訴我你去了這麽久,什麽都沒有問。”
薛萬均極認真的回答道:“我是要問的啊,但我才要把話題引過來,你就派人將我叫過來了。”
薛萬徹狠狠瞪了薛萬均一眼道:“去了這麽久,你居然還沒有問?那你和他都談了什麽?別告訴你們倆說了一路高麗女人的屁股!”
薛萬均搖頭歎道:“那家夥跟你一樣,好像對女人的興趣不大。”
“他自己也沒表態?”
薛萬徹問道。
薛萬均搖了搖頭。
薛萬徹怒道:“這個狼心狗肺的家夥,若不是父親救他,他早就被辛世雄和王仁恭給玩死了!”
“你急什麽?”
薛萬均道:“雖然他沒有說什麽,甚至連謝謝這兩個字都沒有說,但我敢保證,在需要他站隊的時候,他絕不會站錯。我的兄長啊,你是不是覺得,他一見面就感激涕零的多謝救命之恩,然後感恩戴德的發誓要報答咱們薛家這樣才靠譜?他什麽都沒說,但他心裡什麽都清楚,他什麽都沒表示,其實……已經在表示了。”
薛萬徹沒聽懂,於是問道:“你的意思是,他願意加入咱們薛家?”
薛萬均又搖頭,歎了口氣道:“我看不出來他有這個意思。”
薛萬徹終於暴怒了:“那你之前說了那麽多屁話幹嘛!”
薛萬均沒生氣,而是依然認真的回答道:“有一種人,你可以拉攏但絕對不要想著讓他宣誓效忠於你,你可以尊重他,幫助他,但不要試圖命令他做什麽。可以像朋友那樣相處,但不能像對手下那樣說話。這種人不可愛,但到了關鍵時候,往往比那些整日說著忠心耿耿話的家夥要強的多。他不說願意加入咱們薛家,並不是看不起咱們,也不是忘恩負義,更不是他想找更大的靠山,因為這種人,不願意被任何人利用。”
“他?如果有這個本事,會被辛世雄擺了一道陷入死地?若不是咱們父親不知道為什麽偏要幫他,他早就成了平壤城下一具死屍了!”
薛萬徹撇了撇嘴道。
薛萬均看著他兄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莫欺少年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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