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想回燕山。”
李閑站在達溪長儒的房門口,猶豫了很久還是說了出來。雖然他知道達溪長儒肯定不會同意,但不得不做爭取。那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很讓人惱火,他總覺得要發生什麽事卻偏偏摸不到頭腦。按理說張仲堅帶著鐵浮屠的人藏身茫茫燕山中,就算朝廷出動兩萬大軍也未見得能在群山中找到他們。
“不成”
將手裡的兵書放下,達溪長儒語氣平淡的拒絕了李閑:“回燕山要經過奚人和契丹人的戰場,太危險。”
“如果你覺得的時間太多了……”
達溪長儒將書丟給李閑道:“拿去看,然後寫最少一萬字的總結。”
李閑皺眉道:“這是要約稿麽?先談談價錢吧。”
達溪長儒道:“好啊,少一個字圍著山跑一圈。”
李閑在椅子上坐下來苦著臉說道:“我自己輕裝簡行回去,避開奚人的戰場應該沒什麽問題,大黑馬跑得快就算被人發現也追不上我。我爭取一個月內就趕回來應該問題不大吧,您知道的,阿爺在燕山。”
達溪長儒搖了搖頭道:“當初離開漁陽的時候我和張仲堅已經約好,明年過了正月再回去且已經定好了會面的地方,如果你貿然回去,就算能避開奚人也找不到他。”
李閑繼續爭取道:“我了解鐵浮屠,別人找不到我一定能找到!”
達溪長儒緩緩道:“兩條路,要麽打贏我,要麽死心吧。”
李閑歎道:“您這是在欺負孩子嗎?”
達溪長儒居然點了點頭:“如果你願意這麽想倒也沒什麽,可以。”
李閑起身,往門外走去。
“別想偷著跑,我已經下令,無論是誰擅自離開營地殺無赦。”
李閑頓住腳步,偷偷比劃了一下中指。
……
幽州
坐在鋪了一整張虎皮的寬大座椅上,幽州虎賁郎將羅藝將手裡的書信放下,眯著眼睛陷入沉思。花了十萬貫總算搭上了黃門侍郎裴矩,他心裡終於踏實了一些。朝廷裡的動向他時刻關注,送了不少禮籠絡了一些人但一直沒有接觸到權利高層。與其說他關注著朝廷不如說關注著那個令人看不透的皇帝陛下,能搭上裴矩這條線總算讓他松了口氣。
朝廷裡那些氏族大家出來的顯貴們一直看不起他,原因很簡單,他並不是出自世家,寒門子弟靠著勇武百戰積累軍功逐漸做到了郎將的位置上。雖然他手握著大隋最精銳的鐵騎,但一直沒有真正進入那個權力中心。如果說朝廷裡那些顯貴們是一座大池塘中有各自地盤等級分明的錦鯉,那羅藝這樣寒門出身的人就是一條突然出現在池塘裡的黑乎乎醜陋的泥鰍。就算他威脅不到那些錦鯉,但是那些錦鯉還是會排斥他打壓他。
好在,那些大人物們終究還是有所喜好的。
裴矩愛財,那就送錢,累計下來送過去已經不下十萬貫,虞世基愛美女,羅藝這兩年搜羅了十幾個各族女子悄悄送過去。納言蘇威重禮製,羅藝便以晚輩侄兒的禮數每年節日都派人去問候。就連隴右李淵這樣明顯已經失勢走霉運的人,羅藝也是一心交好從不曾怠慢過。身有國公顯爵的李淵被任命為一個正五品的小官到懷遠鎮都糧,路過涿郡羅藝還派人送去一托盤的金子做賀禮。知道李淵身邊沒有幾個人,他還特意調了一隊五十名老兵過去給李府充當護衛。
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貌似謙卑的做人,其實是為了掩藏住他內心中那顆越來越壓製不住的野心。
他花了那麽多錢,做了那麽多事其實無非就是為了一件事,
那就是保證自己在幽州的穩固地位。在皇帝陛下遺忘他的時候,必須有人提醒陛下遠在幽州還有一位忠心耿耿的虎賁郎將。當皇帝記起他的時候,有時候還要求人幫忙必須讓陛下暫時忘了他。這並不矛盾,要看的就是陛下忘記他的是什麽時候,而想起他又是什麽時候。大業皇帝楊廣是個性格上很矛盾的人,他睿智的時候誰也別想騙得了他。而他糊塗的時候,誰也別想阻止他。
李閑根據前生後世的總結,曾經大膽的推測楊廣是個性格分裂的人。
所謂該想起該忘記的時機,就全靠那些朝中的大人物來左右了。比如羅藝幾次上書請求朝廷增加虎賁鐵騎的輜重補給全都如石沉大海一樣沒了後文,他隻好派人給給黃門侍郎裴矩送去足足五萬貫的壽禮,第二個月朝廷就將給幽州軍的輜重補給增加了五成,羅藝也就能在保持五千具甲鐵騎的基礎上再訓練一支輕甲步兵。
而這次給裴矩和虞世基分別送去一份厚禮,羅藝的意圖就是讓皇帝陛下暫時忘了他。
前陣子朝廷已經下旨,各地良家子弟在明年二月前自備兵器盔甲馬匹趕到涿郡集結。數十萬府兵也已經開始調動,征伐遼東已經越來越近了。而在羅藝看來這是一場有敗無勝的戰爭,所以他不願意去遼東,不想讓自己這些年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基業都在遼東付之一炬,若是皇帝陛下一時心血來潮下旨讓他的虎賁鐵騎為先鋒出戰遼東,他只能提前將那件事幹了。可現在時機不到,他真的沒有膽量去做。所以他必須讓皇帝陛下忘了自己,最起碼在明年開戰之前忘了自己。
雖然裴矩是個填不滿的大坑,使多少錢都填不滿,但毫無疑問羅藝搭上他這條線算是對了。
大興城規模宏大的皇宮中,五月初才從涿郡巡遊回來的大業皇帝楊廣斜靠在龍椅上皺著眉頭批閱奏折。桌案上堆得小山一樣的奏折讓他有些頭疼,他甚至因為厭惡批閱奏折而有些無奈的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他很清楚的記得,自己剛剛登基的時候批閱同樣多的奏折用不了一個時辰,而且絕對不會出現什麽錯誤。可是現在他悲哀的發現,才看了十幾份奏折他就已經失去了耐心。
那個時候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神使不完的力氣,批閱奏折之後甚至還有心情去民間走一走聽聽大街上百姓們都在說什麽。可是現在,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微服出宮體察民生了。每次出巡,身邊好像都跟著很多很多人,當然,他覺得隨從越多越有排場才顯得出天家氣派。
二月的時候他在涿郡以高元有不臣之心為由正式下旨征伐高句麗,命令天下良家子第明年二月前至涿郡集結。想象著明年就能再次親自率軍為大隋開疆拓土的他本來興奮了好一陣,可回來後再次埋首在朝政瑣碎事中讓他越來越煩躁!
所以當看到奏折上的密集小字越來越模糊的時候,他惱火的將手裡那份李淵呈上來請求增加懷遠鎮守軍的奏折狠狠摔打在桌案上。
“朕讓他去給懷遠鎮都糧是覺得他有這個能力,他竟然還好意思跟朕要兵?宇文述,還有右祤衛大將軍於仲文,左武衛大將軍麥鐵杖的兵離著懷遠鎮才多遠?三個大將軍十萬大軍站在他後面他竟然還有臉跟朕要兵?!”
摔了奏折他還不覺得解氣,拿起來狠狠的丟出去老遠:“姓李的沒一個好東西!他要兵幹什麽?難道以為朕不知道?!”
黃門侍郎小心翼翼的將那份奏折撿起來,想起前幾天李淵派人送來的那份禮物的分量輕輕搖了搖頭,心說唐公啊,不是我不幫你,陛下盛怒我能保住你就不錯了,至於增兵就免談了吧,唉……誰叫你姓李?
“陛下……因為一個無能小吏而氣壞了身子,多不值?”
裴矩湊過去將奏折放在桌案的一角,偷眼看了看楊廣的臉色後輕聲說道:“其實唐公也只是擔心,他在懷遠守著萬萬斤糧草不得不小心一些。懷遠鎮緊挨著遼河,高句麗的兵若是膽子大說不準真就敢過來冒犯天威。依臣看來,唐公這些年對陛下還是忠心可嘉的。”
楊廣微微一怔,隨你惱火道:“你是說朕故意為難他?”
裴矩連忙垂首道:“臣怎麽能有這個心思?陛下明鑒,臣只是時刻謹記陛下的教誨。”
楊廣道:“朕的教誨?那你說說,朕教誨你什麽了?說不出來朕就扒了你的官皮遠遠的發配出去!”
見陛下已經怒氣稍平,裴矩裝作大著膽子直言不諱的忠誠樣子道:“陛下說過, 要就事論事,而不是就事論人。”
楊廣愕然,隨即惱火的罵道:“你這佞臣,說話就不能委婉些?”
裴矩知道成了,連忙惶恐道:“臣若是佞臣,也是直言不諱的佞臣。”
楊廣搖了搖頭,隨即將李淵的奏折又拿起來看了看,猶豫了一會兒說道:“讓於仲文的兵再往前提一提吧,畢竟那都是朕的糧食!”
“陛下聖明!”
裴矩垂首道。
楊廣瞪了他一眼道:“只怕剛才你心裡還在罵朕昏君吧!”
裴矩抬起頭認真說道:“陛下若是昏君,臣只能是奸佞之臣了。”
楊廣撲哧一聲笑罵道:“我一會兒就讓人把你這奸佞之臣叉出去!”
他頓了一下問道:“你剛才不是說就事論事嗎,那朕問問你,首戰以誰為將?羅藝如何?”
裴矩想了想說道:“十二衛大將軍皆可,唯獨虎賁郎將羅藝不可。”
“為什麽?”
“陛下……幽州重地,唯有虎賁精甲鎮守方可萬事無憂。草原上的那些蠻人不可信,有羅藝在,阿史那家的狼崽子過不了北長城。”
楊廣想了想,隨即釋然道:“那就讓羅藝給朕看好家門吧……其實,朕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奸佞之臣,如果你順著朕的意思說,朕一定裁了你!”
他舒暢的笑了起來,臉上帶著些孩子般的得意。
(今兒終於有整天的時間來碼字,按目前的速度來說十點或者十一點差不多應該還能碼一章出來,將明寫起來比帝胄要慢上不少,帝胄有過日五更的輝煌,將明一天能碼三章我自己都覺得挺勞模了.....賞個收藏紅票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