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35章小字一刀
刀傷很深, 卻沒有觸及心臟。
文刖將木盒立著放在一邊, 直刀戳在甲板上, 緩緩的將衣衫撕開然後勒在自己的傷口上, 他的動作很慢, 眼睛一直看著李閑:"我隻想知道, 你如何猜到我會上這艘船?”
李閑似乎還在惋惜自己之前那一刀, 以手指拂去黑刀上的一滴鮮血。
"簡單”
他抬起頭看著文刖淡然道:"因為你謹慎。”
"謹慎?”
文刖以衣衫勒住傷口, 不解的問道。
"你將五千人馬分作五批渡河, 怕的就是我舍了大船也要讓你全軍覆沒。你又怕我在兩岸設伏, 趁著你兵馬半渡的時候突襲, 所以你才會想到分批過去, 我便不能盡數將你的人馬除掉。這便是你的謹慎。”
李閑看著文刖認真道:"前面過去了兩批, 後面還有兩批, 人數相當, 所以你肯定是要這個時候渡河的。因為你只需再帶一千人馬過河, 那麽到了對岸你手中便保住了大半的兵力。至於為什麽我猜到你會在第一艘船上”
李閑笑了笑道:"因為你心急”
文刖聽李閑說完, 緩緩歎了口氣道:"我只能說你運氣真好。”
"你推測的那些, 我想都沒有想過, 卻被你蒙對了我上這艘船, 只能說是運氣。”
李閑一怔, 隨即懊惱道:"你的意思是, 我費心思想了多半個時辰, 竟然是胡思亂想, 一點都沒猜對?”
"那你更該死!”
他揉了揉發酸的眉角認真道:"因為老天都在幫我。”
"是不是被打擊了?”
此時的文刖居然還有心情笑了笑:"你這人總是喜歡算計, 所以這次我選擇登船的時候, 根本就沒有去算計, 你想知道我為什麽登上這艘船嗎?”
他將衣衫勒好, 然後將直刀從甲板上拔起來, 想起之前李閑的懊惱所以他看著好像變得更加開心起來, 一邊笑一邊說道:"能看你吃癟的樣子, 我很高興。”
"把自己的開心建立在別人的懊惱上, 你很不道德。”
李閑認真道。
文刖反問:"你非但三個打一個, 而且還偷襲, 更是用卑鄙的手段毒死我那麽多手下, 難道你便道德了?”
李閑擺了擺手大度的說道:"既然你我都不是講道德的, 那還浪費這唇舌做什麽?”
"你真不想知道我因為什麽上了這條船?”
文刖將身邊的木盒也提了起來, 笑著問道。
"偏不想知道!”
李閑腳下一點, 黑刀劃出一道流光劈向文刖的肩頭。文刖揮刀磕開, 再一刀將裴行儼逼退, 然後閃開雄闊海的長槍橫掃, 電光火石之間居然還能反攻李閑一刀。李閑用黑刀將文刖直刀檔開, 一抖手扣動機括, 腕弩突的響了一聲, 一支短弩直接打向文刖面門, 文刖將木盒豎在身前, 哆的一聲那短弩扎在木盒上被擋了下來。
"果然無恥”
文刖撇嘴說了一句, 閃身避開雄闊海的搶攻, 然後一刀斬向李閑的咽喉。李閑向後急退, 裴行儼看準機會一傘砸向文刖後背。眼看著文刖是向李閑出的刀, 可偏偏一個眨眼的功夫他的手腕一翻身子突然間擰了過去, 直刀刺向裴行儼的心口。
裴行儼一驚, 下意識的以黑傘橫掃擋住了這一刀。只是稍微慢了一分, 直刀在他的胸口上劃出一道血口子。這一下沒有讓裴行儼後退, 反而激起了他骨子裡的戾氣, 竟然連看都不看自己身體上的傷勢, 黑傘當做長槍用刺向文刖小腹。
文刖向上一躍, 踩著黑傘飄了上去, 順勢一刀斬在裴行儼的肩膀上, 再次在裴行儼身上劃出一道口子。
趁著裴行儼身子一僵, 他的第二刀幾乎沒有絲毫間隔的砍落, 直取裴行儼的額頭, 這一刀迅疾如雷, 眼看著裴行儼說什麽也躲不過去了。就在這時候, 雄闊海猛的將手中的大鐵槍擲了出去。
"還你的長槍!”
那槍去勢甚快, 文刖若是擊殺裴行儼的話, 也會被這一槍釘死在半空中, 而文刖看到那黑槍飛來,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將直刀一挑槍杆, 鐵槍在半空中打了個轉, 文刖趁勢將直刀往前一刺, 刷的一聲直刀便沒入鐵槍的槍杆中, 他順勢握住鐵槍, 向後退了幾步站住。
直刀歸位, 收入槍中。
長槍歸位, 回到了文刖手中。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 這個機會李閑居然沒有搶攻, 而是站在裴行儼身前將他護住, 然後看著文刖笑了笑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 為什麽你會登上這艘船了。”
借著這個時機, 雄闊海快步到了桅杆旁一拳打在上面, 桅杆震動了一下, 他慣用的那柄沉重陌刀便從上面落了下來。雄闊海一刀在手, 氣勢陡然一變。
文刖愛惜的看了一眼手裡的長槍, 眼神中有些許得意。
"你這個時候問我, 不過是想拖延些時間讓你手下取回兵器罷了。”
"不過你問了, 我便告訴你。”
他看著李閑極認真的說道:"抓鬮”
說完這兩個字他笑了笑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會選哪那條船, 你又怎麽可能算計到?只是沒想到你運氣竟然好的這個地步。”
李閑嗯了一聲道:"我運氣好, 你的運氣自然就不好。”
他笑了笑:"我倒是要看看, 你今天怎麽能走的了?!”
文刖擺了擺手, 緩緩吸了口氣後問道:"在燕山, 我放你一次, 在遼東, 我又放你一次, 你卻屢次想要殺我, 不覺得自己太小人了些?”
李閑搖頭認真道:"莫說兩次, 你便是故意放我三次, 五次, 十次, 我依然還是要必須殺了你的。雖然你對我兩次手下留情, 可在燕山上, 你殺了我最尊敬的一百多個兄長。在遼東, 你放了我一次, 那是因為你主子楊廣假惺惺的愛才之心, 我何須要念你的情?更何況, 在江南, 在大興城, 鐵浮屠的兄長們死在你手下龍庭衛刀下的, 每一個我都還記得。”
"算了”
聽李閑說完, 文刖緩緩搖了搖頭道:"在我看來, 你說的那些人都不過是螻蟻, 即便是你, 也不過是螻蟻中比較強壯一些的罷了。”
他將木盒縛在背後, 雙手持槍遙指李閑:"想我死的, 這些年也不知道有多少, 可終究一個一個被我殺了, 本來我還想留你性命看將來那一場好戲, 可終歸還是得看得見才行, 所以, 我也只能殺了你。”
李閑撇了撇嘴道:"吹的太大, 會爆的。”
文刖自然不會理解李閑這句話中的無聊意思, 索性一抖長槍刺向李閑的心口。可李閑卻連躲都沒躲, 似乎無視那一槍的威勢。
砰地一聲, 裴行儼將大黑傘撐開擋在李閑面前。
眼看著那一槍就要暴擊在黑傘上, 文刖卻微微皺眉間硬生生將長槍掃向一邊。擦著大黑傘劃了過去, 在傘面上擦出一溜火星!
躲在傘後面的李閑嘴角微微勾起, 猛的衝出去一把攥住大鐵槍的槍杆!
之所以不躲, 是因為裴行儼已經準備好了撐開黑傘, 之所以衝出去, 是因為李閑算計好了, 文刖在潛意識中時舍不得用鐵槍砸黑傘。因為那鐵槍是他的鐵槍, 黑傘也是他的黑傘, 人在潛意識的意識不容忽視, 而且在關鍵時刻會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握住槍杆, 裴行儼猛的合起黑傘擊向文刖胸口。而雄闊海的陌刀已經帶著一股風雷之聲斬向文刖的肩膀, 毫無疑問的是, 這一刀若是砍中, 即便文刖的身體堅如岩石也會被一劈為二。
這緊急時刻, 文刖手腕一扭手腕抽動鐵槍中的直刀。
抽不動!
他的直刀竟然能被鎖死在槍杆中根本就抽不出來!
"死!”
雄闊海一聲大喝!
李閑的眼睛已經微微眯起, 這是他緊張時候的習慣動作!
裴行儼的傘, 雄闊海的刀, 李閑的手, 再加上為了殺死文刖而歷時一年的算計, 一年的準備, 形成了一個必殺之局!李閑的手握住大鐵槍, 被葉懷袖改過的大鐵槍則鎖住了文刖的直刀, 而與此同時, 裴行儼擰了一下傘柄, 一支毒箭從大黑傘的前端激射而出, 比毒箭稍微慢一些的, 則是雄闊海雷霆一般的陌刀。
之前的戰局, 文刖以一敵三卻沒有落什麽下風。
說起來, 裴行儼和雄闊海雖然武藝超群, 可他們練的都是萬軍中衝殺的本事, 這種江湖套路的廝殺反而並不擅長。三人中, 倒是只有李閑一個人對這種戰鬥比較熟悉適應。
死局, 看起來沒有一點解救的辦法。
但文刖有。
啪的一聲, 噗的一聲, 當的一聲, 哧的一聲。
四種聲音, 連在一起, 不分前後。
啪的一聲, 文刖拍碎了身後的木盒。噗的一聲, 毒箭斷裂飛向一邊, 當的一聲, 陌刀斷裂, 刀身落地, 哧的一聲, 黑傘裂開一道口子。隻一個恍惚間, 毒箭斷了, 陌刀斷了, 黑傘也斷了, 必死之局, 就這麽輕而易舉的被人破去。
這一刻, 李閑, 裴行儼, 雄闊海三人瞬間睜大了眼睛, 不可思議的看著那一道修長的人影在死局中掙脫出去。
文刖向後一翻穩穩落地, 手中多了一件東西。
他如珍惜自己羽毛一般, 將手裡的東西貼在自己臉頰上摩挲著。那種表情, 就好像摩挲著他臉的, 是他最心愛少女的柔荑。又或是, 是那少女柔軟多情的紅唇。不知道為什麽, 李閑看到他這個動作的時候心裡生出一股惡心的感覺來。
那是一柄劍, 古樸而厚重。
文刖如握緊心愛女人的手一樣握緊劍柄, 然後驕傲的昂起下頜淡淡道:"陛下賜我小字一刀, 並不是因為我刀使的好, 而是因為我是陛下殺人的一把刀, 當年去南陳尋王家那人的時候, 我若是帶了劍去, 何須在刀上丟人的抹些毒藥?”
他自信而傲然, 看著李閑緩緩道:"古劍陛下所賜。劍名巨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