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82章知盡天下[ 遮天 ]事的東西
臘月二十六, 早晨的時候太陽露了一下臉隨即拉過來一片陰沉的雲朵遮擋住自己, 這一下拉扯似乎扯動了一整塊幕布似的, 沒多久整個天空就變得越來越黑。{http://../友上傳更新}雲層壓的很低, 給人一種天就要掉下來一樣的錯覺。沒吃午飯的時候雪花飄飄灑灑的落了下來, 不多時就將地上鋪了一層銀白。
東都城牆上的鄭國守軍見到雪花落下來後隨即爆發出一陣歡呼, 臉色疲憊身體更疲憊的他們甚至高興的在城牆上手舞足蹈。歡呼聲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傳出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逐漸如燒開的水一樣在城牆上逐漸沸騰起來。下了雪, 外面圍著的燕雲軍和唐軍也就不會攻城, 所以他們高興的好像領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樣。
站在城牆上當值的將軍正是曾經的瓦崗寨二當家單雄信,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著它在手心裡融化, 視線從手心裡離開緩緩的移到城外, 遠處便是連綿不盡的營寨, 裡面這一層是燕雲軍的, 外面那一層是唐軍的, 一眼望不到邊際, 厚重的就如同天空上壓下來的烏雲一樣。
士兵們的歡呼聲讓他心裡沒來由的煩了起來, 他回身吩咐親兵道:"誰再敢胡亂呼喊, 每個人打二十軍棍!”
不知道將軍怎麽了, 親兵詫異了一下還是立刻轉身將單雄信的命令傳達了下去。但是出乎預料的是, 士兵們完全就沒理會這完全沒道理的軍令。歡呼者依然在歡呼, 聲音依然在城牆上此起彼伏隨著被風飄蕩出去很遠。單雄信大怒, 可看著滿城牆都是開心呼喊著的士兵們, 他也只能苦笑一聲。
幾乎所有的守軍都在喊都在笑, 他難道還能每個人都打二十軍棍?
"這群白癡……下一場雪而已, 倒好像是打了一場打勝仗!”
他身邊的副將低聲罵了一句, 顯然心情也不好到了極點。單雄信側頭看了他一眼, 知道他是和自己一樣想起了以往輝煌時, 所以見到鄭軍因為可以放松一天就開心歡呼有些不順眼, 其實說起來這哪裡是看鄭軍士兵不順眼, 分明是看著自己都不順眼。他的副將之所以和他有一樣的心情感觸, 因為他們兩個都是曾經瓦崗寨的人。
這人正是王當仁, 在兵敗之前李密派他到黎陽鎮守。可後來李閑從黎陽勒索走了大批糧草, 這件事終究是紙裡包不住火被李密知道, 李密念及他是自己的親信也沒懲罰什麽, 只是將他調回了瓦崗寨, 派王伯當領兵守黎陽。王當仁本來委屈到了極致, 可後來知道王伯當在黎陽被李閑殺了之後心裡反而生出幾分慶幸。1_1)
瓦崗寨兵敗之後, 他與單雄信一道投降了王世充。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王當仁看了單雄信一眼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單雄信臉色一變, 隨即苦笑一聲:"還能活著就已經不錯了, 當初魏王大敗的時候我本以為咱們都得死, 可陛下既然不計前嫌收留了咱們, 咱們就總得拿出點做臣子的樣子來。這東都城高大堅固, 便是燕雲軍有拋石車也絕打不開。所以固守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陛下不是已經派人往河北竇建德處去求援了嗎。竇建德應該知道, 大鄭國破他的大夏便是下一個, 所以不會坐視不理。唇亡齒寒……他就算不為陛下考慮也要為他自己考慮。”
"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這本來就不是一件讓人踏實的事。”
王當仁歎了口氣說道。
"都怪段達!”
單雄信啐了一口罵道:"若不是他將五萬精銳葬送在北邊, 防守東都根本不會在兵力上捉襟見肘。東都連年惡戰, 城中的壯年男子現在滿城去搜也搜不出幾個了。甚至強壯些的婦女都被要求上城協助守城, 如果段達那五萬兵還在何至於如此?”
"太快了……”
王當仁搖了搖頭道:"本來我也沒覺得他能打得贏李閑, 可也絕沒有想到他會敗的如此快。聽逃回來的潰兵講, 從扎營到兵敗只有三天!”
"潰兵……就不該放他們進城!”
單雄信狠狠的罵道:"放他們進來, 結果卻傳什麽唐軍不收戰俘, 要麽早降, 要麽不降死戰, 鬧得士兵們人心惶惶!”
"也未必不是好事。”
王當仁道:"有這流言在, 士兵們也就死了心。到時候除了拚命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路可選, 想出城投降是萬萬不可能的。等唐軍打過來, 他們就算想投降也晚了。既然知道必死, 他們說不得會在守城的時候將骨子裡的狠辣都使出來。”
"希望。”
單雄信看了看城外道:"翟大哥帶我不薄, 我欲報之, 翟大哥死了。魏王待我不薄, 我欲報之, 魏王敗了。陛下待我不薄……我怎麽也再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陛下敗亡。手中長槊只要還能撕開人的咽喉, 我便站在這城牆上不下去。”
就在他咬著牙說話的時候, 在城外二十幾外的一條乾枯了的小河溝裡, 段達緊了緊身上的氈毯靠進草堆裡, 可依然擋不住風雪對身體的侵襲。他顫抖著看向四外, 蜷縮著身子擠在一起取暖的手下親兵已經不足五十人。幸好這河溝裡的荒草足夠深, 所以他們才能躲過唐軍騎兵連續兩次的搜索。
堂堂大鄭國的太尉竟然落魄狼狽到了這個地步, 說起來真有幾分心酸苦楚。
"元帥……咱們還能回城裡去麽?卑職……卑職快凍死了。”
他的一個親兵縮著身子顫聲問。
"回去?”
段達苦笑著搖了搖頭:"想回去也不是不行, 就看是以什麽身份回去了。”
說到這裡他眼神忽然凜了一下, 臉色決然道:"點火, 取暖!”
那親兵被嚇了一跳, 還以為段達被凍糊塗了:"元帥, 點火?那還不把燕雲軍招來?這裡距離燕雲軍的大營可沒多遠, 騎兵用不了小半個時辰就能衝過來!”
"點火!”
段達猛的坐起來大聲道:"死也不能如此落魄, 死也要死出個樣子來。”
……
……
李世民的唐軍大營中炊煙順著被風在雪花中往南飄出去, 士兵們已經在埋鍋做飯。糧草充足, 棉甲也夠厚實, 說起來唐軍士兵比起東都城裡的鄭軍要舒服的多, 除了憋屈些似乎也沒什麽不如意的。
親兵們端著熱乎乎的飯菜走進大帳中, 將桌案上的東西清理了一下逐盤將飯菜放好。李世民擦了手在桌案邊坐下來, 看了看頗豐盛的飯菜有些感慨的說道:"這大雪漫天的日子也沒什麽軍務要操心, 來人, 取一壺酒來, 孤要與藥師飲幾杯。”
親兵連忙應了一聲轉身去取酒, 李靖知道李世民心裡豁然開朗所以顯得有些高興。他在李世民對面屈膝坐下來道:"這天氣, 確實應該痛痛快快的喝些酒暖暖身子。”
"酒今日你想怎麽喝就怎麽喝, 但有一樣……酒醒了之後不管雪有沒有停, 你立刻帶人返回長安城去。孤不管你用什麽辦法, 只要將你說的那人拿下便是。如果真能用此人讓李閑為我所用, 藥師, 你便是孤的韓信……”
李靖聽到這句話怔住, 心裡有些不喜。心說殿下這是高興糊塗了還是怎麽的, 怎麽就想起用這樣個人來打比方。孤之韓信說起來多大的信任, 可李靖心裡就是越想越別扭, 怎麽都覺著有些一言定生死的味道, 帶著極大的不祥。可他卻不好表現出什麽, 只是垂首道:"臣明白……臣無才無德怎麽敢做韓信, 只是一樊噲爾, 願為主公以效死力。”
或許李世民真是有些開心, 所以沒在意自己話裡的不妥:"你是行軍長史, 私自離營乃是重罪, 行事千萬小心些莫讓陛下知道了, 不然孤也沒辦法保你。”
"臣明白。”
李靖在心裡歎了口氣, 心說若不是將我一生前程都壓在了你身上, 我何苦要犯這凶險事?說起來如今官位爵位都有了, 再去冒險著實有些不值。可一想到既然心有治世之才, 怎麽能不追求治世之位?
"另外, 你回去之後想辦法打探一下陛下是否知道了長孫順德的事。雖然奏折已經呈了回去, 但陛下畢竟對長孫順德念舊難保不會著人查實。你看看陛下派誰來軍中, 孤好準備好應對之策。愛財者予財, 愛色者予色, 愛權者予權, 總不能因為這些許小事讓陛下對孤動怒。”
"臣明白!”
李靖又應了一聲。
"孤身邊的親衛, 裂虎營的兵士, 軍中能信得過的將領你可以隨便挑選, 孤一並允了你便是。”
李世民說完這句, 回頭看了看門外當值的尉遲恭笑了笑道:"除了敬德之外, 誰都隨你要去。”
"莫離!”
李靖垂首道:"長安城裡那人雖然是個女子, 但武藝極強, 臣需要一個能打的, 若是臣不能勸她來那只能抓她來。軍中武將善戰者比比皆是, 但論近身搏鬥的武藝誰也不及殿下的親衛隊正。”
"行, 孤一會兒讓他選些得力的人手。”
李世民轉頭對外面大聲吩咐道:"將莫離叫進來!”
不多時, 一個面貌普通身材也不甚魁梧的男子躬身走了進來, 先是對李世民行禮, 然後對李靖也行了禮。 看起來李世民這親衛隊正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無論如何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樣的人, 似乎放在大街上人群裡就會被淹沒絕不會被人記住。無論怎麽看也沒有什麽高手風范, 若是換上普通百姓的服飾誰也不會懷疑他就是個農夫。
李世民吩咐了他幾句, 莫離垂首應了一聲隨即出門去挑選人手。
走出大帳的莫離看著滿天灑落的雪花, 忽然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狂暴的北風將他身後的披風吹起來, 露出衣衫後背上繡著的一個頗為奇怪的圖案。似乎是一頭野獸, 羊角, 純白, 四蹄, 卻還肋生雙翅。
李靖回身的時候恰好看到莫離衣服上的圖案, 覺著有些奇怪便問道:"殿下, 莫離衣服上繡著的那圖案是什麽?”
"是白澤”
李世民笑了笑道:"孤也曾問過他, 他說那便是傳說中知盡天下[ 遮天 ]事的神奇東西。繡的太粗糙了些, 便是孤一眼也沒能認得出來。莫離說之所以繡在身上便是圖個吉祥, 趨吉避凶。”
李靖點了點頭, 心說莫離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竟然也會懼怕鬼神, 竟是繡了個神獸來辟邪。他卻沒多想, 心裡更在意的是這次回長安該如何去對張婉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