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沒《勞動法》,臨時加班沒加班費。
技偵支隊不光沒加班費,而且沒食堂,搞到12點多連夜宵都吃不上。
送李佳琪回市一院宿舍,路上見一大排檔,肚子餓得難受,乾脆停車讓老板來兩份蛋炒飯,要了一份兒蒜蓉空心菜,燒一個湯,再到旁邊烤了二十塊錢羊肉串。
剛看完解剖,居然吃得下。
李佳琪倍感意外,她是法醫,幾乎天天跟屍體打交道,早習以為常。眼前這位上司兼大哥不是,不僅吃得下,竟然吃津津有味。
“韓支隊,阿姨和嫂子肯定給你留了飯。”
“我知道,關鍵我回去有得吃,你回去沒有,你們天天吃食堂,又不在宿舍做飯。”韓博抬頭看看前面幾個圍坐在一起打牌的出租車司機,示意她再吃一根肉串。
體恤下屬,不光對自己這樣,對待其他同志也一樣。
李佳琪很慶幸能有這樣的“大哥”兼上司,嫣然一笑:“是不做飯,但有零食,有方便麵,不會餓著的。”
“方便麵沒營養。”
“說起吃,我想起一件事。”
韓博拿起湯杓,好奇問:“什麽事?”
“梁麗雲從英國回來了,有情人終成眷屬,要跟張興寶要結婚,還打算在市裡開一家飯店。”天天接觸社會陰暗面,李佳琪知道怎麽調節心情,下班時間隻想好事不想那些悲劇,閑聊自然也撿高興的事說。
旬麗案影響那麽多人,張興寶整整提心吊膽十一年,能洗脫嫌疑,能跟初戀重續前緣真不容易。
韓博感歎道:“好事,兩個人都不容易,他們本來就是一對兒。你嫂子知道這個消息肯定高興,前段時間還說要幫他們做媒呢。”
“曾經滄海難為水,想想他們是挺不容易的。”
“你怎麽知道的?”
“張興寶今天上午來過支隊,帶梁麗雲一起來的,想當面感謝,你在新閘派出所蹲點,沒遇到你人,周政委也不在,劉支隊和韋政委接待的。本來打算給你打電話,他倆擔心影響你工作,沒讓打,說確定婚期再過來發請柬。”
李佳琪笑了笑,又補充道:“晚上吃飯時光顧著跟阿姨和嫂子閑聊,稀裡糊塗忘了跟你說,剛想起來劉支隊又打電話讓出現場。”
“知道就行了,現在知道也一樣。”
“梁麗雲變化不大,跟照片上一樣漂亮,從國外回來的,穿得很洋氣,看上去特有氣質。”
“是嗎?”
“所以說張興寶運氣好,其實張興寶年輕時也一表人才,只是遇到旬麗遇害的事心理壓力太大,更不會去保養,看上去顯老。”
“那叫成熟,只要有感情,這些不是問題。好事,真是好事,要是發請柬,他們的婚禮我肯定去,祝他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提起張興寶,韓博不由想起李海強,不禁笑道:“對了,李市長不再是副市長,前幾天剛扶正,現在是儀慶市委副書記、代市長。”
“這麽厲害!”
“北州市的政治明星……”韓博注意到一個出租車司機俯身看車頭,突然岔開話題:“佳琪,死者受那麽重卻不去醫院治療,而且傷得很奇怪,你說有沒有碰瓷的可能?”
一年檢驗那麽多具屍體,做那麽多傷情鑒定,李佳琪早想到了。
可能與比較內向的性格有關,沒把握的事她輕易不會說,既然上司兼“大哥”提出這個推測,不能再藏私,沉吟道:“確實有這個可能,以前有這樣的案例,一夥外地人流竄到南-港專乾這個,好多司機被他們訛詐,案子正好是長江分局破的,抓獲嫌疑人六名。”
“我們能想到,分局一樣能想到。”韓博把剛掏出來手機塞進口袋,打消了提醒邊耀新的念頭。
吃完飯,結帳。
把李佳琪送到市一院,回到家已是深夜一點多,洗了澡,倒下就睡。
第二天一早,正常上班。
吃早飯時告訴“李行長”梁麗雲從英國回來且打算跟張興寶結婚的消息,“李行長”果然高興,唏噓感歎有情人終成眷屬。
計劃不如變化,市委市政府門口死了人,市裡果然要了解情況。
今天的點是蹲不成了,至少上午蹲不成,先去單位拿上血樣尿樣化驗單,按照崔局指示直接趕到市委,同鄧局一起向政法委王副書記和老熟人市委副秘書長張光浩匯報。
兩個副處級警察在公安局“很大”,在市委卻“很小”。
王副書記在開會兒,讓等會兒,只能在外面等。幸好有市委“二管家”張光浩在,否則真會坐立不安。
張光浩把二人帶到二樓一間小會議室,放下紙筆笑道:“韓博,坐,別拘束,市委又不是龍潭虎穴。”
“不怕您笑話,第二次來市委,有點小緊張。”
“緊張什麽,又沒市領導。”
“您就是領導,鄧局,你說是不是。”
市委是什麽地方,南港的權力中心,分局局長一樣沒什麽機會來,何況今天來匯報工作跟作檢討差不多,鄧局真有那麽點忐忑不安,敬上一根煙:“張秘書長,韓支隊說得對,您就是領導。”
“千萬別這麽說,我只是按照嚴書記和華秘書長指示,向你們了解昨晚人民廣場發生的情況。”
“張秘書長,事情是這樣的……”
“別急,等王副書記到了再說。”
政法委是管公檢法的,自己這個副秘書長只是代表市委了解情況,王副書記沒來之前張光浩不會先聽匯報。
這個場合敘舊不太合適,東拉西扯說了一會兒沒營養的話,政法委王副書記到了,跟張光浩相互謙讓了一番才坐到主位讓二人匯報。
長江分局準備得很充分,鄧局有光盤,甚至把筆記本電腦都帶來了,先給二位領導放死者進入人民廣場,與兩個男子發生爭執,然後一個獨坐五六分鍾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摔倒死亡的視頻。
等二位領導搞清市委市政府門口沒發生打架鬥毆,更沒發生性質惡劣的謀殺,才取出一疊材料匯報道:“死者姓夏,叫夏佔田,今年19歲,初中文化,南雲省騰江市梁陵鄉人。一小時前,梁陵派出所民警幫我們聯系到死者伯父。
他伯父是村幹部,他父親在省城打工,一時半會聯系不上,他母親在家務農。山區,計劃生育管得不是很嚴,他上面有兩個姐姐,嫁人了,下面有一個弟弟,今年剛念初一,家庭條件比較困難,他伯父正打算同他姐姐姐夫一起過來。”
“他伯父說夏佔田春節就出去打工了,村裡幾個孩子一起出去的,期間極少給家打電話,也沒給家匯過錢。家裡人一直以為他在東廣,接到噩耗才知道他來了南港,我們已委托當地民警代為打聽另外幾個孩子的下落,看能不能聯系上。”
“市局對這件事非常重視,韓支隊連夜組織包括法醫在內的技術民警,連夜解剖檢驗屍體,屍檢結果顯示死者是左側第5、第6肋骨骨折,導致延遲性、外傷性、張力性血氣胸,最終導致呼吸衰竭死亡的。”
……
他是分局局長,這些情況當然由他匯報,韓博沉默不語。
鄧局不認為這是一起刑事案件,抬頭看看兩位領導,繼續道:“我們連夜請市局發協查通告,港口分局、開發區分局和南州分局,包括我們長江分局各派出所,都沒有夏佔田辦理過暫住證或租房的記錄,市區各大小旅館同樣沒有其住宿的記錄。
我們南港對外來人口管理很嚴,由此可見他到南港時間應該不長。鑒於其左臂骨折比較奇怪,我們考慮過死者從事碰瓷活動的可能,連夜請交警支隊和巡警支隊協查,甚至請市局指揮中心同志調看過去一個月的接警記錄,同樣沒什麽收獲。”
“晚上光線不太好,離得又比較遠,雖然有監控視頻,但與其發生爭執的兩個男子五官很模糊。想以此找到這兩個人,找到其在市區的落腳點,搞清其傷是怎麽造成的比較困難。但我們不會放棄,已安排專人調查,人命關天,死者親屬過幾天就到,必須給人家一個交代。”
怎麽看怎麽不像謀殺,也不像刻意針對市委市政府,不是什麽敏感事-件。如果死者是本地人,如果故意死在市委市政府門口,那個影響可就惡劣了。
王副書記松下口氣,抬頭問:“韓博同志,你有沒有什麽要補充的?”
“報告王書記,死者的血樣尿樣檢驗結果剛出來,結合死者臀部的注射針眼,我們可確認死者生前接受過治療,注射過用於治療腦水腫、創傷或手術所致腫脹的七葉皂苷鈉。口服過頭孢拉定、病毒唑、氧氟沙星、複方氨基比林和頭孢三嗪等藥物。”
“這都能檢出來?”接過檢驗報告,王副書記將信將疑。
“我們只是從血樣和尿樣中檢出藥物殘留的一些成分,具體什麽藥物是醫科大學和市一院的專家幫著一起分析的。不過能檢出這些微量成分也不容易,市裡給我們下撥那麽多經費,局裡幫我們添置那麽多先進的儀器設備,可見給我們的經費沒白花。”
“儀器再先進一樣要人去操作,能這麽快形成戰鬥力,能進行這樣的檢驗分析,說明你這個支隊長是稱職的。”
王副書記對韓博很滿意,指著檢驗報告又側身大發起感慨:“張副秘書長,你看看,這跟電影電視裡有什麽區別,打過什麽針、吃過什麽藥都能檢出來,這在以前簡直不敢想象。”
“現在是越來越先進,有機會一定要去公安局參觀參觀。 ”
不管故意傷人致死的可能性有多低,既然市委知道了就要把它當成一起刑事案件辦。
“韓打擊”拿出的是一條重要線索,鄧局脫口而出道:“王書記,張秘書長,我立即安排民警順著這條線查,走訪詢問全市大小診所,有名有姓有照片,應該不難查。”
“嗯,這個思路很好,認真查查。”
死者是自己走到人民廣場,跟兩個家夥發生口角之後死的,不太像謀殺案,也不可能是想搞出什麽影響,但韓博發現的新情況帶來一個新問題。
張光浩再次看了一眼檢驗報告,不無擔憂地說:“別查來查去查到衛生醫療機構頭上,接診醫生有沒有對死者進行必要的體格檢查,有沒有及時轉診,有沒有出現誤診誤治。要是查出醫療機構存在過錯,與這個夏佔田死亡有一定因果關系,衛生局就要頭疼了。”
王副書記想了想,搖搖頭:“骨折不是其它病,應該不會出現這樣的事,人命關天,先查,有什麽進展及時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