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國平說不管就不管,第二天一早就來單位跟領導請假。 蓋房子是一件大事,他兒子談了個姑娘,對方說沒樓房不結婚,這事不能再拖。廠領導非常理解,請一個半月同意了兩個月。薑國平一刻不想耽誤,打了個招呼便興衝衝回去搭棚子。
按照流程,要把棚子先搭起來,把家當搬進棚子裡,然後自己動手拆,拆完找瓦工和木工重新蓋。
個人蓋房沒承包一說,算工,哪天來多少人,幾個大工幾個小工,記在本子上最後算工錢。
主家要管一頓午飯,煙酒不能少,桌上不能沒肉。下午要買點饅頭、燒餅或米餅之類的給人家填填肚子。
缺什麽建築材料要趕快去買,更要盯著乾活的人。
早上七點多鍾來,中午要休息,下午六點左右就下工,總共才乾幾個小時。要是不盯緊點,一個半月的活他們能乾兩個月,要多花幾千塊錢。可以說瓦工一進場,他一步不能離。
總之,接下來一個多月,他不會也沒時間來單位了。
韓博這個副科長主持工作,不是壓力山大,是發現沒什麽工作可主持的。上級有什麽事一般會把文件發到廠辦,廠辦再轉到保衛科。在辦公室坐大半天,電話壓根沒響過。要不是工會劉主席過來介紹對象,財務科黃大姐過來討論裝修,真會悶死。
高長興昨晚在夜市執勤到十二點多,本應該下午兩點上班,可能剛調到新單位想好好表現,十點半就來了。
“熬那麽晚,怎麽不多睡會兒。”
“在公安局天天加班,經常十天半月不著家,習慣了。”
雖然沒能提乾,但終究有了一份正式工作,工資比之前多,上下班時間比之前正常,家裡人高興,高長興心情不錯,精神狀態明顯比昨天好。
昨晚說過,今天要開個會。他剛坐下,楊小梅就跟進來了。
“十一點食堂開飯,還有半小時,我們抓緊。”
韓博招呼二人坐下,正式談起工作:“第一件事,進行下內部分工。楊大姐,從今天開始你兼任分隊內勤,負責記考勤和財務。傳達室不是兩間麽,值班的人又不能睡大覺,把裡面床搬出來,作為分隊辦公室。我管廠辦找了兩張辦公桌,你一張高指一張,以後在那兒辦公。
高指負責分隊工作,警容風紀,政治學習,隊列訓練,隻要是《經濟民警管理規定》上要求的,隻要我們有條件做到的,全要管全要做。”
他這是擺明隻抓重點,分隊具體工作一概不管。
話又說回來,保衛部門不是公安機關。要不是昨晚治理整頓夜市,經濟民警分隊真沒什麽事,會清閑到不知道該怎麽打發時間。
高長興點點頭,沒人任何異議。
楊小梅不想當領導,隻想值夜班,欲言又止。
她家庭困難,韓博早考慮到了,微笑著說:“楊大姐,你白天要執勤,又要兼顧分隊的其它工作,這也是一種加班。作為副分隊長,相當於‘以工代乾’,也應該有職務補貼,不然當這個副分隊長做什麽。薑科長走時我請示過,科裡這邊每月給你一百塊錢加班費,五十塊錢職務補貼。”
435加150就是585,廠裡普通幹部也就這麽多,比當鄉幹部的丈夫多近200,楊小梅喜笑顏開,一個勁兒道謝。
“這是你應得的,不用謝。”
韓博示意她坐下,側身笑道:“指導員,科裡這邊你一樣150,考慮到抽調警力等於給幾個分廠班長增加壓力,
所以不管來不來夜市執勤,六個班長一人補貼50。” 單位工資加科裡補貼五百多,公安局正式乾警才三四百,且經常拖欠。高長興實在沒什麽不滿足的,很想說我沒意見,不過發錢的事科長副科長說了算,沒有說沒意見的資格,隻能點頭憨笑。
“剩下1200,科裡留300,下去查崗時可以給7號車加點油,來個人可以吃頓飯什麽的。另外900作為夜市執勤的加班費,一個班4個人,一人7塊5,正好900。”
楊小梅忍不住問:“韓科長,你和薑科長呢?”
“薑科長說乾警乾警,工作是乾警乾的,這筆錢也是為乾警收的,他就不參與了。科長不參與,我這個副科長能參與麽,當然不能。”
“這怎麽行,他要蓋房子,明年兒子要結婚,手頭上也不寬裕。”
“科裡不是留了300麽,我能下去查幾次崗,加100塊錢油頂天了。至於來人,保衛科從來沒有過接待任務,以前沒請過,以後一樣可以不請。剩下200,找個借口補貼一下,房子上梁,兒子結婚,將來抱孫子,機會多的是。”
“可是,可是韓科長你呢?”
“我沒你們那麽大負擔,現在工資夠花了,沒必要,真沒必要。”
一來就要房,要完房又要裝修,姐夫有摩托車,姐姐姐夫穿得很時髦,他家庭條件好,全廠幾乎個個知道。楊小梅反應過來,不禁苦笑道:“一兩百塊錢對韓科長你是算不上什麽,對我們這些拿死工資的真能頂大用。”
“靠父母不算本事,不說這些了,說正事。”
韓博把桌上剩下的半包玉溪往高長興手中一塞,繼續道:“早上我給繅絲分廠三位廠長打電話,為各抽調一個民警的事。結果人家非常支持,恨不得我把人全調回來。”
“為什麽?”高長興不好意思往口袋裡塞,拿出一根又把煙放回桌上。
“我當時也很納悶,後來問財務科黃大姐才知道,全縣冒出五六個私人辦的繅絲廠,其中兩個老板是從我們廠跳出去的。私人企業沒那麽多負擔,生絲價格比我們有優勢,競爭激烈,所以廠裡要把繅絲廠承包出去。
幾個廠長有意承包,在他們看來經濟民警就是吃閑飯的,多一個人將來要多發一份工資。不過人家有人家的道理,外面那些工地,外面好多單位,隻找一個五六十歲的人看門,二十四小時,工資比我們低。”
分廠領導這麽看,總廠領導一樣會這麽看。
楊小梅很不是滋味兒,愁眉苦臉地說:“我算明白了,沒文化沒技術真不行,萬一將來總廠也承包給私人,估計又要求爺爺告奶奶找工作。”
“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其實最沒用的是我這樣的警校畢業生,沒一技之長,乾不成公安什麽都不是。”高長興深有同感,一臉沮喪。
有危機感就對了,能一起共事是緣分,韓博決定提醒提醒他們。
“乾保衛這一行同樣是青春飯,應該居安思危。不光我們,其他同志一樣。雖說上班時間長,但上班期間基本上沒什麽事,完全可以學點東西。我帶頭,自學法律,參加明年的律師資格考試。你們可以報名參加自學考試,文憑國家承認,喜歡什麽專業報什麽專業,將來有機會調動時能頂大用,反正不能把時間荒廢掉。”
“我想報個會計中專,函授報得也是會計。”
“我想學駕駛,就是去駕校太貴太佔時間。”
“學會計挺好,學駕駛也不錯。高指,你不用擔心學費和時間,開車其實很簡單的,我可以教你,交規你懂,學會之後直接去辦個證。八百多,能省一大半。不過要學開大車就另當別論了,我一樣不會。”
沒能提乾,隻能“以工代乾”,同他沒任何關系。
人家一畢業就是國家幹部,去政府機關是平調,不是同誰搶什麽提乾名額。如果不是上級要求絲織總廠建立經濟民警分隊,他這會兒應該坐在二樓銷售科,月收入能上千甚至幾千。
能遇上這樣的頂頭上司,有什麽好抱怨的。
高長興正準備開口道謝,韓博又說道:“學習重要,本職工作一樣重要,現在主要有兩項工作,一是夜市執勤,要負起責任。二是夜班職工上下班路上的安全,經濟環境不好,許多青年失業或一直待業,遊手好閑,帶來一系列治安隱患。
天氣越來越熱,他們夜裡睡不著,就會出來瞎逛。我們那麽多職工走夜裡,很危險。前天講過,昨天又講過,沒一個人能聽進去。作為保衛人員,我們不能沒有防范意識。”
女同志不是男同志,而且治安問題確實嚴峻,楊小梅禁不住問:“怎麽防范?”
“或許在廠領導看來,職工出了廠門就不關廠裡事。我們不能這麽看,也不能給領導留下沒事找事的印象。我打算從今晚開始,組織夜市執勤的民警,在幾個容易出事的地方暗中保護。夜市十一半左右收攤,上下班就半個多小時, 兩不耽誤。”
“城區容易出事的地方就幾個,汽車站外來人員多,南河廣場周圍有舞廳有電影院,劉壩橋附近有幾個遊戲廳和桌球廳,中山路轉盤過路的夜車多,再就是我們廠門口的夜市。”不愧在公安局乾過六七年,高長興對城區治安情況了若指掌,並且把劉壩橋算進去了。
要對付的是兩個流氓,治理整頓夜市就是為對付那兩個有可能存在的流氓,夜市總共才四個人執勤,一個地方去一個人起不了多大作用。
韓博想了想,一錘定音地說:“我開7號車巡邏,每晚半小時,等下班的到了家,上班的進了廠門就收兵。”
“廠裡能同意?”
“車鑰匙在我這兒,大半夜,誰知道我開出去過。就算知道又怎麽樣,我去分廠查崗,理直氣壯理所當然,隻要不拿發票去報油錢就不會有人管。”
“行,我熟悉情況,我陪你一起巡邏。”
“大半夜路上沒什麽人,正好可以學車。”
“我呢?”楊小梅急切地問。
目的達到,韓博一身輕松,起身笑道:“你白天要執勤,就不用參加了。高指,吃完飯之後,你同楊大姐永亮一起排下執勤表。我去小區看看,我姐夫在那裝修,不知道飯怎麽解決的,下午上班再一起去幾個分廠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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