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去柳下河兩岸執行任務的民警和聯防隊員6續回單位。
從早上6點半一直搞到下午6點多,一個個累得筋疲力盡。跟打過一場大仗,剛從前線撤下來似的,坐在食堂裡誰也不想動。
西岸緊鄰省道,在西岸執行地毯式搜尋線索任務的同志好一些。
三人一組,一組負責五百米。詢問柳下河沿岸的住戶、碼頭和船主,聯防隊員仔細搜尋線索,搞完之後對講機一喊,警車立馬開過來送他們去前面。
東岸沒公路,只有一條六七米高、三米多寬的土質大堤,路面坑坑窪窪,騎自行車都要小心,一個慎便會衝下西側的河灘或東側的溝渠。
一些地方雜草叢生,一些地方被大堤內有責任田的農民清理出來種油菜或大豆之類的農作物,更多地方長滿蘆竹。前幾天又下過幾場春雨,地面泥濘不堪,能夠想象到搜尋工作多麽艱難。
“韓局,回來了。”
“韓局,曉蕾姑娘什麽時候嫁過來,我們什麽時候有喜酒喝?”
老良莊派出所的聯防隊員跟領導混熟了,不像從丁湖李莊永陽派出所及刑警四中隊並過來的聯防隊員或治安員那麽拘束,韓博一走進食堂,老康和老顧等“元老”紛紛打招呼。
少了幾張年輕的面孔,去年老盧安置過來的幾個退伍兵不出意外全辭職了。
據說他們幾個打算自主創業,跟夏志勇一樣搞客運。以正在建設中的良莊長途汽車站為“基地”,買大客車,跑市際乃至省際長途。
鎮裡非常支持,幫他們找交通局申請良莊至江城、良莊至東海和良莊至南港的客運路線。建議他們找親戚朋友擔保,去“良莊人自己的銀行”貸款買車。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鎮裡支持,分局一樣支持,韓博裝著沒現少了幾個人一般,掏出香煙笑道:“感謝各位關心,中午剛回來。至於喜酒,少不了你們的。”
“什麽時候,韓局,結婚這麽大事,總得先定個日子吧。”
“打算元旦辦,我情況你們知道的,要先去bj請,再去江城擺幾桌,然後回來請親朋好友和你們這些單位同事。估計一樣要分兩次,絲河老家一次,良莊一次。”
“韓局,這麽說你要結好幾次婚,當好幾次新郎!”
老康話音剛落,眾人一陣哄笑。
韓博回頭看看剛進來的王解放,拍拍手,招呼道:“同志們,不開玩笑了。大家跑一整天,明天要繼續跑,非常幸苦,洗手吃飯,吃完飯用車送大家回家,明天一早再安排車去接。”
命案,死人了,太晦氣。
局長從bj定親回來,確定元旦結婚,這是一件喜事,大家夥很有默契的不談案子。
聯防隊中幾個會開車的生力軍不幹了,會開車的民警同樣不多。
吃完飯,王解放、程文明、吳永亮、小顏,包括韓博在內,一人開一輛車,把幸苦了一天的聯防隊員挨個送回家。
回到單位,大廳多了一個人。
曾經的老部下兼搭檔高長興,正站在接警台前跟教導員說話。
“韓局!”
“長興,什麽時候來的,有沒有吃飯?”
“吃了,吃過飯來的。吉主任說分局缺人,命令我立即移交工作過來報到。”
緊急抽調進專案組,參與偵破命案只是一個借口。人先來報到,等打拐中隊的人員編制下來,順水推舟轉正。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這一天,高長興激動不已,喜形於色。
陳興國同樣心知肚明,若無其事笑道:“韓局,局裡晚上下調令,有人來有人走。
長興抽調到我們分局加強專案組力量,黃小河調經偵中隊,副中隊長,協助田成工作。”黃小河調經偵中隊是去bj前安排的,韓博不覺得意外,探頭看看交警隊辦公室:“小河走了,交警隊只剩楊隊一個人,局裡有沒有說準備調誰過來?”
“我問過,局裡警力緊張,暫時抽不出人手,吉主任讓我們招聘兩個治安員,保證柳下河大橋卡口24小時有人執勤。”
打擊經濟犯罪“打沒”十幾個正式民警,一個蘿卜一個坑,調動手續一天沒辦完一天不能進人。警校畢業生再過三個月才分配,軍轉幹部要到下半年。
警力本來就緊張,現在更緊張,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
局裡有局裡的難處,韓博微微點點頭,轉身道:“長興,你來的正好,王大、程隊、邱指,我們抓緊時間開會,開完會早點休息。這根硬骨頭有得啃,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是。”
“教導員。”
王解放做事有板有眼,非常穩重;程文明油腔滑調,破案卻有幾把刷子;高長興雖然編制一直沒解決,但在局裡乾那麽多年,尤其在刑警隊時也是敢打敢拚的角色。
再加上比他們三個更出色的“韓打擊”,思崗縣公安局最能乾的年輕民警全集中在這兒,陳興國不想湊這個熱鬧,順手拿起接警台上的電話笑道:“韓局,我就不上去了,我打電話問問寧益安,洪大那邊怎麽樣。”
“也行。”
辦案要緊,走進會議室直接坐下,無需客套,直入主題。
王解放第一個匯報,翻開筆記本,簡明扼要說:“今天上午,局領導命令成立4.19專案組之後,我跟程隊簡單進行了一下分工,我負責請新庵等兄弟市縣公安局協查,負責柳下河西岸的走訪詢問及搜尋工作。
截止下午5點,兄弟公安部門,主要是柳下河沿線鄉鎮派出所,基本上全有了反饋。他們轄區近期沒婦女失蹤,至少沒去他們那兒報案。
走訪詢問暫時沒什麽進展,西岸主要是大小碼頭,水泥預製品廠、砂石堆場、木廠廠和幾個小造船廠。白天有人,晚上沒什麽人,今天一共走訪詢問4oo多人,沒問到有價值的線索。”
剛上專案,對情況不熟悉。高長興翻開筆記本,認認真真的記錄起來。
韓博同樣掏出筆記本,示意王解放繼續說。
“河堤搜查現幾個疑點,不過有些可以排除,有些根本無法查證。沒開的河灘跟東岸一樣要麽種菜,要麽雜草叢生,要麽長滿蘆竹。有許多人喜歡釣魚,或乾脆下小籠網,留下許多腳印和其它痕跡……”
“程隊,到你了。”
程文明一反之前嘻嘻哈哈的樣子,很認真地說:“東岸河灘墳地多,大橋南北5公裡內沒一個住戶,離河堤最近的居民區至少三百米,走訪詢問沒任何收獲。搜尋情況與王大在西岸差不多,釣魚下網的痕跡不少,血跡沒現。就算有,前幾天下過雨,也被泥水給衝沒了。”
這些前期工作跟大海撈針差不多,極可能是無用功,但不能不去做。
韓博想了想,抬頭問:“技術中隊有沒有消息。”
王解放從高長興手中接過香煙,苦笑道:“韓局,你去年從7o3帶回來的現場勘察規范沒能用上,被害人死亡時間較長,屍體重度,手腳皮膚已呈手套狀脫落。腐爛了,泡爛了,指甲裡根本刮不出什麽。”
“屍檢呢,今天有沒有解剖?”
“本來打算今天安排法醫小許解剖的,小許從來沒解剖過如此嚴重的屍體,心裡沒底,不知道剖開之後裡面是什麽樣。局裡正在與市局刑偵支隊協調,打算請刑偵支隊安排一位經驗豐富的法醫過來解剖。”
王解放點上香煙,補充道:“不過有一點他可以確認,死者左腹部三個口子為銳器傷,絕對不是一般溺亡。”
面目全非,身份不明,這個案子怎麽查?
昨晚下河撈屍體,搞一身屍臭,直到現在嗓子眼裡仍難受,程文明一肚子鬱悶,老毛病又犯了,冷不丁爆出句:“我一眼都能看出來,這用得著他說麽!”
老法醫退休,新來的法醫不敢解剖這樣的屍體。想請人民醫院的外科醫生幫忙,結果人一看照片,見屍體成那樣,嫌臭,給多少錢都不乾。
一個縣公安局,竟然連最基本的屍檢都做不了,想想是夠丟人的。王解放摸摸鼻子,根沒聽見一般什麽沒說。
一點頭緒沒有,同志們情緒焦躁,很正常。
韓博合上筆記本,故作輕松笑道:“剛才是總結一天的工作,接下來暢所欲言,談談各自對這起案件的看法,然後一起分析分析,看能不能確定幾個方向。王大,還是你先來。”
“韓局,我感覺這具屍體很蹊蹺。”
王解放猛吸了一口煙,抽絲剝繭地分析道:“小許說水中屍體形成巨人觀,死亡時間應該有7至1o天。現在天氣不算熱,屍體沉下去到浮上來,最多十幾個小時。柳下河是重要航道,船來船往,兩邊有那麽多人釣魚,如果早浮上來不可能直到昨晚才被現,這是其一。
其二,以前我們柳下河地區沒小龍蝦這個物種,這幾年越來越多。今天在河邊搜尋,一個老頭用一塊豬下水,繩子拴著扔到河裡,過三五分鍾一提,幾隻甚至十幾隻小龍蝦夾著豬下水不放,把豬下水當食物。
而程隊撈上來的屍體雖高度,體表卻相對完好。在水裡泡那麽久,小龍蝦為什麽不吃,黑魚不一樣是肉食魚類麽,這解釋不通啊。難道凶手先把屍體泡在其它地方,直到昨天晚上才扔進柳下河?”
“怎麽可能!”
程文明冷哼一聲,斜看著他說:“我撈的時候摸一把掉一塊爛皮,要是凶手昨天或前天把屍體轉移到這兒,屍體早不成樣子。”
王解放不僅沒跟他計較,反而順著他的話茬說:“所以只有一種可能,凶手采取過防止屍體上浮的措施,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出了什麽意外。或當時比較匆忙,措施不夠完善,屍體在幾天后浮上來了。”
行家一開口,便知有沒有。
韓博暗讚一個,托著下巴,緊盯著對面牆上的轄區地圖笑道:“如果真是這樣,對我們接下來的偵破不是什麽壞事。因為確定上浮時間,相當於圈定拋屍范圍。現在不是汛期,也沒刮台風,河水流就這麽快,屍體不管是從南往北漂的,還是從北往南漂的都漂不出多遠。”
“韓局說得對,我們可以考慮縮小縱向摸排范圍,往東往西擴大橫向摸排范圍,及時調整部署,或許能有一點收獲。”
“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韓博起身走到地圖前,指了指南北兩個船閘:“現在我們無法確認凶手在拋屍時有沒有采取過防止屍體上浮的措施,把柳下河水抽乾,看看河底有沒有裝屍體的編織袋或拴屍體的繩索不現實。並且就算可確認凶手采取過措施,一樣存在一些偶然因素。
比如原來拋在江南,一條船在江南拋錨的,恰好勾住裝屍體的編織袋,船裝完貨或卸完貨啟航,經過幾道船閘,橫渡長江,把編織袋稀裡糊塗拖入柳下河,然後又因為偶然因素掉入河底。”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這種情況聽上去不可思議,事實上完全有可能生。
在柳下河航行及拋錨的船隻太多,柳下鎮是重要碼頭,最忙的時候船靠邊了岸,在河裡並排著一艘挨著一艘,船底下勾住個什麽東西再正常不過。
韓博頓了頓,接著道:“不管基於哪方面考慮,我們都要搞清楚近期有多少船隻從柳下河大橋下過往。航行區間在兩道船閘內的,要安排專人負責搞清楚。航程較長必須過船閘的,兩個船閘管理所應該有交費記錄。
此外,航道沿線的交通管理部門和水上派出所,應該有各自轄區內貨運船隻的登記資料,大船一樣有牌照麽。總而言之,我們不是要縮小范圍,而是要擴大范圍,把網灑大一點才能有收獲。”
河上的事,整天在河上跑的人清楚。
王解放點點頭,自言自語說:“水漂案件,水上派出所不能置身事外,讓他們參與,把幾條小汽艇調過來,沿河走訪詢問。”
“就這麽定,我給張局打電話。”
韓博笑了笑,回到位置上說:“分工不要作大調整,王大,你依然負責西岸;程隊仍負責東岸;長興,你來得正好,你負責水上。南雲省來了一位同行,為打拐的事。經偵中隊一樣有不少事,我離不開,我坐鎮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