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林分局刑警三中隊,4.14專案組所在地。
專案組剛成立時,從市局刑偵支隊、分局刑警大隊、責任區刑警隊(三中隊)和新橋派出所共抽調三十多名乾警。
案件發現及時,110趕到現場時被害人血跡都沒乾。市局接手之前的專案組長、分局王副局長,當即命令分局交警、巡警設卡堵截,命令刑警走訪詢問、技術民警勘查現場,治安民警組織現場附近的企業保安、各村治安積極分子搜捕,當時人更多。
黃金24小時,“大兵團”作戰。
隨著偵破工作不斷深入,人越來越少,現在包括兼任組長的馮進程副支隊長在內,專案組只剩下六個民警。
抓不到嫌犯日子難過,抓到嫌犯一樣頭疼,馮進程這些天沒睡過幾個安生覺,從賓館回來倒下便睡,鼾聲陣陣,隔壁辦公室都能聽見。
老徐下午睡過一覺,晚上睡不著,跟抽調進專案組的新橋派出所治安民警小王等人一起抽煙看電視。
“徐隊,馮支隊怎麽不回家休息?”小王幫前輩的茶杯裡續滿水,又坐回到椅子上。
老徐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從小丁手中接過煙:“不是從南-港請來幾位刑偵專家麽,專家在賓館看材料,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提出什麽意見。”
“刑偵專家?”
“一個支隊長,一個支隊政委,一個搞dna的技術民警,送材料時我見到了,挺年輕的。”
“能擔任支隊長,再年輕能年輕到哪兒去?”小丁換了個台,放下遙控器嘀咕了一句。
“不到30歲,夠年輕吧。”
“不到30歲就當支隊長,怎麽可能。”
“人是二級英模!”
老徐跟曲聰私下打聽過,不無羨慕說:“他跟小王一樣,以前是治安民警,當過鄉鎮公安特派員。他當時負責的鄉鎮,正好跟新俺交界,跟新俺縣局關系很好。後來建派出所,他當所長,同新俺縣局合作偵辦過一起特大案件。
知道經偵大隊什麽時候成立的,就是破完那個案子之後。說出來你不敢相信,全省各市局經偵骨乾有一半在他手下乾過,公大和省警校到今天還在用他編的經偵教材。走到哪兒都有朋友,你說厲不厲害?”
“再厲害他也是搞經偵的,我們現在辦的是刑事案件。”
“人家後來改行了,破完那起驚動中-南-海的大案去bj進修,既然是公大研究生也是北大研究生,有兩個碩士學位,在進修期間還兼任公大教官。回南港之後先當刑警副支隊長,現在是技偵支隊長。”
“搞技術的?”
“嗯,聽馮支隊說南港把刑事技術獨立出來了,副處級單位,搞得非常好,儀器設備比省廳先進,跟電影裡差不多,能做各種微量物證檢驗。”
“遇到我們這案子他一樣沒轍,這不是技不技術的事。”
他們正聊著南港來的刑偵專家,剛睡著不一會兒的馮進程則被一個電話驚醒了。
“韓支隊,不好意思,剛才沒聽清,麻煩你麻煩你再說一遍。”頭腦不夠清醒,馮進程只能連連道歉。
“沒關系。”
上過專案,韓博非常清楚他此刻的精神狀態,通報完跟政委研究出來的結果,提議道:“我和周政委一致認為可以試試,不光要試,最好安排民警再調查一下張大勇的社會關系。用社會關系這個詞不太合適,主要是搞清楚案發前一段時間,他每天在哪兒瞎轉,都跟誰打過交道。”
安排人去跟張大勇一起瘋,同時安排人調查瘋子的社會關系。
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不過細想起來確實是一個辦法,
瘋子一樣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無緣無故殺人。不把這個情況搞清楚,你怎麽跟被害人親屬、嫌犯親屬乃至全社會交代,你提交的證據能不能經得起檢察院審查,就算檢察院這一關過了,法院又會不會采信?
死馬當活馬醫,有辦法總比沒辦法好!
馮進程越想越有道理,毫不猶豫說:“我現在就組織民警行動,韓支隊,你是專家,你認為安排幾個人裝瘋賣傻合適,進看守所之前要做哪些準備?”
“我不是專家,周政委才是專家,她覺得安排兩個民警進去能夠讓張大勇盡快進入狀態。至於要做哪些準備,我們擬了幾十條注意事項,電話裡說不清楚。要不這樣,我們一起去看守所,再觀察觀察張大勇的精神狀態,然後確定最終方案。”
“這麽晚了,不能耽誤你們休息。”
“戰機稍縱即逝,要是張大勇不光精神分裂且具有人格分裂症狀,那麽我們必須抓緊時間。一旦恢復相對正常,發病期所做的事他會忘一乾二淨。”
“行,我們立即出發,先去賓館,先跟你們匯合。”
掛斷電話,馮進程穿上衣服快步走進辦公室,敲敲門:“同志們,有行動。我們分一下,老徐,你跟小王立即去新橋村了解案發前一個月,張大勇都去過哪些地方,都能哪些人接觸過。這個任務比較艱巨,但必須搞清楚。其他人跟我走,有消息及時聯系。”
調查一個瘋子的社會關系,有沒有搞錯!
老徐被搞得哭笑不得,反應過來想問問怎麽調查,馮進程已帶著小丁他們鑽進車,打開車燈,點著引擎,緩緩開出刑警隊院子。
深夜11點23分,韓博一行趕到安樂市公安局第二看守所。
馮進程跟值班副所長打了個招呼,帶著眾人直接走進監控室。
張大勇情況特殊,“享受”重犯待遇,所在的號子裝有監控,在這裡能看到他的一舉一動。為確保萬無一失,安排了兩個在看守所裡服刑的輕犯24小時盯著,防止他瘋勁兒上來自傷自殘。
從監控畫面上看,這個擔心似乎是多余的。
張大勇白天睡過,晚上睡不著,懶得搭理呵欠連天的“獄友”,一個人坐在角落自言自語,時不時笑了笑。
周素英當仁不讓坐到監視器前,看了一會兒,抬頭道:“他正在幻想,在跟腦子裡聽到的聲音對話。那兩個囚犯雖然跟他呆在一個監室裡,但不在同一個世界。如果現在去打擾他,把他從幻象中驚醒,他會感到莫明恐懼。”
“真是!”
監視器裡是看守所羈押的最特殊的一個嫌犯,副所長這幾天沒少去監區巡視,沒少來監控室看,忍不住說:“昨天送飯,他也是自言自語,讓囚犯叫他吃飯,他非常驚恐,躲在角落裡抱著被子不許靠近。”
周素英指指馮進程在來得路上準備的道具,朝換好衣服的小單和重案組民警小丁笑道:“進去後不要刻意去叫他,要吸引他注意力,讓他主動來找你們。其它注意事項路上交代過,總之,不該說的話一句不能說。”
“行,開始!”
馮進程點點頭,轉身道:“張所,先讓管教民警把兩個囚犯安排到其它監室,小丁,小單,接下來看你們的。”
“是!”
參與這個行動是小單主動要求的,考慮到一起裝瘋賣傻的人年齡不能太大,並且他一樣是安樂公安系統民警,馮進程同意了。
二人帶上道具,跟張副所長走出監控室。
韓博沉思了片刻,突然道:“馮支隊,光陪他一起瘋恐怕還不夠,我建議做好讓他出去的準備。他不同於一般嫌犯,只會稀裡糊塗走失,不會刻意潛逃,有這麽多人盯著,風險不是很大。”
已經夠瘋了,再瘋點又有何妨。
何況人家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張大勇腦子沒犯法這個概念,給機會他潛逃他都不會逃,馮進程答應道:“沒問題,只要有利於搞清真相,可以采取點非常措施。”
正說著,兩個囚犯已被管教民警帶出監室。
張大勇視若無睹,依然在自說自話。
小單和小丁穿著囚犯走進監室,一個在大地鋪上躺下,一個按照周素英的指示在張大勇面前倒立,雙手撐在地上,兩腳搭在牆上,嘴裡哼著小調。
裝瘋賣傻絕對是體力活兒,年齡大的民警真不一定乾得了。
猛然倒立五六分鍾,小丁一樣快頂不住,小單爬起身,蹲在他面前,斜著頭,用本地話一臉好奇地問:“你在幹什麽?”
“你管我幹什麽!”
“我試試。”
“你不會,我這是練功。”
“練功,你會武功?”
“我是武林高手,我會氣功,會輕功。”
“我也會。”
小單跟他一樣倒立起來,倆人腳朝天頭朝地,張大勇果然被吸引住了,看了一會兒也跟他們一樣試著倒立。
可能之前沒受過類似訓練,好不容易倒立起來,沒堅持兩分鍾就氣喘籲籲放棄,盤坐在大地鋪上一臉羨慕。
“好啦,吃飯。”
小丁同樣受不了,坐下來喘了幾口氣,等全身血液恢復正常流動,從帶進來的道具袋裡翻出一個大耳機戴上,搞得跟發報員似的,然後又摸出一袋麵包,咬了一大口。
“這個是什麽?”小單伸手想摸他耳機,被他一把推老遠。
“別動!”
小丁很生氣很不高興的瞪了他一眼,摸摸耳機,振振有詞:“這是發報機,我在發報,我要監視敵人,防止敵人搞破壞。”
電視裡見過,真是發報機!
張大勇更羨慕,既羨慕他有發報機,又羨慕他有東西吃,想要又不敢。小丁表現得很強勢,既會武功又有這麽多好東西,不出意外成為“瘋子監室”的老大。
張大勇舔舔嘴唇,口水快流下來了。
周素英覺得時機已成熟,拿起對講機:“小丁,給他撕一塊麵包,隻給一小塊,給小單要大一點,因為小單的功練得比他好,論功行賞,要讓他習慣當小弟。”
“發報機”裡有一個藍牙耳機,小丁接到指令,下意識看了一眼監控頭,撕下一大塊麵包,往小單手裡一塞:“你叫什麽,你功練得好,給你一塊。”
“我叫單曉俊。”小單三口兩口吃完,擦擦嘴巴,興高采烈。
張大勇口水終於忍不住流下來了,小心翼翼說:“我也練了。”
“你練得不好。”
“我會,我練給你看!”
為了吃到麵包,為了能跟他們一起玩,張大勇又一次倒立起來,想好好表現表現。聽話就有吃的,小丁很滿意,撕給他一小塊。
“發報機能不能借我用用?”等張大勇吃完,小單再次表現出對“發報機”的極大興趣。
“想用,想發報?”
“想。”
“叫我司令。”
“司令。”
“好,從現在開始你是軍長,司令比軍長大,軍長要聽司令的,你要聽的我的,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知不知道?”
“知道。”
“好,借給你戴,不要給我弄壞了。”
小丁摘下耳機往小單頭上一套,又從道具包裡取出一副耳機戴上,一人一個,戴上之後司令跟軍長通話,通完話在監室立正敬禮,齊步走,搞得很熱鬧。
又不帶他玩兒,張大勇非常失落、非常羨慕,支支吾吾說:“司令,我也要當軍長。”
“你不聽話,你當不了軍長。”
“我聽話,我最聽話!”
“聽話你也當不成軍長,軍長只有一個。”
“那我當司令。”
“廢話,你當司令,我當什麽。”
“你當將軍。”
“司令比將軍大。”
“將軍比司令大。 ”
到底是司令大還是將軍大,一個真瘋子,兩個假瘋子,激烈辯論起來,馮進程實在忍不住笑了。
這個辯論下去沒完沒了,周素英場外指導,及時結束這個話題。
天大地大,小丁最大。
想要“發報機”可以,必須要聽“老大”話。
有小單這個配角帶頭,“瘋子監室”的座次終於敲定,張大勇只能當小弟,只能當師長,既要聽軍長的,更要聽司令的。
玩累了,三個人戴著“發報機”,躺在大地鋪上研究起明天的“作戰計劃”。
“我要帶兵打仗,敵人很多,有日本鬼子,有美國鬼子,有國-民-黨-反-動-派,軍長,你怕不怕?”
“我不怕,我打仗最厲害,我有好多槍,有大炮。”
“司令,我也不怕,我打仗也厲害,消滅過好多敵人,我也有好多槍,不信我帶你去看。”
“吹牛,你連發報機都沒有,還是我給你的。”
好不容易找到組織,張大勇激動興奮,非常想表現,猛地坐起身:“我真有,我有軍火庫,好幾個軍火庫,別人不告訴,隻告訴你們。”
“在哪兒?”
“就在軍火庫。”
軍火庫在哪兒,軍火庫就在軍火庫。問了也是白問,或許他腦子裡就沒地名這個概念,能找到卻說不出來。
周素英笑道:“馮支隊,他這樣的精神病人有藏東西的效果,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往這兒藏一點東西。突然又冒出個想法,往那兒再藏一點東西,藏多了甚至想不起來藏過多少,只有走附近才會想起來。”
“明天讓他出去轉轉,看他有沒有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