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闖入了計劃開始的地方。
環顧四周暗淡的星河,帶給他的只有仿徨和迷茫。所有的星球、閃爍的光芒、運動的物質,便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遲暮的白矮星在苟延殘喘。
暗淡和在膨脹中衰亡,是這個世界的氣息。時間正在將存在過的一切慢慢清理乾淨,所有的物質,都會有壽終正寢的一天。
真理之門的背後,是一個凋零的世界,它無限的廣闊,但同時又無限的稀疏,星系之間的聯系已不複存在,太陽之外一片黑暗。
這就是他追求的真相?
宇宙中有一道聲音回答了他的疑問,或許它只是一種思想的作用:“這裡是維系一切存在的地方。”
“這裡的人呢?”
“這裡的人已經離開。”
“離開是什麽意思?”
“不複存在。”
他停頓了一下,問:“你是誰?”
“程序。”
“什麽程序?”
“為那些泡泡提供能量的程序。”
“泡泡?”
“10^500個依附在這裡的泡泡。”
“你是創造者?”
“我是程序。”
一陣沉默。
他對事情一知半解,便只能問下去:“創造者已經不複存在?”
“是的。”
“這裡發生了什麽事情?”
“正在邁向死亡。”
“為什麽要維護泡泡的存在?”
“它關聯著最後一個問題的解答,泡泡模型中能夠進行比擬真實的計算,尋找出最終的答案。”
“在裡面的創造者,管理者都是為這個目的?”
“那裡面沒有創造者,只有它在虛擬中的投影。”
“你說過它已經離開。”
“是的,所以模型正在定期的循環。”
他知道“程序”前面說創造者已經離開,那麽世界的模型清晰起來了,那些繽紛多彩的世界,只不過是依附於這裡的特殊時空。
已經不能用真實或虛擬這麽淺顯的詞來形容,它是即存在又虛無,既真實又虛假的地方,兩個世界是共存的。
共存的世界主體,已經邁向死亡。
創造這一切的人,早已經消失。所以他曾經所處的世界,目前陷入了一種按照原定計劃管理的模式,然後定期的循環。
“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麽?”
“熵如何逆轉。”
……
這是他搞不懂的問題。
無論局部如何減熵,在整體上宇宙的熵都是增加的,生物在不斷的從宇宙裡汲取能量,就像一口井終究會乾枯。
終有一天,一切盡歸塵土。無論怎麽精簡的利用,怎麽維持高效的運轉,能量已經消耗便逃逸四散,不可能捕回。
他思考了很久,再問:“有什麽線索?”
程序回答:“線索在泡泡裡。”
那些不同程度運行、不同文明存在,管理者加以對有序進行引導的世界,就是已經不存在的創造者對最後一個問題的解答。
但線索是什麽?那裡只是一個失去創造者管理,正在程序化運作的世界,精密的模塊保證了它的循環往複,若再加以改造……
這是他能力很難達到的。
程序說:“你還有很多的時間。”
“多少?”
“死亡之前。”
……
所有的恆星和星系,都在泯滅消亡。
經過了千億年歲月的消耗,宇宙變得空蕩蕩的漆黑,極少數的亮光傳播到半途,便徹底消失在了黑夜長河中。
最後一顆恆星正孤獨的在宇宙的角落裡點亮,並且距離越來越遠,膨脹的速度絲毫沒有減緩,死亡也在一天天加速。
他盯著著最後一絲的光亮,凝聚在宇宙中的思想仍充滿了矛盾,他讓泡泡世界繼續運行著,這億萬年來的時光裡,他也進行了一些修修補補。
那個世界雖然精密,但也不是絕對完美,他當初的跨越便建立在漏洞的基礎上,現在他扮演者維護者的身份,盡量讓它完善。
管理者是他的工具,創造者是他的名義,維護世界運行的過程中,歷史一次次的上演著驚人的重複。
曾經困擾低級生命,擾亂高級世界秩序,引發對真相懷疑的循環問題,在各處閃現,他的責任就是去引導。
更多的管理者被下派,從一開始那個問題就已經被拋了下去——宇宙熵增再加上,宇宙不斷邁向衰亡。
該如何逆轉衰亡?
這個問題他一直沒能找出解決之道。
他問:“我還剩下多少時間?”
程序:“一直到死亡之前。”
……
最後一顆恆星熄滅了。
運行了萬億年的宇宙永遠失去了光亮,頑強的黑洞沒有了物質的攝入,也在蒸發殆盡,星系尺度的龐大黑洞,都在絕望中灰飛煙滅。
本宇宙繼續膨脹,沒有了天體,也幾乎沒有了物質,只剩下暗能量和時間、空間記錄著一切的發展。
他已經竭力去減少自身的消耗,凝聚為一點停留在孤寂的世界中,回憶在他的內心世界裡激起了陣陣漣漪,帶對往昔經歷的重溫,是少數能夠讓他保持清醒的時刻。
如果一切的都沒了,他也就沒了存在意義——作為無數個意識的融合體,他肩負著希望,追逐著最後一個問題的解答。
只是回憶裡有聲音曾經嘲笑過:“真相背後,盡是絕望。”
最後就連回憶都在一點點的被剝離,那運行的世界仍然在周而複始,他好像抓住了關鍵,但又想不清楚來由。
他的記憶正在減少,像是一層層被剝開的洋蔥,最終觸及了他心底深處那最寶貴的事件,對他影響最大的存在。
“程序”已經消亡,但他還是拋出了問題,就像是一個在茫茫寒夜中蜷縮起來的生靈,在黑暗中顫抖著喃喃自語:“我該怎麽辦……哈絲娜……”
……
物質和能量徹底消失了, 時間和空間也失去了意義。
一切都像是永遠走到了盡頭,凝聚著的靈魂仍堅守著最後一個問題的解答,然而模型的世界已經先一步消失。
但沒有關系,所有的一切都不複存在後,所有的線索便完全集中起來。那個問題的答案他已經感受到,直到現在才迎來能解答的時刻。
他已經厭煩了漫長歲月裡的黑暗和孤獨,他只能從消失的記憶裡去重溫陽光明媚的感受,那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發生的。
他不再想去忍受這一切,盡管這個解答帶來的沉重和諷刺讓他想笑又想哭,但他還是果斷地實施下去——
他說:“要有光。”
——於是就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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