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吃得滿頭大汗,滿面紅光的香辣午餐,林曾卻在從頭到尾,冷靜思索。從餐廳走到清河市第一中心小學頂樓那間還未完成室內綠化的辦公室,林曾面色的紅潤逐漸褪去,他的眼神有一些茫然。 他在辦公室的窗邊坐下,西照的陽光明亮火熱。他看著窗外,不斷思索。
來自異度空間的傳承,是令人驚歎的龐大財富。而他雖然獲得育種空間,但也不過是徘徊在寶山之外的渺小生命。就像一隻寶山腳下一隻小灰鼠,無意獲得一絲寶藏的薄光。然後迫不及待地帶著滿身光芒,衝回族群,讓同類看他一身榮耀。
可實際上呢?
他目前接收的育種師知識,只是整個知識體系中,毫不起眼的皮毛吧。
也許在異度空間中,他目前的狀況,就像地球還沒有入學的幼兒園小朋友。
零零散散的知識,東一塊西一塊的學習,到目前為止,連最低級的一星育種學徒都還未達到。
甚至對於他最熟悉的藤本紅玉番茄,他未必能做到徹底熟知。
林曾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挫敗感,伴隨著是內心的疑惑。他獲得的育種師傳承太過龐大,他僅僅依靠一人之力,能否接收異度空間千萬年積累的體系。
正是午後酷熱,頂層的辦公室,在烈陽炙烤下,宛如一個大烤箱。林曾汗流浹背,卻渾然不知。
兩個月前,他還在超市裡忙碌,為多一份收入,奔波在喧鬧夜市。兩個月之後,利用培育種苗獲得的金錢,讓他走出困境。
他每日依然忙碌,但他的目標何方?
從一張帖子中,明白自己對居室方的缺乏足夠的認知,這僅僅是林曾精神陷入困境的導火索。真正的原因,他的目標。
他在物質生活方面的要求不高。脫離了拮據生活,林曾就已經知足,他不用錦衣玉食,開銷基本維持在一個普通人的水平,甚至比一般追求生活質量的人更低。
按照他的生活心態,他就算是做一隻族群裡帶著寶光的小灰鼠,也將過得逍遙自由,平靜富足。
但是,他若是真正踏入育種師的大門,更多稀奇神異的植物在他手中煉製,當那些植物出現在這個社會,將會顯得多麽格格不入,他也將處於風口浪尖,如履薄冰。
如今僅僅是將育種空間培育最低端的植物售賣種植,怕已經激起某些人心中的千層浪了吧。
可是,他的目標,僅僅是如此嗎?
帶著一個偉大的傳承,成為一個隱沒於世人的普通富商,沾一點榮光,安逸此生,最後安詳離去?不用經歷可以預料的驚濤駭浪,不用面對艱難險阻,不用迎接恐懼和死亡。
他在這段時間,感覺到一種特別的快樂。他看到番茄苗被許許多多普通的家庭所接受,為他們帶來鮮美果實,一種說不出的愉悅,彌漫在心頭。
因為這份快樂和滿足,他喜歡能讓更多的植物,成為城市人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存在。
可是,他真的有能力面對由此掀起的巨大變革嗎?
“林曾?”
正在林曾無法為自己找到答案的時候,一聲微有熟悉的輕呼,打斷了他的思考。他有些遲鈍的抬眼,發現站在老舊木框窗戶外,竟是昨天才碰面的江畫。
和昨天養蜂時,碰到的穿著灰頭土臉長衣長褲的樣子截然不同,江畫此時一襲天藍純色的棉質連衣裙,短發齊耳,柔軟的耳垂,掛著一對淡粉色的珍珠耳釘,婉約動人,淡笑如初夏茉莉。
“額,沒想到你也在學校。你不是放假了嗎?”林曾微微一怔,站起身,朝江畫站立的窗邊走去。
“學校要做宣傳版面,我被叫來接收領導指示,領會上級精神。”江畫笑著調侃,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完全變樣的辦公室,“這間辦公室,是在做室內裝修嗎?”
“室內綠化會更準確一些,”林曾有些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他依然耐心地解釋,“我是專門從事立體綠化工程,這間辦公室,算是一個普通的樣板。”
江畫眼睛一亮,她很感興趣地離開窗戶,從辦公室正門走進房間,眼睛幾乎不眨地盯著種植槽裡的葡萄苗。
“立體種植,”江畫很驚訝地說道,“沒想到,立體種植會出現在我們學校,保守的領導層什麽時候有如此魄力?”
林曾失笑,沒想到看起來脾氣不錯的江畫,對自己學校的領導有這樣的評價。
“只是一個實驗展示的區域,我們公司為學習免費設計,通過它,爭取獲得空中花園的設計建設權。”林曾解釋道。
還沒有生長爬枝的葡萄藤,乾巴巴的幾條葡萄枝,看起來沒有多少美感。
江畫看了一會兒說道:“很期待設計完成之後的樣子。”
林曾笑了笑,沒有多說。
江畫抬頭,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說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什麽想不通的地方?”
林曾一愣,險些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
大概是讀懂了林曾的錯愕,江畫挑眉笑道:“不要小看一天四節課和五十個鬼靈精鬥智鬥勇的職業教師,察言觀色是教育工作者最基本的技能。”
林曾平素並不喜歡將自己的心事說與人聽。他習慣了碰到壓力,疲倦,困惑,委屈之後,自己在夜靜無人時,獨自排解。對從初中就開始在外打工的林曾來說,很早就明白,沒有外人會在意你的情緒。
林曾並不打算將自己的困惑,告訴這個見面不過三次的美術老師。即便他內心承認,這個女孩有些特別。
林曾正想開口否認,然後告別離開,一個人靜靜繼續剛才的思緒。
江畫突然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這間辦公室是頂樓西照,此時最酷熱,你要不要去學校圖書館坐坐?”
“圖書館?”林曾沒想到江畫不等他開口,便換了話題。
“我算是半個學校圖書館管理員,裡面有空調和茶飲,比這裡舒服多了。”江畫看著林曾滿是汗水的襯衫說道。
林曾猛然想起,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和清一小學校領導交流空中花園的設計方案了。自己這一副模樣,簡直像從工地趕回來,實在不好見人。
“怎樣,可否賞光,參觀一下書香濃鬱的清一小圖書館?”江畫在這間辦公室站了不到十分鍾,已經額頭冒汗,可見此處炎熱。
“好的,”林曾說道,“謝謝!”
“不用客氣,我抽屜裡正好放著今年剛采摘烘乾的金銀花茶,清熱消暑,味道不錯。”江畫帶林曾離開頂樓辦公室,沿著樓梯到底樓,拐彎走進一條木質長廊,走過長廊,盡頭是一扇玻璃門。
江畫用鑰匙打開玻璃門,門後瞬時清涼,卻感覺不到空調打開。
“圖書館藏書的地方,通常情況下都是冬暖夏涼的。”江畫說著話,打開空調,從借書處櫃子後面的抽屜,找到一個泡花茶的玻璃壺,“你稍等,我去打點水。”
說著順手拿起桌子底下的燒水壺,離開圖書館。
“我去吧。”林曾剛說完,已經看不到江畫的身影。林曾走到門口,看到江畫速度如風,早就走過了半個操場,快到保安室了。
林曾隻得找到一張靠背椅坐下。小學的圖書館充滿童趣,連椅子都是色彩斑斕,模樣卡通。林曾的身形雖然算不上高大魁梧,但坐在這些小一號的靠背椅上,感覺有幾分古怪。
他從旁邊報刊架上找了一本雜志,隨手翻看。
林曾翻看了幾頁雜志,江畫便推門而入。她一手拿著燒水壺一手抱著一個紅色紙桶,用肩膀頂開玻璃門,濃鬱噴香的油炸味從紙桶中傳出。
“我剛來的時候點了炸雞翅。剛才正好送到,一起來吃吧。”江畫眉開眼笑的將雞翅放在桌面上,然後將燒水壺接通電源燒水。
上次吃一盆饅頭,這次吃一桶炸雞翅,這姑娘的畫風挺奇怪的。林曾每次都是偶遇江畫,可想而知如果沒有他出現。江畫估計就一人承包了這些食物。
看來她的胃口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據說,人在食用油炸食品和甜食的時候,大腦會分泌出一種特別的物質,讓人心情愉快起來。
不管這種說法是否屬實,林曾看江畫將一張廢棄的報紙往桌上一攤,大紙桶在中間一擺,套上一次性手套,抓起一塊雞翅啃下,這種感覺確實挺愉快的。
和江畫相處的時間不長,她似乎有一種很奇怪的魅力。
單純看她吃東西,一根翅中,哢哢兩口咬掉脆皮,往嘴裡一塞,最後吐出兩根骨頭,速度迅猛,半點也沒有介意自己的形象。
林曾中午吃了兩份乾鍋,飽腹感還未散去,但看江畫津津有味的吃法,忍不住也動手啃了兩塊油炸雞翅中。
他們兩人,坐在童真十足的桌子旁,一邊吃著炸雞翅,一邊閑聊。主要是林曾詢問江畫清一小學校的建築情況。
江畫是清一小的美術老師,學校大部分布置和裝飾,都是她參與設計規劃。
她對學校每一處牆面的情況,都知之甚詳,非常了解。
一桶炸雞翅,很快被消滅乾淨。
林曾幫忙把垃圾處理,江畫則將泡好的金銀花茶拿過來,準備消暑解膩。
林曾把紙桶連著垃圾,帶到操場上,扔進垃圾桶裡。回到圖書館,江畫倒好琥珀色的茶水,正從抽屜裡挖出一袋零食。
不知道為什麽,林曾想起江畫在頂樓辦公室說的話,他突然想問問她。
“你說,如果一個人,想要完成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目標,那要怎麽辦?”林曾下意識地開口問道。
江畫似乎沒有驚訝林曾的開口,她抱著零食,坐回椅子上,拆開一包蒜香青豆,一粒一粒放入口中咀嚼。
她沒有直接回答林曾的疑問,而且說道:“你想不想聽一聽我的故事?”
“好。”林曾坐下,端起桌上另一杯茶水,點點頭。雖然他不太明白,江畫為何突然提到自己,但他依然準備認真聽下去。
“我就隨便說說,你也隨便聽聽,我是覺得,自己這些經歷蠻有意思的,用幾個朋友的話說,還挺勵志。”江畫吃掉一包青豆,娓娓道來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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