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莫慧才反應了過來,動了動手指,再動了動脖子,總算是有了一絲人氣,不似木偶,呆呆的看著面露痛苦的喬露露,嘴巴張了張,卻是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盯著喬露露泛著淚光的眼睛,莫慧再次張了張嘴,似在做很大很大的努力,好半天才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一句話:“小白,你為什麽這麽對我?”
“我……”喬露露卻是不知該說什麽,只是抱緊了莫慧,第一次這麽恨自己的身世,如果不是因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又怎麽會和莫慧走向對立面?如果她沒有背負這血海深仇,她或許也可以像其他人那樣交友戀愛然後生個孩子走完一生。可殘酷的事實沒有如果,她的前路也不存在另一種可能,今夜之後,她就得恢復原來的樣子,她不能再讓自己軟弱下去,也不能再被莫慧左右了心神。
“為什麽?”莫慧又問了一聲,茫然無助,卻是再次在喬露露面前卸下防備。
聽得莫慧的追問,喬露露狠狠的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睜眼時,卻是難言的複雜,有恨有猶豫還有不舍。莫慧看著這樣的喬露露,背在身後的手動了動,似乎也有些猶豫,不知該進還是該退。微歎一聲,喬露露到底還是告訴了莫慧真相,有關她這麽恨吳小顏的真相,一開始還有些斷斷續續,因為恨得久了,就會忘了起因,隻記得那份透徹的恨意,但到後面卻清晰了起來,只因記憶仍在。
喬露露的父親就是喬治,那個在屬於吳小顏的時代裡相當於大反派的人物,那個用人作為實驗體的瘋子,那個苦苦掙扎力求上遊的可憐蟲,那個仇恨異能者卻又渴望著成為其中一員以致於越走越偏的變態,就是她的父親。她本名伊斯蓮,是在喬治滿滿的期待中降生的,但喬治不知道的是她一出生就有了七八歲孩童的智商,將出生後發生的事都牢牢地記住了,尤其記得喬治的愛,喬治的溫柔笑意。
在很多人眼中,喬治是可怕的,是不容於世的,更是整個世界的公敵,但對喬露露來說,他卻是世上最好的父親。母親不堪,辜負了父親,也從未在乎過她這個女兒,所以她對母親也沒什麽感情,甚至母親死的時候還覺得是母親活該。
她只要父親一個就夠了,父親孤獨痛苦良久,也該有個人一直陪著他,填補他心中的空白。但她沒想到她會先父親一步離開,更沒想到死後她的靈魂還能凝聚起來,那時的她不懂這是為什麽,隻以為這是神跡,是上帝憐憫他們父女,特意讓她以這樣的方式陪著他。後來才懂得,這不是神跡,也不是上帝的旨意,而是她的輪回之力,看似逆天,卻是要她無數次死後輪回才能變得更強大的異能。
不懂輪回之力的她傻傻的以魂體的方式陪在父親身邊,看著父親痛苦,看著父親瘋狂,看著父親一步步崛起。她那時不懂對錯,隻一心認為父親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如莫慧待莫穎那般,只因是他,就什麽都可以,即便全世界都說他錯了。
原以為可以一直陪父親到死,然後以魂體的方式再續父女情,卻不想一切都叫吳小顏破壞了。那個臭女人自以為是正義的一方,又仗著身上逆天的能力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蔑視一切,從來不懂他們這樣的人苦苦掙扎的痛苦。站在道德製高點上,肆意指責他人,卻不想想她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在父親面前充當上帝?
喬露露隻恨自己當時太弱了,弱到吳小顏都沒能察覺到她這個魂體的存在,隻得眼睜睜地看著父親死去。而父親被吳小顏毀得太徹底,
魂體一下就潰散了,速度太快,她連一絲絲挽回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看著父親的魂體消散,及消散前他看見她時露出的微笑。那時起,她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找吳小顏報仇,可歲月漫漫,她又太弱,等她在數次輪回中終於變得強大了一點的時候,吳小顏又死了。死得毫無遺憾,死得毫無痛苦,死得她很不甘心,但吳小顏死了就是死了,她的復仇也成了笑話。隻沒了吳小顏,還有吳小顏的後代,來日方長,她總能讓這些人母債女還。卻不想吳小顏的外孫會那麽狡猾, 隱居世外,封鎖血脈異能,讓她踏遍了每寸土地都沒能找到他們的行蹤,可她不會放棄,死對她來說只是又一個開始,萬萬年下來,她總能找到吳小顏的後人,總能叫他們一嘗噬心之痛。
隻沒想到上天會這麽喜歡跟她開玩笑,唯一付出了真心想要好好對待的朋友卻是她一直都在苦苦尋找的仇人,害她變得這麽的懦弱,這麽的狼狽不堪。就連傷害對方,也變成了傷害自己,如果能殺了莫慧就好了,她也從此沒了任何弱點。
“小白,你……”莫慧聽完喬露露的話,一時間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她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會這麽的複雜,更沒想到喬露露已經是一個“活”了很久的人,還恨了這麽長時間,怪不得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原來是喬露露的靈魂已經歷經了滄桑,跟這具年輕的身體完全不符。她忽然有些好奇,好奇喬露露的本來面目,也好奇喬露露數次輪回時的經歷,但這份好奇卻很快消散了,因為她不想知道。
她知道的只是喬露露入了魔障,不可能從仇恨的深淵中抽身離開,也不可能和她握手言和,她們注定是敵對的關系。何況喬露露一心念著要將喬治的“實驗研究”事業發展壯大,為此還堅持了那麽長時間,數次輪回的痛苦也磨不滅這份意志,又怎是她們這段脆弱的情誼能夠左右的?而祖上的仇怨誰對誰錯,她也不想和喬露露爭論,因為立場的不同,注定讓她們無法對對方的經歷感同身受。
如此,爭論也是徒勞,只能說一聲命中注定,注定她們是敵人,而非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