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語言，寥寥二百余字就能表達出多層意思。就連單個的字拿出來琢磨，或許都有其深意，遠不是歐美那些拚音文字能比擬的。因此，報紙、電視上的新聞如何解讀，那就需要相當的智慧，這就是所謂的‘見山不是山’。

今天是趙微請客，目的是什麽不知道，但黃志剛正好找李家明有事，因此一幫學生、演員和一個正處級官員坐在了一起涮羊肉。酒量不怎麽樣的李家明幫作東的女友給客人、朋友敬完酒，突然扔下一桌人走到了電視機前看新聞，趙微連忙招羅大家先涮羊肉。

“家明，家明”

話都還沒說完，被大家尊敬三分的黃志剛也突然起身，徑直走到電視機前，接著是關心時事的桂銘。沒辦法了，水仔和小四連忙著幫著趙微解釋、張羅，還抽空看看包間裡的彩電屏幕。按官方的說法，日前中央首長視察了三峽工地，而且發表了重要講話。

中央首長的講話，無非是四個意思:

一、興建三峽工程是黨中央在充分科學論證的基礎上作出的重大決策，經一九九二年四月七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審議通過，並得到全國人民的大力支持，我們一起要堅定信心，把這一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工程建設好。

二、這次特大洪水再次證明興建三峽工程的重要性與迫切性。三峽工程具有防洪、發電、航運等巨大綜合效益，它首要的任務就是防洪，並且在二期工程建設結束，到二零零三年就能發揮重要的防洪作用。

三、長江的防洪應該蓄泄兼施，綜合治理，建立完整的防洪體系。上中遊要封山育林，水土保持，建設控制工程，中下遊要加固堤防，保證河道行洪暢通，同時通過湖泊、滯洪區、分洪區形成調蓄能力。

第四、今年長江中下遊的抗洪鬥爭取得全面勝利，是黨/中央、國/務院正確領導的結果……同時，建國以來興修的水利設施也發揮了重要作用。

中央首長的新聞播完，緊接著就是抗洪總指揮部的新聞。中央首長在全國水利、林業廳局長會議上強調:一九九九年全國水利建設重中之重，是堤防建設和工程質量……;重之中重是封山育林、退耕還林、水土保持。

那意思就是今後要加強長江流域的堤防建設、大規模封山育林、退耕還林……。

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雖然會大幅度削減林木砍伐指標，但對於以竹木加工為支柱經濟的老家，反而是大好事。且不論國家會有大筆資金扶持，單父親的廠子主要原材料是毛竹而並不是木材，大規模封山育林反而有利於生長出高品質的木材，滿足將來中高檔家俱生產的需要。

…………

一起涮羊肉的除了黃志剛、李家明外都是一幫學生，都是大一春遊時兩個班認識的一幫朋友，或是朋友的朋友。

水仔和小四他們默不作聲地吃，偶爾舉杯與陳琨、黃小明他們示意，由著李家明他們仨死盯著電視。大家做了兩三年朋友、兄弟，算是把李家明這老大琢磨透了。別人最多是七竅玲瓏心，老大的心眼有多少竅，恐怕跟他睡一床的大明星都不清楚。

“哥，你那文章發了嗎?”

“你二哥叫李家義，贛省財大畢業的?”

剛看完新聞回到桌邊的李家明，連忙給身邊的黃志剛倒酒，感激道:“謝謝哥！”

‘呵呵呵’，黃志剛伸手把李家明剛給他自己倒滿的酒，倒了一大半給旁邊的桂銘，打趣道:“就你這酒量，別讓人家扛回去。”

“嘿嘿嘿，我這不是怕誠意不夠嗎?”

“幹了！”

“乾！”

兩人一飲而盡，

李家明笑眯眯道:“哥，送你個高升禮物要不要?”這小子的腦袋真不知什麽做的，自己這年紀的時候除了瞎混外，狗屁都不懂。

“拿來！”

“小四，把我包拿過來”。

“哦”

紅光滿面的李家明接過背包，從裡面掏出份十幾頁的方案，黃志剛狐疑地接過去。幾眼掃完又合上，默不作聲琢磨了一陣，臉帶笑意的黃志剛起身將方案放進了自己的公文包。

“家明，哥敬你一個”。

依然是桂銘幫一大半，兩人一飲而盡，李家明連忙夾菜壓酒。得了個禮物的黃志剛不再喝酒，將杯子反扣在桌上，笑道:“等會有正事，酒我是不喝了。”

跟著趙微來蹭飯的蘇友朋心裡一黯，這是人家看不上自己這幫小演員，這位黃處長已經是正處，再高升那不就是副廳了?三十來歲的副廳，而且還是國家計委的，還被李家明這樣的人如此重視，日後不難是一方權貴。唉，來了大陸時間越久，才越知道靠山、人脈何等重要。

“你不喝拉倒，還以為我們稀罕你啊?銘子，給大家敬酒啊，我酒量不行，你也不行?”

“先吃點墊墊底，這幾天就沒正經吃過飯。”

俊朗的桂銘幾口吃完水仔幫他叫的面條，隔著李家明將黃志剛的杯子拿起來倒酒，憊賴道:“黃頭，這杯你得喝，那方案可是我們寫的，老大就給個思路、幫著修改了一下。不容易啊，我們三兄弟為了那個破方案，三天兩夜沒合眼！”

“你他/媽的少倒點！各位，我喝完這一杯後，真不能再喝了。老婆大人懷了孕脾氣不好，我要喝多了，家裡肯定會河東獅吼。”

“真的?”

“這不廢話嗎?老子三十二歲，也該要孩子了吧?”

“那你還是別喝了，當初我姐生孩子時，我姐夫就是個奴才。”

已經喝了兩杯的桂銘面不改色，幫黃志剛把這杯酒倒自己杯子裡，討好道:“頭，我們招了批您老人家的學弟，正跟利方合作開發政務信息公開系統。如果方案通過了，您可得照顧點業務。”

這次的天災人禍，讓上層都達成了共識，懲治工程領域的腐敗問題已經刻不容緩。在沒有辦法把權力關進籠子的時候，盡量讓各種信息透明，也不失為一種權宜之計。精通政治的黃志剛有把握這方案報上去後，十有八九是由自己這樣科班出身的人來實際主持實施，但他信不過桂銘這樣的小年輕，扭頭詢問道:“家明，利方不是專注做即時通訊軟件嗎?”

換成自己，也不敢隨便答應幾個大三的學生，被磨了半個月的李家明無奈地指了指水仔和小四，解釋道:“這兩小子見我寫方案，就覺得這裡有生意，死皮賴臉地說幫我寫。本來這方案上星期就能出來，他們生生拖了一禮拜，就是在招兵買馬做軟件架構。利方的事，銘子純粹是扯虎皮當大旗，王學長忙都忙不過來，哪會答應他們?”

這還差不多， 黃志剛沉吟一下，正色道:“銘子，不是我不相信你們，如果你們能將志棟拉進來，這事就有得商量。如果說服不了他，這事就沒得商量。”

那就是白忙活一場嘍，失望的桂銘面不改色道:“明白，如果我們不能說服王學長，絕對不會再提這茬。”

“那就好！”

黃志剛盛了一小碗熱湯，與桂銘碰了一下，鼓勵道:“銘子，好好帶著兄弟們乾，出了學校你才會知道，同窗之情遠比朋友珍貴得多！”

“頭，我們都是跟著老大乾的。”

京城真好，言上九天就是青雲路，黃志剛妒忌的余光掃了眼正幫女友燙果汁的李家明。他這年紀，自己還在為女友從大洋彼岸寄來分手信痛不欲生，人家小小年紀卻創下如此基業，還將青雲路棄若敝履。

“不要妄自菲薄，幹了！”

“乾！”

兩人幹了一杯酒、半碗湯，黃志剛匆匆忙忙填飽肚子，起身歉意道:“各位，我先走一步，家裡有個皇后娘娘要侍候。”

“我送送你”，李家明連忙起身送客，卻在背後擺手示意桂銘別跟著，看到這動作的一桌人心情各異。

“嗯。”

兩人出了飯館，黃志剛攬著李家明的肩膀，呵著酒氣極小聲道:“走我們這條路的，年齡是塊寶。你那位蔡伯馬上要代理書記，去賣個人情，幫你二哥升升級別。我調不動人，但發個借調函幫他撐撐場子，那還是沒問題的，明白嗎?”

紅光滿面的李家明大喜，自己不想走仕途，但瞅準了機會投機一把，也能沾便宜得好處。

“明白，謝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