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是人和人智力上的較量，不用去考慮許多非邏輯的因素，我曾經一廂情願地想為自己找一個好的環境，使自己能夠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致志寫程序。可國內缺的就是這種環境，國內搞技術出身的人倒楣的很多，就是因為他們不懂怎麽經營，怎麽管理，怎麽把握方向。’

　‘軟件公司要求考慮到方方面面，哪一個方面出了問題，整個公司都不會成功。技術好，還要產品好;產品好，市場還要好，關系還要好，內部機制更要好。’

　這是王志棟被章昭洋他們灌醉後，拉著李家明在公司旁邊的茶室裡說的酒話，也終於讓李家明搞清楚了一件事。這家夥不蠢，為什麽在自己上輩子，能讓他自己創立的公司給踹了——這家夥骨子裡其實是個程序員！

　故意把他灌醉的章狐狸他們也愕然，讓大家忌憚七分的王志棟，居然對當程序員的興趣遠大於當老板?

　或許吧。他們這一代創業者，除了章狐狸這樣的人，絕大部人或許都沒想過會大富大貴，開始時僅僅只是憑著興趣、愛好、熱情往前奔，發展到一定程度時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功成名就而且大富大貴了。

　‘成立利方，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在新天地的失敗。一個很好的技術，加上恰當的時機和迎合當時市場上用戶的需求，運氣加產品，使得新天地的成長非常快，但對我個人來說，新天地是一段很沉重的經歷。創辦利方最簡單的一個原因就是為自己爭一口氣，否則當時選擇出國會是更輕松易行的一條路，我也有充足的條件去某一家大公司任職，但當時總覺得既然已經在國內已經做到了這一步，就應該“哪裡摔倒就在哪裡爬起來“。’

　五人坐在一間幽靜的茶室裡，醉了的王志棟一人嘮嘮叨叨，有兩次孫維剛想打斷，都被章昭洋和李家明用眼神阻止了。章昭洋是因為要確定王志棟不會再做門戶網站，李家明是想讓他一吐為快。

　這位學長太優秀了，優秀到了沒朋友。今天他說這麽多，或許有酒醉心醒想向自己表達什麽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很多心事憋著難受，這就是所謂的高處不勝寒。也只有在與老章、自己這樣的人面前，才會讓他覺得說錯話也沒什麽，因為大家的地位、實力相當。

　“老大?”

　茶室裡的嘮叨聲戛然而停，李家明不悅地回頭瞪了一眼，冒失的水仔連忙把頭縮了回去。

　“不好意思，我出去看一下”。

　喝得紅光滿面的李家明告了個罪，出去看究竟，可裡面的王志棟已沒了聊興，能聊的老章接過了話頭，扯他和孫維剛、老顧當初在美國的一些趣事。

　“怎麽了?”

　“沒怎麽，我們也過來喝茶，聽服務員說你們在這，就過來打個招呼。”

　接過桂銘的煙，李家明靠在牆上抽了幾口，無奈道:“你們倒是過得挺自在，有什麽事?”

　“不耽誤你們吧?”

　“耽誤個鬼，全喝得差不多了，吹牛扯淡。”

　也沒什麽大事，可又是大事。他們搞的‘極速’連鎖網吧擴張無力了，京城是‘e時代’的天下，外埠他們又沒那能耐去闖，所以來老大這討個主意。

　“老大，現在一天的流水三十多萬，總不能把錢放銀行裡吧?小四和水仔的意思是搞房地產開發，取消了福利分房，房地產就成了新興產業。”

　隻投一筆錢，屁事都不關心的李家明嚇了一跳。這才幾個月工夫，這三小子也太能折騰了吧?

　“還欠銀行多少?”

　“一千萬多一點，我們自己帳上有三百多萬現金。”

　操，三個傻大膽！

　“趕緊還給銀行，起家的時候膽大點沒關系，現在有了基礎就要小心。”

　“老大?”

　真是傻大膽啊，如果他姨父出了點問題，或是競爭對手把騙貸的事捅出來，這三混小子要坐牢的！

　“你們三個給老子記住了，起家的時候乾點偷雞摸狗的事不丟臉，有了錢再乾那些破事，遲早會摔死你們！”

　低聲罵了兩句，李家明也連忙打電話給毛砣、溫平，高校林立的海澱區都沒地方開網吧了，他們那也應該差不多。

　“已經開始還貸了，估計十月份能還清，溫平那邊也一樣。家明，桂妹還習慣不?”

　這才是自己帶出來的親兄弟，松了口氣的李家明遺憾道:“習慣倒是習慣，但成績還是不太理想，估計明年只能考個重點。”

　電話那邊的毛砣暗自苦笑，讀書的事要看跟誰比，即使是在京城那樣容易高考的地方，也不是誰都能考清華、北大的。

　“十號去機場接下我。”

　“嗯”，李家明掛了電話，轟走三個小兄弟，回到茶室去聽老章吹牛。

　其實沒事的時候，聽老章吹牛也是種享受，身在異國他鄉的難處、糗事，對於出過兩次國卻是走馬觀花的王志棟、以及沒經歷過外國名校學習生活的鍾朝誠來說，都非常有新鮮感。

　對於李家明來說，他卻能體會到這種故作輕松背後的苦澀

　一個大地方的天之驕子， 又在清華那些怪物遍地的牛棚裡脫穎而出，去了全世界最好的大學裡深造。按正常的想法，這輩子要不拿諾貝爾獎、競選總統，否則都算是白活一場。可到作為一個華人在美國，有一腔的熱血想做大事又怎樣?那個社會不把你當回事，你是從遙遠的東方來的，甚至和別人聊天開玩笑還得問:這是什麽意思來的?在那個社會，誰都會覺得懷才不遇，一天到晚覺得過得非常窩囊。

　人啊，其實是被逼出來的，沒有美國的九年邊緣化生活，老章不可能被磨礪得出如此出色。突然間，李家明覺得自己應該離開Sohu，這狐狸沒自己也能功成名就，雖然自己加速了他的成功，但沒自己的輔佐，他照樣能成功。包括老章本人在內的所有人，都無法抹殺自己對Sohu的貢獻;自己也確實為Sohu付出良多，還讓Sohu一枝獨秀，將所有的對手都甩在身後，可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這種成就真值得引以為豪?

　不動聲色地抿了口清香的綠茶，李家明無意中發現王志棟的眼神很清明，電光火石間明白了他為什麽會說那麽多。

　三十多歲的人，哪那麽容易讓人灌醉?傾吐欲是一方面，更大的原因可能是向自己拋橄欖枝，希望能與自己精誠合作，將他創立的利方變成第二個So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