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

　山川草木、江海湖泊，這些是竊不走的，竊國者所竊為民權、民心、民意也。

　李家明創立李氏教育基金會，用本該上交給美國政府的稅款、答應過馬樺騰的利益，大舉資助自己老家的教育事業，卻獲得了巨大的聲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家明也是竊國者，竊的是民心與民意。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李家明的事業雖稍有坎坷、挫折，但依然是光鮮靚麗，可除了他公司的員工分了一點好處之外，基石卻是代工工廠的打工仔、打工妹們的血汗。

　這就是事實的真相，可從李家明嘴裡用一種悲天憫人的口氣說出來，卻獲得了央視主持人的敬仰，不知該如何繼續采訪。認同他的觀點，這與主流價值觀不符，不認同，卻又是客觀事實。這位在國內很出名的美女主持人，隻好牽強道:“李先生，可事實上，代工工廠的工人們通過他們的辛勞，也獲得了他們在老家數倍的收入，改善了他們的生活。”

　道理是這個道理，企業主與工人本就是互利，只是雙方的利益分配或許不公，可這世上沒有絕對公平的事。美國人民倒是有強大的工會，能逼得企業家步步後退，結果就是大量企業遷往海外，加速了產業空心化，造就了大量的失業人口。

　作為經驗豐富的主持人，知道李家明這是在雜帶私貨，但她很想知道對方究竟想表達什麽?這位天才在大學時，就猛烈抨擊過土地國有製下的房地產，可他本人又是灝華集團的第二大個人股東。現在他作為一個高科技企業的掌門人，卻又提出勞資關系，他究竟想表達什麽觀點呢?

　“呵呵，我的身份比較特殊，一個身份是企業老板，另一個身份是在讀博士生，因此我經常說一些自相矛盾的話。站在企業家的角度上來說，我會投資有潛力、有前景的項目，可從學術角度上來說，我又會發表一些不利於某些產業的觀點。”

　“所以您在各類學術研討會上保持沉默，被同行們戲稱為‘沉默的China明?”

　坐在草坪上的李家明無奈苦笑，世事不由人，他也有他的苦惱。

　“回到您剛才的話題，您提起勞資關系，有什麽想說的嗎?”

　李家明點了點頭，斟酌了一下詞句，盡量中立道:“我是研究經濟信息學的，我注意到底特律的財政狀況越來越糟糕，因此找了兩個助手對其分析。以我們的判斷，或許數年之後底特律政府會破產，原因是三大汽車公司出了問題。

　問題的根源是什麽?我不方便公開，但可以說的是凡事都要有度，勞資雙方的實力必須平衡，否則對雙方都沒有好處。美國式的民主有其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就是民粹。工會領導人可以用極具煽動性的競選口號上台，然後提出激進福利政策，裹脅大量工人逼迫企業接受。

　這樣真的對工人有利嗎?如果大量的美國資本家將企業外遷，或者企業破產了，那些工人怎麽辦?工會領導人們想過這個問題沒有?

　回到我們剛才的問題，國有製下的房地產，勢必大量財富通過房地產進入地方財政。這對地方財政當然是有利的，可一旦失去了控制，就很容易讓地方政府信賴土地財政，進一步推高房地產價格。

　請注意，既得利益關系一旦形成，只會沿著其固定的道路發展，任何人都無法糾正，直到整個產業崩盤。要命的是，房地產價格高漲，會連累到實體經濟。

　打個比方，由農民轉變來工人需要在城市裡有住房，這是剛性需求。房價上漲，勢必要求薪水增加，加重企業的負擔。當企業無法承擔快速上漲的成本，無非是兩條路，一是改行加入房地產業，加速這一行業的畸形發展;二是企業破產。不管是哪一種情況，最終的結局是房地產綁架整個國民經濟，造就一個巨大的泡沫。”

　先談美國人的問題，再談國內的問題，可以表現立場上的中立，但把國內的問題說得如此嚴重，主持人不禁額頭冒細汗。這是檔采訪節目，不是財經訪談節目，這讓她如何拿回去播出?

　陽光之下，李家明很容易看到對方額頭上的細汗，好笑道:“方小姐，不必覺得為難，這些都是我以前的論文觀點，在Sohu網的論壇上有過表述。”

　好在節目是可以剪輯的，方小姐也附和道:“對不起，我忽略了您的學者身份，您這次進入了Richard/Stone獎第三輪評選，有希望獲獎嗎?”

　“呵呵，你想說的是，如果我獲獎，將成為首位獲得該獎項的華人吧?”

　“那是一個很大的光榮，難道不是嗎?”

　或許吧，對於個人來說，那是一個榮耀，雖然它的頒發對象是青年經濟學家，但對於一個族群來說卻是一個恥辱。一個華人，需要用美國人的獎項證明自己，這難道不是一個恥辱?

　這?

　平時受眾多商界人士吹捧的主持人又卡殼了，這才意識到自己只是一個電視節目主持人，在學識、見識方面根本無法與這樣真正的大人物平等對話。如果自己不是頭上頂著央視的光環，連接近人家的機會都沒有。

　還是太嫩了，或者說國內的從業環境太舒適了，要換成ABC那些記者，非得把自己折騰得冷汗涔涔。李家明暗笑了幾聲，主動替對方解圍道:“呵呵，這是一個幸福的煩惱。我們改革開放時間太短，經濟發展速度又太快，各種事務、觀念與經濟發展脫節。

　就我們目前國內的變化，擱到美國來，總統先生能做夢都笑。上個月，總統先生來學校作演講，跟我導師訴苦，這邊要打戰這邊經濟發展乏力，他真想把我們的財政部長請過來給他當部長，省得約翰遜老跟他提財政問題。”

　這段子有噱頭，但也暗示了李家明走通了華盛頓的關系，錄像被方主持人帶回國內後，讓方副台長眼前一亮。官場上的關系盤根錯節，方副台長與海澱區的司馬區長有淵源，如果能通過李家明的路子，結識到一些美國的政界人士，無疑會在高層獲得加分。

　大國之間的關系就象小孩，今天吵架明天和好，雖然大家都為各自國家的利益擼袖子亮膀子，但私人關系一樣重要。起碼一點，試探相互底線時，就可以省下許多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