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難做，難做人。

　還是老家的話說得好，親兄弟明算帳，想相處愉快，就得把帳算清楚，別把感情和生意攪和在一起。想明白了這道理，李家明回到公司，處理完公務之後，將老同學蘇眉叫了過來。

　會去光影公司幫幫忙、還會到漢華找阮芷玩的蘇眉，聽說過一些李家明的家事;但一聽他借出九億美元，卻不增持灝華地產的股份，而且是以美國銀行利率計息，饒是有點心理準備，也暗暗咂舌頭。這種事，也只有班頭才乾得出來，換成其他人，灝華地產還有鄧灝什麽事?

　“頭，你的意思是?”

　人生四大鐵，有些話、有些事，連親兄弟都不好說，跟老同學卻好說。李家明將自己的苦惱，原原本本地告訴這老同學，商量道:“小眉，幫我當一年半載的私人助理，處理掉這些國內的私事，行不行?”

　這事好辦，可也不好辦，關鍵是這個度不好把握，蘇眉想了一陣，猶豫道:“頭，你看這樣行不行?你成立一個家族信托基金會，明面上實行CEO負責製，再任命我為CEO，最後將灝華的股票、債權全部劃歸基金會。”

　蘇眉的辦法與李家明想的差不多，但他的更為妥善一點，更讓人無法垢病。可蘇眉聽完，不禁嚇了一跳，她可以為老同學背個黑鍋，但沒那個勇氣去管理一個資產上百億美元的基金會，哪怕僅是名義上的管理。

　面對老同學的退縮，李家明苦笑道:“小眉，你說象我這樣的人，還可能找得到真正的愛情嗎?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生根發芽。”

　話隻說半截，但蘇眉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李家明不可能輕易結婚，更不可能讓公司、財產的控制權被法律約束，可行的辦法就是通過家族信托基金，將未來的妻子排除在公司所有權之外。

　“頭，你也太悲觀了吧?”

　“呵呵，你跟太監是貧賤夫妻，當然相濡以沫。”

　突然間，看過、聽過不少富豪婚變的蘇眉有些同情老同學，理解了當初他為什麽打架。或許只有那個與他青梅竹馬的女孩，才會讓他放下所有的疑心，象普通人一樣戀愛、結婚、生子。

　“行，我給你免費當半年私人助理兼基金會CEO，就當是報答您老人家當初的大恩大德。”

　老同學的玩笑話，讓李家明菀爾一樂，也讓蘇眉這樣的富家太太疑惑不解。

　“頭，我看別人當老板都忙得要死，你怎麽就這麽閑呢?”

　“我閑嗎?”

　閑，龔翔宇經營著光影那樣一家影視、廣告公司，都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李家明掌管著一家市值百億的跨國公司，居然還有精力去讀博，著實讓蘇眉想不通。

　“你呀，書都白讀了，要學以致用。當老板的人，只要管好三件事，其余的都讓別人去幹，否則請那麽多人幹嘛?”

　“戰略、人、錢?可是?”

　李家明點了點頭，同意了蘇眉的潛台詞。國內的老板們忙，除了本身的成就感之外，更重要的是管理制度、思想觀念與經濟發展脫節。當然，這也與老板們習慣用權謀有關，喜歡讓手下分派系，他來居中平衡。

　結果呢，所有的部下成了手下，老板成了公司的皇帝。可時代變了，打工的人東家不打、打西家，臨走之時再把自己的部下帶走，甚至另起爐灶，更讓老板們不敢撒手，稍重要點的事都親歷親為。

　有理，但可能很難，蘇眉遲疑道:“頭，我們的國情不同”。

　確實不同，在國內的官場、職場混，骨子裡還是那一套——拉幫結派。可李家明不認同那種實用卻已經落伍的觀念，尤其是蘇眉可能是替龔翔宇在問，因此很耐心地解釋道:“其實人性一樣，只要給員工公平競爭的舞台、公正的上升渠道，就沒哪個人能拉幫結派的，最多是共同話題多一點、脾氣合得來一點。”

　“人性?”

　對，就是人性，老外那一套‘利字當頭’其實是對的。一切都放在規則之下運行，遠比把利益與感情摻雜在一起更好。只要大家都尊重規則，就不會傷害到彼此之間的友誼、情誼。

　“頭?”

　人情遠沒有李家明練達的蘇眉想了一陣，遲疑道:“這樣的話，人情就會淡漠，大家都會變成利益動物。”

　或許吧，或許君子之交淡如水，那才是長久之道。或許自己一開始就錯了，一開始就不應該將感情與利益夾雜在一起，如果當時斷然拒絕大姐的要求，不跟大姐夫合夥搞地產，這些破事就不會發生。

　還是心軟了，現在涉及到數百億的利益，即使自己可以放棄，但也會於心不甘。這才是自己心底最深處的東西，姐弟情誼不過是遮蓋在上面的薄紗而已。說到底，自己畢竟不是聖人，能看破財富的本質，卻看不破名利。巨額的財富在自己手裡，能買到流芳百世的名聲，這才會對姐夫的暗示不甘。

　李家明心裡如何想的，蘇眉猜不到，但她決定了幫老同學，以報答當初老同學對自己的情誼，她就會主動來背這黑鍋，盡量不影響到人家姐弟之間的感情。

　等滿妹收到了浙大的通知書，李家明他們回老家祭完祖去了美國度假後，蘇眉也開始正式接手基金會的事。第一件事就是收帳，收的就是當初借給灝華地產的九億美元。

　李家明想成立家族信托基金會的事，大家都知道，鄧灝見蘇眉帶著律師來清查財務， 雖有些不快，卻也讓助理領著她們去財務部。公司的財務很乾淨，否則也上不了市，指揮律師、會計查帳的蘇眉了解完公司的財務，徑直去董事長辦公室找鄧灝。

　公司帳上還有錢，IPO來的近一百二十億港幣還沒動，完全有能力歸還李家明的私人借款。李家明顧忌他大姐不好張嘴，蘇眉欠了他的人情，又拿著他的百萬年薪，可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至於灝華公司欠多少外債，如何填補這個九億美元的大坑，蘇眉也幫鄧灝打算好了。中關村的Sohu大廈就不錯，雖然當初建起來只花十幾億，但耐不住這幾年地產價格暴漲，完全可以抵銷這筆債務了。

　“鄧董，我是這麽想的，您要大展鴻圖，資金周轉就要快。Sohu大廈雖然能一年收3.14億的租金，但您多出這九億美元的現金，完全可以再蓋一幢大廈。”

　現在的商業地產一天一個價，哪家地產公司會輕易賣出?可與蘇眉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聽到她的建議之後，鄧灝居然如釋重負，滿口答應了下來。

　怎麽會這樣?他的表情怎麽會如此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