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流淌在草地上、樹林裡，如霜如雪。

　遠處的大屋燈光通明，隱隱約約能聽到音樂和歡聲笑語。

　還有三天就到聖誕了，如往年一樣，偉大的China明總會在這個時候舉行一個盛大的Party，邀請公司的同事、商界的朋友、社區的鄰居們來參加。

　在同事、朋友、鄰居們眼裡，China明是個苦行僧，雖然他有莊園、小島、私人飛機、豪華遊艇，但不怎麽追求生活品味，從衣著到日常消費都和矽谷裡數以萬計的程序員一樣。比如每年的聖誕Party，要不是由貝蒂來操持，恐怕龍蝦會是波士頓的而不是阿拉斯加的，紅酒會是而不是96年的Lafite?……。

　然而，即使生活沒品位，也沒人把他當暴發戶，從同事到朋友、鄰居都把他當作偉大的人物。不追求生活品位，那是因為他沒有時間，不管是誰一邊要考慮公司的事務另一邊又要做學術研究，也不可能有那麽多的閑暇時間享受生活。

　比如今天開Party，大家都在跳舞、交際、品酒，可憐的China明卻被Yahoo的Jerry當眾質問。而且，而且好象兩人談的並不愉快，還從室內談到了外面。

　確實不怎麽愉快。

　兩位老友呵著白霧順著林間小道到了另一座靜宓的莊園，漫步在如銀的月色裡，卻沒有象以前交談的那樣融洽，還時不時地起爭執。

　很多矛盾都是因為溝通的缺乏而誤解，作為數年的好友，楊至遠能猜到李家明有苦衷，就象當初對方能理解他利用程序否決融資案一樣。然而，彼此都不是單槍匹馬的獨行俠，身後都跟著一幫部下，都必須為團隊的利益而爭取。

　返還借款沒有問題，從李家明命令Kyle更換合作對象開始，Kyle就開始籌集資金。有問題的是楊至遠不想要還借款，而是重提當年的融資案，想用Yahoo的股票置換HH公司的股份。

　iPhone的樣機出來了，出於保密，楊至遠這副董事長都沒看到，但他看到而且拿到了iPod7的樣機。

　技術這東西是有通用性的，能用在iPod上的技術，就能運用在iPhone上;也就意味著iPhone將在操作性、與互聯網聯接的流暢性上，遠超市面上的同類產品。如果再加上研究院在Wi-Fi技術上的突破，可以預想，只要在有Wi-Fi的地方，iPhone將擺脫無線網絡帶寬的束縛，獲得與有線網絡同樣的聯接速度。

　如果這隻意味著iPhone熱銷，那就太小看楊至遠了，他能獲得今天的成功，遠不是一個運氣可以解釋的。互聯網的實質是人與人之間的聯接，拓寬人獲取信息的渠道與速度，設備其實不過是工具，服務於獲得信息的渠道與速度。

　一旦移動終端代替固定終端成為人們獲取信息的工具，將會引發一系列技術革新，也會使無線網絡迅速崛起。Yahoo作為搜索公司及網絡內容提供商，因為拿到‘卓越’系統的源代碼已經獲得先機，但要把這先機轉變成優勢，必須得到HH公司的配合。

　這不行，如果沒被拉裡擺那一道，拿Google的股份換了Yahoo的股票，這事根本不用楊至遠提出來，李家明也會安排Kyle執行。既然交易不成立了，李家明就不可能讓HH公司配合，更不可能答應融資案。

　可這只是李家明的想法，在楊至遠那可不是這道理。漢華是李家明一股獨大不假，漢華能有今天，他也居功至偉，但實行了期股激勵之後，公司就不再是他一個人的，而是整個團隊的。既然是整個團隊的，那就不能讓個人利益凌駕於公司利益之上。

　只是，大家都不是要鬥氣，而是要解決問題，因此楊至遠非常客氣地勸說道:“家明，HH公司不過是個銷售公司，並不是母公司漢華！”

　也不行，實行期股激勵後，自己的股份已經下降至了54.18%。如果再出售給Yahoo百分之十以上的股份，控制權不可能易手但會在內部有極大的發言權。發言權這東西，看似沒有決策權重要，但可以用來遊說其他董事，推動Yahoo與HH的合作打壓Google。

　“家明，你這是以權謀私！”

　這種強人所難的事一再提及，李家明也有點不高興，嘲諷道:“不，我這是合理運用規則！”

　“你這是損害公司的利益！”

　這種指責就更可笑了，自己還沒強行要求以後也一定要裝Google的軟件，單拒絕Yahoo就是損害公司利益?還不是怕自己利用大股東的身份、創始人的威望，以後不給Yahoo公平競爭的機會?

　“行了行了，這種不可能的事就別提了，說你的真實用意！”

　真實來意只有一個，要求公司給予Yahoo與Google公平競爭的機會。雖然Kyle答應會將Yahoo開發的軟件放在公司網站上，供iPhone用戶自由下載，但那種事一聽就知道靠不住。在漢華公司內部，李家明可以等同於上帝，他繼續持有Google的股份，就不可能給予雙方公平競爭。

　如果這不是多年的老友，李家明會轉身而走，懶得廢話。可這是老友，他隻得反問道:“至遠兄，換成你是我，會怎麽辦?”

　一直糾纏不休的楊至遠苦笑起來，也反問道:“家明，換成你是我，你又會如何?”

　苦笑，突然明白對方來意的李家明也苦笑起來。大家都不是獨行俠，後面跟是烏泱泱的一大群部下，都必須為整個團隊的利益去爭取，哪怕付出尊嚴的代價。一諾千金、情誼值千金之類的話，真到一定的地位後，才發覺那些都是些美好卻無用的詞匯。

　一方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不過是要給部下們一個交待，證明他盡最大的努力爭取過;另一方堅持不允，那是出於自己的利益考慮，沒人會願意為他人犧牲自己的利益，哪怕兩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彼此明白了對方的意圖，沒再做無用功，兩人在有了露水的草坪上席地而坐，不抽煙的楊至遠甚至還陪他抽了支煙。

　“哎，你跟你堂兄他們成了對手，還跟老同學成了對手，你心裡到底是怎麽想的?”

　“呵呵，你還少說了你自己吧?”

　“算是，也不算，我們畢竟共同利益大於各自的利益。”

　抽了半支悶煙，李家明遙望燈火輝煌的大屋，幽幽道:“至遠兄，其實我有時候很後悔。”

　拿著煙在手玩的楊至遠能理解，但附和道:“真的?不是矯情?”

　“真的，但也有點矯情，真應了那句話，此事古難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