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民心是啥

　劉彥宗駭然變色。

　完顏撻懶等人愣了片刻，接著驀然反應過來，頓時激動地張嘴狂吼。太興奮了，掘開黃河大堤，黃河之水一泄而下，不要說李虎有十幾萬大軍，就是有一百多萬大軍，也給洪水衝得屍骨無存。

　黃河決堤，常常都會造成黃河改道，而近幾十年來，黃河頻繁決堤，黃河更是屢屢改道，而這次人為掘開大堤，比自然決堤更厲害，黃河必定改道。

　“我們從滑州白馬津掘開大堤，黃河水向南傾瀉，衝過中原，必定把中原和山東隔開，如此就給我們固守山東贏得了充足的時間。”宗望聲音低沉，但帶著一股濃濃的殺氣，“從孟津到白馬津一線不過五六百裡，其中渡口雖然很多，但我們只要扼守相州和黎陽，就能阻止李虎北上，如此我們就可以調集主力北上支援代北。”

　“黃河決堤，洪水南下，需要時間尋找一條入海之道，這段時間不管是中原還是江淮，各大河流都會爆發洪災，受災百姓至少達幾百萬，而這幾百萬難民將拖住李虎的後腿，消耗他的國力，讓他幾年時間都無法恢復元氣。”

　“李虎被這次人為的災禍所拖累，但大金國，還有東南宋廷，卻獲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

　“自從先皇建國以來，十二年了，我們南征北戰，雖然疆土越來越大，人口越來越多，但因為自始至終沒有休養生息，我們的國力非常有限，已經不足以支撐越來越龐大的戰爭，所以這次掘開黃河之後，我們將獲得一次難得的休養時間，而這次休養將蓄積國力，將保證我們在未來的戰爭中統一中土。”

　宗望所描繪的燦爛前景讓眾人心潮澎湃，恨不得連夜跑到黃河邊上掘開大堤。

　劉彥宗、郭藥師互相看看，心情很複雜。掘開黃河大堤，的確事半功倍，這樣大金國即使丟掉代北，依舊可以確保控制被佔領地區，依舊有充足的時間扭轉整個戰局，依舊可以在三分天下格局中佔據優勢，但是，大宋將有多少無辜百姓死於這場災難這種人神共憤的事必將遭到天譴，李虎必定因此獲得大宋人心，向大金國發動更加瘋狂的攻擊。

　劉彥宗和郭藥師的身體裡畢竟流淌的是炎黃的血液，北方漢人和大宋人同根同源，他們無法接受這種敗敵之策。

　如果說在戰場上廝殺，大家可以各為其主，各憑本事，誰也怨不得誰，但今天宗望用這種辦法擊敗敵人，在失去公平的同時，也失去了最基本的道義。然而，女真是北方蠻族，和早已被漢化的契丹人、渤海人完全不一樣，在這些女真的眼裡，大宋就是獵物，為了捕獲獵物，什麽手段都可以用，因為這關系到生存，在生存面前，任何道義都是蒼白而毫無意義。

　“副帥，此策在重創了李虎的同時，也幫了李虎。”劉彥宗把自己的想法委婉地說了出來，試圖勸阻宗望。目前代北戰場尚沒有確切消息，假如代北沒有丟失，金軍主力就無須回援，此策也就沒有實施的必要。

　“我必須殺了李虎。”宗望很堅決，他痛定思痛，想出了這麽個可怕的計策，正是要滅亡李虎，“我即使殺不了李虎，也要讓李虎亡於我女真之手。”

　“要用此策誅殺李虎，必須誘使李虎尾隨追殺，但我大軍必須在決堤之前渡河北上，否則也要遭此噩運，這顯然很難做到。”郭藥師也乘機勸道，“大宋百姓遭此噩運，勢必切齒痛恨我們，這時李虎只要善加利用，必定得到民心。中國有句古話，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策一出，勝負已分。”

　宗望嗤之以鼻，“在這個世上，實力就是一切，所謂民心，不過是中國的君臣和儒士們用來欺騙和愚弄百姓的東西。什麽叫民心讓百姓吃飽穿暖、安居樂業就是民心，反之都是假的，任你說得天花亂墜都是假的，否則我們女真為什麽要造反大宋的百姓又何至於造反大宋的百姓不造反，我大金國的軍隊哪來的機會南下攻打中土”

　幾句話把郭藥師問得張口結舌，滿臉通紅。劉彥宗也是腦袋一低，黯然無語。

　“黃河決堤，百姓受災，李虎若想守住中原，就要解決災民的肚子，災民的肚子不解決，他們就要造反，就要造李虎的反，就要打汴京，打洛陽，打所有可以喂飽他們肚子的地方。”宗望望著郭藥師，冷聲問道，“我說得可有錯”

　當然沒有錯，李虎的確要遭殃了。

　“我把李虎阻止在黃河以南，我大金國讓河北、山東的百姓穩定下來，安居樂業，免於戰火的荼毒，讓他們吃飽穿暖，他們還會不會造反我大金國還會不會失去民心”

　郭藥師嚇得不敢說話了，頭都不敢抬。

　“二哥，郭帥剛才說，我們很難用此計殺了李虎，我覺得很有道理。”宗輔看到宗望又激動了，擔心他又要吐血，急忙把話題引開了，“二哥，你有何策誘殺李虎”

　“詐敗。”宗望說道，“李虎用此計敗我，我也用此計敗他。”

　“在我們這支大軍裡，實力最差的是南蠻軍，兩軍對陣最有可能倒戈的也是他們，所以把他們先調到黃河大堤上，讓他們負責掘開大堤。”

　“李虎這兩天肯定要發動攻擊，我們詐敗，退向黃河。到了白馬後，我們乘其不備，發動反攻，擊退李虎，然後迅速渡過黃河，掘開大堤。”宗望說到這裡停了一下，然後歎了口氣，“如果老天眷顧我們女真，李虎肯定難逃此厄。”

　“二哥，李虎即使沒有葬身洪水也沒有關系，他接下來要應付數百萬災民，稍有不慎就是叛亂迭起，他的好日子到頭了。”宗弼滿臉笑容，幸災樂禍地說道，“二哥，你先走，先到黎陽去，這裡由我們來對付，我們定要給李虎一個驚天之喜。”

　宗望沉默良久，搖了搖頭，“這一仗事關女真未來，我親自指揮。”他轉目望向宗輔，“劉豫、錢定功和那些南蠻軍隊到了黃河大堤上就知道我們要幹什麽，這些人心懷不軌者多，你和宗弼帶著軍隊把他們包圍在河堤上，若有人敢逃跑，殺無赦。”

　宗輔、宗弼躬身領命。

　“明日上午，我們開始撤退。”宗望轉目望向完顏撻懶、完顏闍母，“兩位率軍與我斷後，如果李虎殺來，且戰且走，佯作恐慌之態，以誘使李虎持續攻擊。”

　完顏撻懶和完顏闍母興高采烈地答應了。本來兩人以為宗望怯戰，對其十分不滿，誰知宗望竟然還有如何厲害的殺招。如果這一場洪水把李虎和他那十幾萬大軍全部殺死了，金軍不但可以順利攻克汴京，佔據中原，更能在最短時間內橫掃虎烈軍，統一整個黃河流域。兩人對宗望本來就十分敬佩，這下更是敬若神明。女真能出此人物，還怕打不下天下

　二十七日，李虎指揮大軍渡過汴河，向金軍緩緩逼近。

　金軍嚴陣以待，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虎烈軍昨日激戰一夜，將士們需要恢復體力，雖然各軍主帥紛紛求戰，但李虎沒有同意，繼續與金軍對峙。

　當日深夜，宗輔、宗弼、劉豫、錢定功率十萬大軍先行撤離。

　二十八日凌晨，斥候把這個消息送給了李虎。

　“宗望總算醒悟了，知道汴京這塊肥肉吃不到嘴，要撤出中原了。”李虎難以掩飾臉上的得意之色。這一仗至此已經決出勝負，金軍主力現在一個在太原，一個還在汴京城下，誰也來不及救援代北了。“可惜他醒悟了，代北已經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不要輕視宗望。”董小醜警告李虎，“宗望這個人非常堅韌，他就象大漠上的狼，臨死都要咬你一口，我們切切不可松懈。”

　“宗望是不是撤得太快了”柴雲的神情略顯疑惑，“他馬上就要拿下汴京，一塊肥肉就要吃到嘴，卻毫不猶豫地放棄，這好像不是宗望的性格。再說，我們全殲耶律余睹後，雖然迫使他不得不放棄攻打汴京，但也不至於一轉眼就撤退吧他手上畢竟還有二十多萬大軍，而且代北、太原兩個戰場也還沒有決出勝負，他在中原戰場依舊還有機會啊。”

　“代北戰場早在二十日就已經決出勝負。 ”李虎笑道，“羅帥為了震懾女真人，極有可能把完顏昱和完顏宗賢的腦袋十萬火急送到了燕京，完顏杲的命令可能正好到了宗望手上。”停了片刻，他又說道，“或者，黃龍府下旨了，命令宗望必須即刻撤離回援代北”

　帳內這幾位和宗望打了很多年的仗，彼此熟悉，一番分析之後，都覺得宗望在虎烈軍擊殺耶律余睹後沒有充足的理由迅速撤離中原。

　“宗望可能設了個陷阱，臨走前咬我們一口。”董小醜最後說道，“他在無法繼續攻打汴京的情況下，要重新考慮整個戰局，這時候他必須做最壞的打算，也就是假如代北丟失之後，整個戰局將如何發展。很顯然，代北丟失，金軍可能兵敗如山倒。從這一點出發，宗望必須竭盡全力把我們阻擋在黃河以南，以便贏得扭轉戰局的時間。”

　“不管宗望怎麽樣想，我們都要攻擊，不停地攻擊，一直打到河北去。”李虎意氣風發地揮動著手臂，大聲說道，“明天，我們發動攻擊。” () 《大宋帝國風雲錄》僅代表作者猛子的觀點，如發現其內容有違國家法律相抵觸的內容，請作刪除處理，的立場僅致力於提供健康綠色的閱讀平台。【】，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