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如此白癡

　劉韐和董耘休息了一下，隨即再度趕到南京都元帥府拜見李虎。

　這兩位以為李虎好不容易拿下了燕京，佔據了幽燕，實力大增，必定背信棄義不走了，要以燕雲之地為藩鎮，趁機向汴京漫天要價。按常理來說，的確如此，像李虎這樣以造反起家的漢虜一般貪婪而血腥，就象草原上的惡狼一樣，吃到嘴裡的肉豈肯再吐出來

　童貫最大的擔心就是這個，李虎在那封信裡直接拿平州路來威脅大宋，字裡行間透露出一股強烈的驕橫。如果李虎拒絕交出燕京，交出山前七州，大宋一時半會還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從大局考慮，汴京不得不屈服於李虎，承認李虎的藩鎮擴大到燕雲兩地，如此一來，大宋的命脈就被李虎控制了，當年的石敬瑭之禍有可能重演。雖然汴京要即刻謀劃解決的辦法，但北伐事實上的失敗將導致主戰派失勢，尤其是主持北伐大計的童貫必定要承擔所有的罪責，被皇帝趕出朝堂。

　劉韐和董耘因此忐忑不安，見到李虎後說著些沒邊際的奉承話，思量著如何把話題引到這上面來。

　“使相，太師的信”董耘試探著問道，“使相認為太師的建議”

　“如果換一下身份”李虎指著劉韐和董耘問道，“你們會答應嗎你們打了兩場敗仗，兩場不可思議的敗仗，導致北伐大業幾乎功虧一簣。現在，我收復了燕京，你們卻要求我把功勞讓給你們一半，世上有這樣的事嗎你們不覺得自己很無恥嗎”

　劉韐老臉一紅，羞愧難當。董耘也很尷尬，但他和童貫榮辱與共，此刻就算被李虎罵得狗血淋頭，也要從李虎的戰功裡分一杯羹。

　“使相，西征需要這些西北軍的將帥”

　“這種仗都打敗了，你還指望我相信他們可以擊敗西夏”李虎嘲諷道，“目前看來，西征之策要重新考慮，我可不願像太師一樣，被這些無能之輩害死了。”

　李虎這句話頓時讓劉韐和董耘的心拎了起來。很明顯，李虎不打算交還幽燕了。

　“使相”劉韐忍不住了，也顧不上羞愧了，馬上說道，“按照先前的約定，太師和使相兩路同攻燕京，然後使相返回大同”

　“怎麽你以為我要霸佔幽燕”李虎大笑，用力一揮手，“我不但要交還幽燕，而且還要馬上交。”

　劉韐和董耘難以置信地望著李虎，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可能嗎李虎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為了攻克燕京，我調集了十萬大軍，導致大同防守兵力嚴重不足。”李虎繼續說道，“此刻西夏在雲內屯兵二十萬，，完顏昱、完顏宗翰的十幾萬大軍就在鴛鴦濼一帶對我虎視眈眈，我大同岌岌可危。金夏兩軍如果得知我率主力進入了幽燕戰場，必定乘勢攻擊大同。西夏人攻打大同是為了佔據代北，而女真人則是為了迫使我調兵回援，以攻佔平州路。所以，你們馬上返回雄州，叫太師在十日內率軍北上，進駐燕京。”李虎鄭重說道，“我要撤軍了，而且馬上就要撤。”

　劉韐和董耘喜出望外，但這驚天之喜僅僅維持了瞬間，隨即就被李虎即刻撤軍的消息打沒了。

　宋軍十天之內北上進駐燕京這根本不可能，不僅僅因為嚴重缺乏軍需，因為軍隊驚魂未定沒有士氣，而是因為平州路的問題沒有解決，山前七州中的檀州和景州都還在遼軍手裡，還要打仗。平州路不解決，金軍就會殺進來;檀州和景州不解決，遼軍就會反攻，但宋軍目前不具備作戰的條件，沒有任何戰鬥力。

　劉韐和董耘對北伐軍算是徹底失望了。目前情況下，北伐軍指望不上，現在北上接管幽燕太危險，如果再次戰敗，幽燕失而復得，那真的全完了，所以只能指望李虎先把幽燕全部收復了，穩定了，然後宋軍再北上接管。

　“你們兩戰兩敗，但沒有關系，你們還有將功折罪的機會。”李虎說道，“我的大軍正在急赴平州路，以我對張覺的了解，給他一個藩鎮馬上就能拿到平州路，然後你們只要攻克檀州和景州就行了，這個戰績我願意拱手相送。”

　“使相，十天恐怕不行”董耘說這話的時候，面紅耳赤，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此時此刻，他恨不得把劉延慶和西北軍的那些將領們生吞活剝了。我在此受辱，都是拜這幫西北鳥人所賜。

　“為什麽”李虎臉色一沉，頓時不高興了，冷聲問道，“你們在良鄉不戰而潰，除了丟棄糧草輜重外，兵力並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為什麽十天內不能北上難道你要我置大同的安危於不顧，把主力大軍放在幽燕戰場上，繼續為你們打仗嗎你們以為我是白癡啊”

　劉韐和董耘相顧失色，不知如何解釋。

　宋軍良鄉大敗的原因，李虎從蕭得裡底的嘴裡知道得一清二楚，然後他告訴了童貫，童貫雖然覺得很丟臉，但戰已經打敗了，當務之急是收拾殘局，於是和董耘、劉韐商量了一個瓜分李虎戰績的對策。這本來就是一廂情願的事，但童貫認為李虎需要在西北立足，需要西征，需要西北軍，所以他很自信，誰知現在李虎拒絕了，而且還要馬上撤出幽燕，這個後果太嚴重了。童貫也罷，劉延慶也罷，西北軍的將領也罷，本來就擔心自己的仕途，無心打仗了，如果北上後再把燕京丟了，那也不要活著回大宋了，乾脆死在白溝算了。所以宋軍短期內不可能北上，也不敢北上。

　於是現在大宋就面臨一個極其尷尬的局面，既不願意讓李虎留在幽燕，又不得不指望李虎佔據幽燕。李虎是什麽人就算他是一個白癡，他也不願意做這種只有白癡才會做的事。

　劉韐和董耘為難到了極致。把李虎留下來吧，如果代北形勢有變，西夏人和女真人沒有打大同，那李虎勢必要霸佔幽燕;不留吧，誰來守燕京誰來解決平州路和收復檀州、景州

　“你們馬上回去。”李虎不想和他們囉嗦了，他早就料到這種局面，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利用幽燕形勢乘機把童貫推倒，繼而影響汴京朝局，確保燕雲的穩定和西征的順利進行。

　劉韐和董耘此行的最大目的已經達到了，李虎明確表示要撤走，而且沒有任何條件，這就如同北伐大敗一樣，都是不可思議的事。

　十四日夜，高寶龍和阿巴頓帶著渤海軍和虎烈第二軍趕到燕京。

　李虎把幽燕形勢大概說了一下，叫高寶龍和阿巴頓急赴平州路，以防金軍攻破榆關，殺進平州路。兩人領命，連夜率軍出發。

　高寶龍帶來了虎烈府的書信。

　羅思南和中樞官員恭賀李虎攻克燕京。遵照李虎的命令，虎烈府將在大同增建庫房，以囤積從燕京搬運而來的錢財武器和其它各種物資，同時在白登山再建一座軍營，以安置燕京的鄉兵。

　鑒於代北的嚴峻形勢，虎烈府已經派人到府州拜會折可求。現在李虎攻克了燕京，折家的目的雖然已經實現了，但他們的命運也被李虎所控制，假如李虎倒戈一擊，投靠皇帝轉而支持鄆王入主東宮，那折家就完了，所以折家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遵從盟約，竭盡全力幫助虎烈府守住大同。

　有了折家的支援，大同的防守兵力大增，但這不能說明大同就固若金湯，所以虎烈府建議李虎，盡快把主力撤回大同，把燕京交給大宋，以便盡快發動西征。

　十五日，榆關。

　宗望率軍抵達榆關，並指揮大軍迅速發動攻擊。

　劉彥宗和時立愛的主動投奔，讓宗望知道局勢對金軍非常不利。李虎攻克燕京後，馬上就會以主力殺奔平州路，而平州路的張覺和李虎的關系非同一般，金軍可能已經失去了奪取平州路的最好機會。

　金軍猛攻榆關，但就在這個時候，吳撞天在榆關城樓上豎起了虎烈大旗。這杆大旗迎風飛舞，給金軍以巨大的震撼。

　宗望親自趕到了關下，他盯著虎烈大旗看了很久，連連搖頭。他實在想不通，強大的宋軍為什麽會敗給瀕臨敗亡的遼軍為什麽李虎的運氣這麽好，每次都跑在了金軍的前面，難道女真人一統北方的夢想注定要遭到李虎這個強敵的重重阻撓

　“李虎雖然拿到了燕雲，實力驟增，但強敵環伺，尤其是大宋，更不會容忍李虎控制它的命脈。”劉彥宗策馬靠近宗望，笑著說道，“以我看，李虎如果不放棄幽燕，他敗亡的日子就在眼前。”

　宗望轉頭看看他，微微點頭。李虎不會做這種蠢事，他肯定要把燕京還給大宋，但問題是，李虎會不會攻佔平州路，把平州路也還給大宋

　“如果李虎要放棄燕京，那麽他顯然不會攻打平州路，他會滿足張覺的所有要求，利用張覺的力量來阻擋金軍入關。”劉彥宗繼續說道，“但大宋會滿足張覺的所有要求嗎假如張覺要做藩王，要像李虎一樣做個藩鎮，大宋會答應嗎大宋即使答應了，又會放心大膽地把平州路交給張覺嗎畢竟平州路的安危直接關系到燕京的安全， 河北和中原的安全，以致於還關系到汴京的安危，它對大宋的重要性遠遠大於大同。”

　宗望聽懂了，他很讚賞劉彥宗的才智，把這番話想了一下，問道:“你有什麽建議”

　“招撫。”劉彥宗說道，“派人到平州路去，給張覺更好的招撫條件。”

　“張覺或許願意投宋，但他的手下未必都願意投宋。”時立愛這時插了一句，“據我所知，他首先不少人都希望投奔金國，如果能把他們買通，攻打平州路就可以事半功倍。在我看來，李虎肯定要走，李虎一走，幽燕局勢就會變，大宋會想方設法完全控制平州路，這時大宋和張覺就會產生激烈的矛盾，我們的機會也就來了。”

　宗望采納了劉彥宗和時立愛的建議，一邊繼續攻城一邊射書張覺，同時急書皇帝，請皇帝從中京方向南下攻打歸化州和古北口，以威脅燕京，另外督請完顏昱和完顏宗翰，請他們聯手西夏，攻擊大同，以迫使李虎盡快撤出幽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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