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軍的情況的確很複雜。

　當初舉旗，很多人對虎王和義軍抱有很大的幻想，還有一部分人是被形勢所逼，不得不鋌而走險，然而，事實很無情，現在虎王和義軍被困錦州城下，而怨軍撤到大靈河一線後便深陷重圍。大家看不到前途，也看不到希望。尤其讓他們不能接受的是，怨軍用五千多的人代價救出虎王和義軍，結果不但沒有得到任何回報，反而遭到了虎王和義軍的欺辱，這實在讓人無法接受。

　事實擊碎了很多人的幻想，也讓那些鋌而走險的人懊悔不迭，如果不是金軍持續進攻，把遼軍死死壓製在川州、興中府一線，迫使遼軍無法越過大靈河展開攻擊，現在的怨軍估計已經開始四分五裂，走向分崩離析了。

　面對怨軍的現狀，董小醜也是一籌莫展，雖然當初舉旗的時候已經估計到錦州很難打，但萬萬沒想到的是，錦州竟然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屏障，這直接導致怨軍深陷困境，也嚴重打擊了怨軍的士氣，摧毀了怨軍將士們對未來的美好幻想。

　現在的形勢岌岌可危，這種情況下，李虎不但不想辦法予以挽救，想辦法緩解，反而要火上澆油，要引爆義軍和怨軍的矛盾，雖然這是誘敵之計，但普通軍官不知道，士卒們不知道，他們會信以為真，他們心裡最後一絲希望會破滅，絕望之下，他們會崩潰，會倒戈，會叛變，會重新回到遼軍陣營。

　李虎心裡到底是怎麽想的?這不是冒險，也不是賭博，而是要毀掉怨軍。難道……

　董小醜越想越怕，不寒而栗。

　李虎為了突圍，已經不顧一切了。一萬人奇襲榆關，其實就是送死，用怨軍做誘餌欺騙遼軍，其實就是毀掉怨軍。為了達到目的。李虎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董小醜不敢答應，但也不敢拒絕。

　李虎既然找來了，既然把突圍之計告訴自己了，那說明他已經下了決心，就算自己拒絕，李虎也一樣要做，他已經決心要毀棄怨軍了。

　“請你給我一天時間，讓我想一想。”董小醜打算緩一緩。讓李虎再全盤考慮一下，仔細權衡一下得失，看看付出這麽大的代價是否劃得來。

　李虎當然不想毀棄怨軍，但事實上，此策操作的難度非常大。

　雙方將士都搞不清楚狀況，一旦打起來，以義軍的瘋狂，以怨軍的絕望，勝負早已決出。怨軍十有八九要崩潰。

　黃涉和柴雲之所以堅決反對，原因就在如此。目前怨軍還有作用，還替義軍擋在大靈河一線，不致於讓義軍陷入腹背受敵之境。

但怨軍如果崩潰了，義軍隨即腹背受敵，全軍覆沒的可能性很大。

　李虎沒有爭取到董小醜地支持，失望地回到了帥府。

　想了半天，他決定拋開帥府，先把誘餌灑出去。

　時間不等人，羅青漢和一萬虎烈軍將士肯定支撐不了多久。契丹人不是傻子。丟失榆關。等於丟失南京道的東大門。事關南京道安危，遼軍當然要全力反撲。所以義軍能否突破錦州，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奇襲之策上，而要靠自己，即使葬送了怨軍，也在所不惜。

　李虎找來行軍參謀原野，和他獨自商量，找個什麽樣的人投敵，才能把義軍內部的消息送出去。

　這種事對原野來說太簡單，“奚軍裡有個人叫捷路，原來是遙裡部的將軍，現在是馬軍第四將的準備將，這個人很合適。”

　李虎隨即請來捷路，問了一下，結果讓李虎大感意外，原來捷路和蕭寶都是出自奚人遙裡部，兩人不但認識，還有些拐彎抹角地親戚關系。李虎大喜，叫捷路暗通錦州遼軍，透漏一些重要消息給蕭寶。

　捷路十分疑惑，不知道李虎是什麽意思，急忙表忠心，賭咒發誓說自己絕不會背叛虎王。李虎安慰他，叫他按自己說地辦，辦成了，大功一件。捷路不敢不聽，跟著原野走了，聽原野的安排。捷路，叫他不要著急，先安心做內應，等待時機臨陣倒戈。

　捷路把這份書信送到了帥府。

　毛軍、黃涉和柴雲等人傻了眼，沒想到李虎竟然甩開他們，自己把這件事辦成了。如今義軍和怨軍矛盾激烈的消息既然泄漏了，那就隻好繼續往下幹了，實在不行，找個借口，先下手為強，毀了怨軍，以確保義軍的安全。

　李虎請來了董小醜，把這份書信給他過目。

　董小醜黯然苦歎。怨軍是自己一手拉扯起來的，如今卻要親手毀了它，內心的痛苦可想而知，但為了遼東義軍的生存，為了殺虜複漢大業，隻好忍痛毀棄了。

　董小醜回到宜州，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思索對策。

　李虎決心毀棄怨軍，但自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毀了，自己要想辦法挽救，最大程度地保存怨軍，即使保存幾千人也是好的。

　用什麽辦法既能保存怨軍，又能達到李虎地目的?

　董小醜考慮良久，決定保大舍小，以犧牲安東舊部來保全怨軍主力。

　董小醜請來老營主帥洪雲。諸夏走後，怨軍斥候就由洪雲負責，身兼兩職。“副帥最近怎麽樣?”

　“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洪雲笑道，“他既要防備你，又要防備虎王，當然就象一隻冬眠的烏龜，聲息全無了。”

　“虎王的人還在盯著他?”

　“羅青漢一直想殺他，但就是找不到借口，現在這種情況下，安東舊部的人肯定想跑，想脫身，當然要死死盯住了。只要給羅青漢抓到他們通敵的把柄，郭藥師就死定了。”洪雲搖搖頭，顯然對羅青漢的做法非常不滿，“郭藥師是什麽人?他太精明了，羅青漢想抓他的把柄，根本不可能。”

　“這件事我會告訴總帥，叫他把人撤了。”董小醜說道，“你也把人撤了，不要再盯著他了。”

　洪雲嚇了一跳，“董帥，他要是帶著軍隊跑了怎麽辦?”

　“我就是要他跑。”董小醜眉頭緊鎖，憂心忡忡，“他要是不跑，那就麻煩了。”

　洪雲傻裡吧唧地看著董小醜，聽不懂。

　郭藥師地心情就象這大雪紛飛的天氣一樣，極其惡劣。

　他和安東舊部一幫人是被逼造反的，對義軍的態度可想而知，尤其李虎仗勢欺人，拒絕補償怨軍地損失後，他們再也忍受不了了，要準備走路了，但怨軍參加了成州大戰，直接和耶律淳正面對抗，並且擊敗了耶律淳，這個罪責相比洗劫興中府，太大了，不可能得到耶律淳的原諒。

　走又走不掉，待又待不下去。下雪之後，義軍也罷，怨軍也罷，都被困在大小靈河一帶，看不到任何前途。在這種絕望的情況下，他們不得不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掙扎了。

　這天，張令徽悄悄找到了郭藥師。

　“那邊有消息了。”張令徽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郭藥師，“他們的條件很高。”

　“什麽條件?”郭藥師不待拆開書信，急不可耐地問道。

　“他們要黔州和宜州，還要董帥的人頭。”

　郭藥師神情凝重，半晌無語。

　“他們不相信怨軍了。先是羅青漢、董仲孫臨陣造反，導致遼人丟了七個州縣，現在董小醜又造反，幫助李虎和遼東義軍南下黑山。遼人吃足了怨軍的苦頭，恨之入骨。”張令徽很沮喪，“這個條件說白了就是拒絕我們投降，我們根本辦不到。”

　郭藥師沒有說話，他坐到火盆邊，拆開了書信。

　自從怨軍和義軍之間地矛盾爆發後，郭藥師就不敢動了。

　李虎派人盯著他，這很正常，義軍擔心怨軍背後下黑手，當然要盯著怨軍將帥，以防他們暗通遼軍了。董小醜也派人盯著他。安東舊部是被逼造反地，這種形勢下，安東舊部的人沒有選擇，只有重新回到遼軍陣營去才能過上好日子，跟著義軍就是死路一條。董小醜顯然擔心安東舊部地人臨陣倒戈，所以也一直盯著他。

　大家都盯著郭藥師，個個把刀都拎在手上，他哪敢動?他只要一動，董小醜首先就要把他和安東舊部的人解決了，免得自取敗亡。

　郭藥師不動，並不代表他屈從了。從被逼舉旗造反那一天開始，他就在尋找機會脫離怨軍，他可不想一輩子做個逆賊，躲在窮山溝裡做流寇，被人追得無處藏身，但他一直找不到機會，無奈之下，他隻好鋌而走險，暗中指派親信，越過大靈河，主動向遼軍投降。

　然而，遼人切齒痛恨怨軍，想把它徹底消滅掉，而郭藥師的主動投降不過是送給遼人一個消滅怨軍的機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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