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遇虛谷子開始,孫武就察覺到這個老人身上有許多謎團,他曾是河洛派的重要分子,卻萬裡迢迢逃來域外,又躲在研究所裡頭,十幾年來不見天日,進行秘密研究,最後離奇逃亡,像是怕被人立刻乾掉,他是做了什麽?或者知道了什麽?為什麽會被人這樣追殺?又是什麽人要追殺他?
許許多多的疑問,始終得不到解答,而這些問題的真相,現在全被姍拉朵自己解開。
根據姍拉朵的說法,當年她意外進入白虎一族的遺跡,在裡頭看到白虎一族研究的生物兵器,雖然只是研究到一半的未成品,卻已讓姍拉朵驚於這合成生物的潛在威力,便將之偷盜帶出,在生物研究所中秘密開發,預備日後用以對付強敵。
巴伐斯夫事件爆發,姍拉朵倉皇逃亡,原本所進行的多項研究,若得不到良好處理,都有變質發生危險的可能,但當時的阿默茲狼僅是胚胎,還在實驗器皿中,如果處理失當,頂多就是胚胎死亡,研究辛勞付諸東流,還不致於釀成大禍,殃及無辜。
但虛谷子在此時流亡到域外,投奔阿古布拉王,尋求庇護,阿古布拉王本不願意收留這位劣跡昭著的師兄弟,無奈研究所乏人主持,而姍拉朵所遺下的一些研究物品,若不得處理,將會爆炸或變質,引發危機,其中還有部份是她瞞著所有人秘密進行,研究所中其他成員的程度與她差太遠。根本幫不上忙,不得已唯有求助於虛谷子。
這個不得已的決定,在當時是正確決定,一些燃眉之急的危機獲得處理。要是沒有虛谷子的及時援手,研究所大概早就炸成灰飛,或者幾百人要中毒身亡。而阿古布拉王在得知姍拉朵的研究內容後,立即下令,停止阿默茲狼的研究,並且銷毀相關資料,讓這邪物從此不存於世上。
英明的決定,卻沒有被執行。發現阿默茲狼威力的虛谷子,見物心喜,對這命令陽奉陰違,搜集姍拉朵所留下的資料後。自行開始研究。
阿默茲狼是高危險性的邪物,當年白虎一族也未真正將之完成,如果這研究自始至終都由姍拉朵主持,後果會是怎樣,現在已是無從得知。但很明顯的一個事實,就是虛谷子並無力駕馭這項實驗,時間一長,終於出了大亂子。培育成功的魔狼,力量強得超乎想象。連破研究所內的多道防線,逃至外界。當阿古布拉王得知事情真相,一切已是無可收拾。
魔狼之禍離奇爆發,造成域外人民極慘重的死傷,後來巨陽武神出現,消弭這場大禍,但背後所牽涉的利益交換,這就不是一般人所知曉的,而令人感到諷刺的是,正因為魔狼之禍所造成的戰鬥、死傷,魔狼的能力與弱點暴露出來,讓虛谷子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日後才能真正控制住魔狼,將之驅策使用。
照阿古布拉王的原意,魔狼之禍結束,相關數據就該徹底銷毀,絕不允許這種慘事再一次發生,但無奈的是,在魔狼肆虐期間,有多股不明勢力在域外活動,偷偷運走魔狼的屍體,紀錄各種數據,其用意不問可知。在這樣的情形下,為了避免將來戰場上敵人以魔狼為兵器,龜茲也必須進行相關研究,找出防禦法。
當姍拉朵把這些事情說完,孫武的表情變得很怪異,想整件事的責任歸屬。
(倘使姍拉朵夫人沒有把資料從遺跡中帶出,後頭就不會有那麽多事,追根究底,她不能說是沒有責任的,不過若說要她扛全部責任,那也太過……)
這些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逝,孫武不曉得那些因為魔狼而家破人亡的苦主,能否諒解姍拉朵,但至少有一件事情是很肯定的,那就是……如果此事的真相傳揚出去,虛谷子會被域外各部族追殺到天邊去,死無葬身之地。
「前輩,你之所以逃命,就是因為這樣啊?」
「那當然了!虛江子那家夥愛他老婆是出了名的,之前是我有利用價值,現在正主兒回來,不需要我來主持研究院,哪能不防他過河拆橋?搞不好還要犧牲我來頂罪,把他老婆乾過的壞事都推到我頭上。」
虛谷子說得理直氣壯,聽得孫武直搖頭,「我覺得這不能叫做讓你頂罪?這些事情確實是你有份的,敢作敢當啊,還有……什麽老婆?虛江子又是哪一位?」
孫武不曉得虛江子是誰,羽寶簪卻為了這個多年未聞的名字而震驚,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虛谷子揭開秘辛。
「……真受不了你們,虛江子就是龜茲國王,現在叫做阿古布拉的那個,姍拉朵是他老婆……不過這個不男不女的好像不認帳,有沒有婚禮也不知道,但有小孩子就是了。」
「什麽?」
孫武失聲驚叫,之前從沒想過這種可能,別說想不到姍拉朵與阿古布拉王有關系,就連她已婚這種事,都覺得很難想象,難道……阿古布拉王的品味與喜好不同常人?或者,阿古布拉王是被姍拉朵逼著成婚?但姑且不論此事真假,以姍拉朵的個性,會主動逼人成婚,這本身就是不可思議的事。
不過,怎樣不可思議也好,聽姍拉朵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仗義援手已經是一件必然的事,孫武預備趕去支援,羽寶簪與小殤理所當然地同行,虛谷子很正常地想要抽身,但事已至此,他周圍的同伴並沒有給他選擇機會。
老實地跟著上路,或者被打趴以後拖著上路,這兩個選擇很難說哪個好一些,但虛谷子做出識時務的決定,跟著孫武等人一同出發。
一行人出發上路,本是徒步。姍拉朵發出信號,過沒多久便有四頭似馬非馬、似駱駝非駱駝的生物,在沙漠中快速奔馳而來,讓眾人乘著坐騎趕路。
途中。姍拉朵望向孫武,察覺到孫武的臉色不對,「小子,表情很怪啊,有什麽東西想說嗎?大膽說出來不用怕啊。」
「那個……其實我想問……」
孫武的想法很簡單,龜茲與心眼宗的鬥爭持續已久,背後有許多令人費解之處,現在阿古布拉王的真實身分揭曉。一切可能是河洛劍派本身的內鬥,其中真相為何,姍拉朵應該能做個解釋。
在開戰之前,先把這些事情弄個清楚。後頭才好辦事。孫武確實是這樣想的,但想歸想,當話到嘴邊,不知為什麽就變成「我想問……妳與龜茲國王是怎麽結為夫妻的」。
這種八卦問題,孫武一出口就後悔了。然而,心裡的好奇也是不假,所以他並沒有修正自己的疑問。
「……果然問了啊,真是麻煩的問題。如果不是因為正托你辦事的話,根本不用回答的……也罷。算是便宜你了。」
姍拉朵說著,給出了回答。但她的回答法卻很不平常,韁繩一勒,減慢騎速,來到孫武身邊,忽然伸手抓住他的下巴,另一手拿了一個小瓶子,正要把裡頭銀色的半透明液體往他嘴裡倒。
出自姍拉朵的不明藥物,孫武哪敢亂吃,第一念頭就是掙扎反抗,但這時聽見右側後方的虛谷子一聲驚呼。
「啊!這東西該不會是……」
話沒說清楚,但驚奇的語氣,像是見到什麽珍貴的好東西,這讓孫武動作一頓,分神思索,也因為這樣,他一下子把那瓶東西喝了一半。
「哇!我死定了……」
喝了不明物體的少年,驚惶失措,才叫了一聲,就覺得強烈暈眩感直襲而來,趴倒下去。
見到孫武倒下,羽寶簪大驚失色,顧不得多加思考,從坐騎背上飛身飄起,朝孫武這邊急飆而來。
單純論武技,姍拉朵當然不是羽寶簪的對手,正面對戰,可能連一招都接不下來,但在有人協助的情形下,那就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偷襲。
幾乎是羽寶簪才一飛身飄起,後頭就射來一道電光,速度既快,角度又極為刁鑽,羽寶簪驚覺後半空轉身,閃過了這道電光,卻躲不過接著而來的七道電光連擊,轉眼間七中其二,羽寶簪身體一麻,從半空中墜落下來,眼中恰好看到小殤手裡拿著一支黑黝黝的槍械。
由能源磚發動的法寶,說不上有多強的威力,最多讓身體麻痹個幾秒,就會回復,但羽寶簪一落下,尚未來得及動作,就被姍拉朵順勢抓住,比照孫武的待遇,把剩下的半瓶銀色液體,一股腦給她灌了下去。
「多管閑事!也順道便宜妳了!」
「哇!這麽珍貴的東西,居然如此揮霍,怎麽不便宜我一點?」
虛谷子叫了起來,似乎很想爭取這樣的「便宜待遇」,羽寶簪猜想這種銀色液體定然不簡單,應該不是什麽有害物體,可是逐漸混亂的意識無法深想,很快就眼前一黑,昏迷了過去。
短短半分鍾,五個人裡頭就昏迷了兩個,姍拉朵拍了拍手,道:「都解決了,現在應該不會再有什麽礙事的人了。」
孫武與羽寶簪昏迷,姍拉朵與小殤兩騎一前一後,把虛谷子夾在中間,兩個人臉上都是一副不懷好意的表情,虛谷子聳聳肩,似是一點都感覺不到這份惡意,淡然開口。
「……妳這十幾年閉關研修,果真沒有白費,連這種傳說級數的魔藥都調出來了,他們醒來以後,應該會很感謝妳。不過……賢者之石極難製作,我想妳也沒多少機會拿它來作實驗,以妳以往的紀錄,這種未經人體實驗的東西……安全嗎?」
「賢者之石那種傳說中的高級貨,我哪有本事做出來?這只是我試做的擬似品,複製人生記憶的功能相若,效果沒那麽好,人體實驗次數也不多,但肯定吃不死人就是了。」
「哦?這麽肯定?」
「很肯定。因為拿來實驗的生物,除了人類以外。都死光了。」
姍拉朵叉腰挺胸,道:「比起這個,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前帳未清。說不定我現在就要算總帳了。」
「就是因為擔心自己,所以才要問妳啊。喝下這液體的人不會死,那是不錯,但妳知道喝下它以後要多久才會醒嗎?」
「這個不一定,要看他們吸收液體中蘊含記憶、經驗的快慢,短則幾個時辰,長的話……幾天乃至幾年都有可能。」
「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將他們喚醒?」
「哈,說這話真是小看人。我親自研發製造的生命之水,雖然比不上正牌貨,但也絕對不是三流貨色。」
姍拉朵斬釘截鐵道:「在他們還沒把該吸收的東西吸收完成前,絕對不可能醒過來。哪怕是大羅天仙降世,也不可能改變這一點,你別想他們醒來幫你說好話。」
「呃!妳來找他們去幫妳救人,現在妳自己把他們兩個弄倒,要幾天以後才回復清醒。這段時間裡頭他們不但沒法幫到妳,若有敵人來襲,妳還要設法護他們周全,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也在妳的計劃之內嗎?」
「那當然,像這種小事。我……」
本來趾高氣昂的姍拉朵,說到這裡。表情忽然有了變化,整個人的動作僵住,就這麽愣了幾秒,才驚愕道:「糟糕!我沒想到還有這種可能,這下怎麽辦?如果敵人殺過來,我們豈不是死定了?」
這個問題是虛谷子提出,但他並無法找到解答,當兩人一起把視線投向最後方的小殤,這位僅余的清醒同伴給出了答案。
「兩位不用擔心,那個家夥練有金鍾罩,普通敵人是傷不了他的,而我對自己的九龍神火罩極有信心,只要藏身在內,即使是絕頂高手來襲,也沒有那麽容易破罩傷人。」
聽起來確實是一個好消息,但虛谷子卻沒有忽略掉這句話內隱藏的細節。
「請問……九龍神火罩內可以塞下幾個人?」
「就我一個。」
「那我們兩個成年人的安全……」
「這一點請洽心眼宗客服人員,為了保證服務質量,兩位的談話將會被錄音。」
「…………」
少年並不是一個很會作夢的人,但卻常常覺得,自己的生活彷佛夢境一般,美好卻渺不真實,特別是到了晚上,總會有著奇特的夢境。
在恍惚的睡夢中,少年徜徉在不可思議的夢境之海。山巔之上,遍植青松古柏,放眼望去,雖是一片黃岩,卻是綠意處處,偶爾更有白雲飄來,將整個山嶺都籠罩在茫茫雲海之中,低首俯視,不知雲海底部的「天下」,是何模樣?
懂事以來,少年的整個人生,幾乎都是在這小小山巔上度過,除了那寥寥幾次下山,這處山崗就是少年所熟知的一切。
在這山崗上,他認真地修習武藝,把師父所傳授的一切,認真地反覆練習,偶爾聽師父說起江湖上的種種奇聞,和師兄弟一起為之驚歎,訝異外頭的世界如此光怪陸離,尤其是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域外大漠,雖然從沒親眼看過,卻總在夢裡反覆出現。
在這山崗上,除了修習武藝,少年也勤讀書籍,生性平和的他,不自覺地喜歡研讀醫書,期望有朝一日能夠成為醫生,靠自己的力量,去守護生命。
在這山崗上……
(啊!又是在立志作醫生,又是喜歡聽長輩說故事,我……我怎麽忽然有一種回到原點的感覺……)
奇異的感覺,令人驚愕,少年一下子從夢中驚醒,環顧左右,熟悉的景物依舊,仍然是在這座小小山巔上,幾間樸實無奇的磚房,就是自己懂事以來所住的「家」。
房舍雖然普通,地理位置卻是很不得了,從這處山巔往下看,可以看到雲海之下,山腰附近的位置,蓋滿了一座又一座美輪美奐的華麗殿堂,造型古雅,建築卻是佔盡形勢。氣派非凡,不明究理的人看到了,肯定會以為是來到皇宮。
不過,這些殿堂並非皇宮。裡頭也沒有皇帝與貴族,而是供奉著神明,還有過往的前輩、先人,千百年來受無數弟子的香火膜拜,庇佑河洛劍派繁榮昌盛,安渡一切險阻。
這裡,正是河洛劍派總部所在「不周山」,自從河洛祖師創派於此。迄今已逾千年,河洛劍派代代相傳,將這座靈山經營成世所共知的聖地,不曉得有多少河洛弟子在此習藝。離山之後開創出光耀當代的英雄傳說。隨著時間流逝,傳說中的英雄豪傑不在,唯有不周山上的河洛總部,經歷大風大浪而不搖,更見光輝璀璨。
千百年前。河洛派創派祖師挑選不周山為基地,是看中此地匯聚周遭山川靈氣,生機盎然,有利於修道之士養氣、練氣。後來河洛派的繁盛。證明創派祖師法眼獨具,河洛劍派得此靈山庇蔭。不曉得出了多少得道真人、劍仙。
但山川靈氣縱使浩瀚磅礡,當河洛派子弟成千上萬。人人都想吸納靈山之氣來修練,終究還是僧多粥少,無法做到人人雨露均沾,惡性競爭之下,甚至妨礙到劍派中高手的修行,最後經過商議,由掌門人立下規范,除了在修行功法上做出限制,更把山腰以上劃為特殊地帶,不許低輩弟子進入修練,而山巔頂上更是掌門人專用的清修閉關之所。
修道之人也要搞地域劃分,聽起來實在是很市儈,不太光采,但為了河洛派的長遠發展,這卻是不得不然的作法。不過,山巔上的掌門專用區也好,山腰以上的各處隱蔽洞窟也罷,這些專供河洛派高手使用的修練場所,雖然低輩弟子不該進入,但高手專心修練之余,總不可能還自己負責環境整潔,打掃擦抹,所以會有專職的雜務弟子,入山打掃服侍。
站在山巔之上往下看的少年,就是擔任這類工作的雜務弟子,只不過和尋常弟子相比,他的身分較為特殊,是專門打理山巔上這一塊,服侍掌門人的專屬弟子。
與他一同長年住在山頂上的,還有兩個,一個是較他年長幾歲的女子,一個是還小著他幾歲的男孩,三個人都是在很小的時候,就被本代河洛掌門撿回山上,教養成人。
少年懂事以來,大半的時間都在這裡,僅有幾次下山的經驗,所見到的人不多,所識得的人更少,世界雖然遼闊無邊,對他而言卻是這麽的小,他每天除了練功,最常做的事就是這麽站著,望向山下。
居高臨下,山腰那邊的種種情形,看得清清楚楚,這是少年最喜歡的娛樂,每天練功之後,自己都會花上許多時間,這樣眺望山下的情景,觀察那些人們的一舉一動,不過……也僅僅只是觀察而已,自己並不會想要參與進去,變成那些人之中的一份子。
「阿江,吃飯了!」
一如過往,房舍裡傳來了「家人」的叫喚,正是中午的用餐時間,一切是這麽的規律,與昨天、前天,這些年來的每一天毫無分別,普通人大概會覺得煩悶,但少年卻很安於這樣的平和日子,沒有太多的好奇心與,只希望這樣的生活能一直持續下去,這一點在旁人眼中看來,實在是一種異常。
然而,平靜的生活能持續多久,不全然系於自身意願,很大的一個部份是隨著命運波動。就在這一天,少年習以為常的生活發生了變化,也將他的平靜從此打破。
所有變化的起源,是一聲很不尋常的質問。
「嘿,小道士,這地方是你在看的對不對?不管怎樣,可不可以賞個臉,拿碗水給我喝?」
問題沒有什麽特別,之所以會不尋常,是因為這地方不該有人發問。被列為只有掌門才能進入的禁地,余人止步,是不可能有陌生人跑來這裡問話的。
極度震驚之下,少年錯愕地回身,看清楚了發問之人的形貌,並迎來另一波的震撼。
慌忙轉身,這是極欠缺江湖經驗的直接反應,很可能在轉身瞬間被敵人攻擊,此時的少年尚不懂得這些,而他身後的發問者也沒有趁機攻擊,在他回頭的瞬間。只看到一個與自己年紀相若,但還小個一兩歲的白衣少年,氣喘籲籲地站在眼前。
從山下前來此處,並不是簡單走路上山就可以到了。山腰以上既然不允許低輩弟子進入,自然更不會讓外人進入。從進入河洛本部開始,處處都有警衛戒護,尤其是從山腰往上的幾條必經通道,更有多重明哨、暗哨戒備,無論是偷偷潛入或硬闖,都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不該有外人出現的地方,忽然來了入侵者。這確實使人驚奇;入侵者不是什麽成名高手,而是看來很普通的白衣少年,這就更讓人覺得奇怪;最後,白衣少年氣喘籲籲的理由。不是因為爬山爬得氣喘,他傷痕累累、被鮮血打濕的半邊身體,說明他是如何來到這裡的。
「……呼……真痛啊……那些臭道士下手夠狠的……小道士,麻煩你倒碗水給我,我想坐在這裡看看雲海。不會打擾你太久……看你年紀與我差不多,你是虛字輩的?」
「不是,我只是負責看守、打理這裡,不算正式的河洛弟子。不入名冊,也沒有輩分排行……還有。我也不是道士。」
「哦……也對啊,看你的樣子也不像。那麽……這位小英雄,你怎麽稱呼啊?」
「我也不是英雄……我叫阿江。」
不管碰上什麽人,報姓名都是起碼的禮節,阿江報上了自己的姓名。盡管沒見過什麽世面,但阿江並不是個沒有常識的人,碰到不速之客闖入禁地,他也懂得提高警覺,只是……這名入侵者不僅年紀小過自己,還傷重得一副隨時會倒下的樣子,似乎沒什麽危險性。
當然,很多年以後,阿江已不再是阿江時,他會明白這個想法有多荒唐,危險與否,從來就不是表面看來那麽簡單,越是看來無害的東西,越有可能瞬息奪命,不過,至少在這時候,他仍相信自己的判斷,覺得眼前這少年危害不大,甚至擔心對方就這麽倒下斃命。
「你……你先在這裡躲一下,我去拿水給你。」
這是不該說出口的話,身為河洛派弟子,怎麽可以藏匿入侵者?但一講出來,決定了立場,後頭的話就止不住了。
「這裡平常不會有別人來,但如果你被人看到,一定會被他們殺掉的,你先躲一下,我去拿水給你,還有……你別亂跑啊!」
為什麽要袒護入侵者?這點阿江自己也說不上來,他只是很自然地覺得,如果侵入者是什麽奸惡之輩,那是死有余辜,但這樣的一個少年,要說他幹了什麽大奸大惡的事,怎麽想都說不過去,自己所讀的聖賢教誨也說天有好生之德,看他傷成這樣,自己若落井下石,叫人來將他害死,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心安。
基於這樣的惻隱之心,阿江回屋內倒了一碗清水,瞞過了兩名家人,偷偷拿了傷藥,一起帶給那名少年。
「哈哈,謝謝你了,要是沒有你幫忙,我大概就要掛在這裡了,這次行動出師不利,下次還是要多計劃籌謀,不能一下熱血就衝昏腦袋。」
「你……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會到這裡來?是來竊取什麽機密嗎?」
阿江發現這個少年有一個奇異特點,他傷得不輕,半邊身體上都是劈、砍劍傷,有些傷口仍在滲血,少年的臉色也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照理說他應該正痛得要死,但為何……他臉上自始至終都帶著微笑,似乎對自身處境不以為意,連痛楚都一無所覺,為什麽……他能這樣子笑?
「我嘛……在這麽落魄的時候報名字, 太丟臉了,反正名字不過是個代號,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再報姓名好了,那時候……我的代號必定名動天下,你想聽不見都不行了。」
少年說得自信滿滿,雖然他現在的外表看起來極沒有說服力,但眼神中流露出的強大信心,卻讓人不敢輕易懷疑他的話。
「我此次來,本是替一個新認識的朋友取藥,是山下農家的一個小女孩,她家人被毒蟲咬了,治療的特效藥草只有不周山上有,那些臭道士拒絕給藥,我見了就溜上來偷采,采到藥以後,想說不來白不來,既然都到這裡了,乾脆看看不周山到底有什麽寶貝,值得那些臭道士嚴密把守,死都不讓人上來看……結果,半途中被人發現,乒乒乓乓打了起來,我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說完,少年從左到右看了一眼,點頭道:「運氣不錯,被我上到這裡來,不周山無愧為千古靈山,松柏蒼蒼,雲海濤濤,這處美景值得人把命送在這裡,就是可惜那些牛鼻子道士不解風情,隻知佔著靈山修練,浪費了這至美的絕景,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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