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丈天眼睛一閉就倒了下去，相當突然，幸虧身後有牆擋著沒有摔到，不然他這個歲數的沒事兒也得摔出事兒來。

　見他倒了，莫允德和凌楠兩個人都嚇得魂不附體，莫允德一個箭步搶過去抱住老頭子大叫:“爺爺，爺爺你怎麽了?”

　沒反應。

　莫丈天閉著眼睛完全沒有知覺。

　莫允德伸手在他鼻子下面試了試呼吸……還好，老頭子的呼吸還在，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啊。莫允德連忙一邊拍打他的前胸一邊把他放躺在沙發上，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瓶，從裡面倒出幾粒黑色的藥丸，撬開他的嘴巴灌了下去。

　莫丈天現在年紀大了，身體再怎麽健康也難敵時光的侵蝕，血管和心臟都有點不大不小的毛病，怕他出事兒，莫允德跟他出來的時候都是隨身帶藥，之前幾年時間，隻用過一次，而現在這是第二次。

　看著莫允德在那裡給莫丈天拍前胸按後背掐人中，凌楠手腳冰涼，萬萬沒想到莫丈天居然會在自己家裡犯病，又驚又怕，心想董事長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可怎麽跟莫允琪交代?唉唉唉……唉唉唉……看來老話說的一點沒錯啊: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飯。人到了這個歲數，說不定前一秒鍾還是笑聲爽朗，下一秒就眼睛一閉撒手人寰了。唉唉唉……早知道這樣就不請老爺子進來了啊，說不定不進來坐這麽一會兒還不會犯病呢，天哪天哪，可千千萬萬別出事兒啊……

　凌楠急的快要念經了。

　幸好，這幾粒黑色的小藥丸起了作用，過了大概三分鍾的樣子。莫丈天悶哼一聲，從昏迷中緩緩蘇醒過來。

　“爺爺！”莫允德連忙叫了一聲。

　“董事長！”這是凌楠的聲音。

　莫丈天看了看四周的擺設，陌生的房間。眼神中還有些茫然。

　“水，拿點水。”莫允德說道。

　“哦！”凌楠趕緊答應一聲

　那個……茶水。也不知道這時候的莫丈天能不能喝，凌楠不敢冒險，就拿個乾淨杯子去弄了點白開水回來，莫允德接在手裡，輕輕說了聲:“爺爺，喝點水吧。”然後就往莫丈天的嘴唇邊上喂。

　可就在這個時候……

　嘩啦，

啪！

　莫丈天竟是猛地一揮胳膊，把莫允德推在一旁。然後強撐著身體一下子站了起來。

　莫允德猝不及防，往旁邊一個咧斜，手一松，水杯一下子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裡面水撒的到處都是，弄得他衣服褲子全都濕了。

　“爺爺！”莫允德顧不得自己，連忙叫了一聲，又要去扶莫丈天。

　可是，莫丈天連一眼都沒有看他，而是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凌楠。眼神又是驚訝，又是喜悅，又是痛苦。又是糾結，又是釋然……縱橫交織，五味陳雜，怪異得一塌糊塗。

　凌楠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後背冷汗都要嚇出來了，結結巴巴地道:“董，董事長……”

　這時候就聽莫丈天輕輕的呼喚一聲:“晴晴，我的孩子……”

　話沒說完，老頭子白眼一翻。又暈過去了。

　這還等什麽?趕緊搶救吧！

　莫允德撲過來，繼續重複之前的那套動作。拍前胸拍後背捏人中……而凌楠則是比剛才更呆了:“晴晴?晴晴是誰?是叫我嗎?壞了……董事長出幻覺了，那個……我是不是應該去打120。或者給琪琪打個電話說一下這事兒啊，董事長年紀大了，這要是……”

　正想著，就聽一聲長呼，莫丈天又一次緩醒過來。

　這次他昏迷的時間不長，而且也沒吃藥，醒了之後，他的目光依然落在凌楠身上。

　依然還是用一種很糾結很複雜卻透著滿滿慈愛的聲音，喊了一聲:“晴晴！”

　說著，他還緩緩伸出手來，要去摸凌楠的臉。

　那個……真的，莫丈天這把年紀了，凌楠倒不是擔心他是故意調戲自己或這有什麽別樣的心思，只是……這很明顯啊，莫丈天老爺子是病糊塗了，自己是凌楠，不是他叫的那個什麽晴晴啊！

　“董事長，您……您認錯人了，我不是晴晴，我是凌楠啊，您看看我，我是龍騰企劃部的，我……凌楠！”

　“晴晴，爺爺找你找的好苦，這些年委屈你了……”莫丈天毫不理會凌楠的解釋，依然“晴晴”，“晴晴”的叫著，而且忽然間竟是老淚縱橫，他一把拽住凌楠的手，在手裡緊緊握著不松開，渾濁的淚水從臉上流淌下來。

　糟了！這可糟了！

　凌楠混混僵僵任由莫丈天握著手，心裡尋思著:“這下算是徹底弄不明白了……”

　這怎麽辦?

　解釋唄！

　莫丈天握著凌楠的手握得很緊，凌楠也不敢太強硬的抽出來，萬一這老頭受不了刺激再暈過去可就不好玩了，一邊好言安撫，各種方式的自我介紹，一邊給莫允德使眼神兒，那意思現在怎麽辦啊?要不要打120把救護車叫來?你剛才不是管董事長叫爺爺嗎?那你肯定就是他孫子了，現在這時候你這個直系親屬得趕緊拿主意啊。

　莫允德心領神會，趁著莫丈天注意力都在凌楠身上的時候就悄悄拿出手機想要撥號，老頭子現在年紀大了，身體機能出現老化出現病變都很正常，可是這種突然之間把a認作b，然後又哭又叫念叨不停的情況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這……這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啊?

　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老年癡呆症?

　好吧，不管是什麽，莫丈天現在的狀態也都超出莫允德能控制的范圍了，他要做的只能是像專業的醫務工作者求救，話說莫家這樣不缺錢的人家肯定不能跟普通老百姓一樣有了問題就打120，然後苦逼哈哈心急如焚的等半天，他們家裡有個專職的醫療團隊，也就是常說的那種家庭醫生，專門負責莫家上下人等的健康問題，一共四個人，領頭的名叫蔣鶴良，是著名的心腦血管專家，其他三位也都是有著極高造詣的專業醫生，莫允德現在就是想給他們打電話——他們有專車，而且7x24小時候命，有情況發生的時候不管多遠都會立即出發，然後以最快速度趕到現場……

　莫允德拿著電話正要撥號，可就在這個時候卻聽莫丈天忽然慘笑了一聲，問道:“允德，你要幹什麽?”

　不等莫允德回答，莫丈天又問道:“是不是要給老蔣他們打電話?是不是以為我老糊塗了?失心瘋了?”

　他繼續地道:“沒有，我沒老糊塗，我沒瘋，呵呵，呵呵……你不懂，你們都不懂，我這是高興啊！”

　莫丈天這時候已經松開了凌楠的手，平伸兩臂，然後舉起手，緩緩的，開始在臉上拍。

　啪啪，啪啪，啪啪……

　十幾聲後，聲音停止，再看莫丈天，目光已經重新變得清澈，竟是恢復了之前那種很冷靜的狀態。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看著凌楠問道:“丫頭，我問你，你今年是不是二十五歲?屬馬，生日七月十二?”

　“……”

　一聽這話，凌楠頓時愣了一下。

　因為莫丈天說的完全正確，年紀，屬相，生日，他說的全對！

　“那個……他怎麽知道的?”

　凌楠很是納悶，雖然這種東西在公司檔案裡都有，可是作為一個已經半退休的董事長，他不應該閑著沒事兒關心屬下員工的這種事情吧?

　正想著，莫丈天又追問了一聲:“我說的對嗎?”

　“對！”凌楠點頭承認了，這種事情沒必要說謊，而且她也真心想要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會兒事兒的。

　莫丈天繼續問道:“那我再問你，你右手小臂上的那個船錨刺青，是不是你從記事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而不是你長大之後自己紋上去的?”

　“……”

　凌楠下意識地低頭看著自己手臂上那個刺青——其實因為年代太久遠了，刺青形狀已經隨著凌楠的生長發育拉長變形，已經改變了模樣，就連凌楠自己都弄不清楚這到底是個漢字的“個”，是船錨，是箭頭，還是個其他什麽的東西。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就如同莫丈天說的那樣，這個刺青的確是凌楠記事兒時候開始，就在她身上存在的， 也不知道是誰的手筆，凌楠小的時候也曾問過媽媽章文華，卻沒得到什麽確切的答案，時間一長歲數一大，凌楠也就把這事情拋諸腦後不再想了，卻是萬萬沒有想到，今天莫丈天突然問起了這個。

　“我說的對嗎?”莫丈天繼續追問。

　“對，您說的很對，這個刺青的確是我從小就在身上的。”凌楠點頭道，“只是……您是怎麽……”

　話沒說完，莫丈天就對她擺擺手，然後，他笑了。

　哈哈大笑，笑得那麽率性，那麽開心，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害得凌楠和莫允德又是一陣驚恐——老爺子不會又要犯病吧?

　剛才已經連著暈了兩次了，這要是再暈過去……可就真真的不好辦了啊。

　這麽大年紀的人，禁不起這麽折騰。

　而就在這個時候，終於，莫丈天不笑了，他看著凌楠，問道:“丫頭，能把你媽媽叫出來嗎?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