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棟梁沒有想到，在錢夕面前，袁夢詩居然能夠擲地有聲說的如此決絕——她明明知道自己已經有了郝佳啊！

　而這樣的場合，這樣的話，除了那些鐵石心腸沒有感情的木頭人，聽到袁夢詩這如泣如訴的表白，誰心裡不會感動?

　楊棟梁感動了！

　他的鼻子，有些發酸。

　這樣一個女孩啊，自己怎能對不起她?

　難道，她還不值得自己用全部的生命去呵護?難道，她還不值得自己用最真的心最深的愛去珍惜?

　楊棟梁心中默默的歎息，在感恩，能有一個這樣的女孩深深的愛著自己，自己是何等的幸運，是何等的幸福……

　只是……

　楊棟梁也在掙扎，郝佳啊……自己已經有了郝佳了，如果再接受袁夢詩的話，郝佳怎麽辦?他不想對不起郝佳，也不想對不起袁夢詩，可是這已經不是三妻四妾的年代了，她們兩個，早早晚晚，自己終究要有一個對不起的。

　可是，很顯然，現在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先把眼前的事情糊弄過去再說吧。

　而與此同時的，聽見自己女兒的這一番傾訴，這一番的表白，錢夕心中也是無比的震顫。

　她是過來人，也有過這樣為情所困的豆蔻年華，這樣的話，這樣的海誓山盟，是真是假她一眼就能看清，她早已經從袁夢詩那朦朧的淚眼之中看到，她的目光是那樣的堅決，那樣的認真。

　她沒開玩笑——她說的，都是真的！

　錢夕沉默了。

　她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魯莽女人，聽完楊棟梁的話，聽完袁夢詩的話。回想一下，她也不得不承認，在自己大女兒袁夢珊和楊棟梁婚姻的問題上。自己和丈夫袁成，做的有些想當然了。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生活。

　他們的感情，比自己那個年代要奔放許多，要自由許多，那些老年間的東西，那些自己以為理所當然的東西，對他們來說，卻是足以勒的他們喘不過氣的沉重枷鎖。

　“也許……我真的做錯了吧！”錢夕心裡暗暗地想著。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錯了馬上就能改，有些轉變，也不是馬上就能接受的。

　錢夕輕輕的摟住袁夢詩，好像她小時候經常做的那種動作一樣，把她摟緊自己的懷裡，讓她緊緊貼在自己的身上。

　錢夕能夠感覺得到，袁夢詩的身體，在微微的發顫。

　她的肩膀，在抖。

　“女兒長大了。”錢夕心中感慨。

　然後，她卻是轉過頭來看著楊棟梁。認真地問道:“小虎子，我問你，你是真的喜歡詩詩嗎?”

　沒有半點猶豫。楊棟梁重重的點頭:“喜歡。”

　這不是敷衍，也不是說假話，真的，楊棟梁捫心自問，是真的喜歡袁夢詩，或者說，他的心，已經被袁夢詩深深的感動了。

　看到楊棟梁毫不猶豫的點頭，聽見他這句鏗鏘有力的話語。錢夕沉默了。

　她只是輕輕的拍著袁夢詩的背，讓她在自己懷裡安靜下來。

　許久。許久……

　終於，錢夕又一次說話了。

　她感覺袁夢詩已經好點了。這才捧起她的臉，愛憐地給她擦了擦眼淚——畢竟這是她親生的孩子，虎毒不食子，而且……在追求愛情這條路上，無論成功還是失敗，每個人都是無罪的。

　錢夕的心，在猶豫，在矛盾。

　手心手背都是肉，珊珊……詩詩……

　“唉！好亂！”錢夕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疼。

　她看了看楊棟梁，然後說道:“小虎子，這樣吧，這個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想跟你叔商量商量再給你答覆。現在時間還早，你再睡一會兒吧。”

　說完，她又拍了拍袁夢詩的頭，說道:“詩詩，走吧，我們也回去吧。”

　睡?

　出了這樣的事兒，這得多大心還能繼續睡著啊?

　反正楊棟梁是睡不著了。

　看看牆上的掛鍾，時間已經到了早上五點半，他就笑了笑跟錢夕說道:“嬸兒，我就不睡了，今天我還有些別的事兒……嗯，我就先走了。”

　他這麽說，錢夕也沒攔著，點了點頭:“那好吧。”

　“棟梁哥！你去哪兒?”袁夢詩擦了擦眼淚問道。

　“哦，我有個朋友前幾天出車禍去世了，今天是他出殯的日子，嗯……就是你莫老師的弟弟。”

　“啊?莫老師的弟弟出車禍了?”袁夢詩有些驚詫地問道。

　“嗯！”楊棟梁點點頭:“就是前天的事情。”

　一聽他這麽說，袁夢詩也就沒什麽再多的言語了。

　雖然今天出了這樣的事情，繼而在母親面前哭訴著袒露心聲，很難為情，也很讓她一陣難以忍受的心痛，可是，就是因為剛才楊棟梁那聲沒有猶豫的“喜歡”，她現在的心情，就如同久旱的土地迎來一場透徹的甘霖，就如同寒冷的冬夜中那一縷陽光的溫暖。她的心，痛著，也甜著。

　就為了這一句“喜歡”，哪怕再多的苦，再多的折磨，也值得了！

　於是，就這樣的，楊棟梁出了門，靜悄悄的，沒有驚醒袁成，也沒有驚醒袁夢珊和何倩。

　而等他出了門之後，錢夕和袁夢詩也都回去，母女兩個繼續說話，至於說什麽，楊棟梁就完全不知道了。

　清晨的陽光，明媚，溫暖，照在身上，讓人感受到一種生命活力的律動。

　可是，楊棟梁的心裡，卻是一陣陣的發寒。

　站在軍區大院的外面，楊棟梁狠狠一拳砸在一棵無辜小樹的樹乾上，打的上面的枝葉一陣嘩啦啦啦響。

　然後，楊棟梁彎下腰，低下頭，一手扶著樹。狠狠歎了一聲:“媽的，這叫什麽事兒啊?”

　剛才攤牌了……

　可是，攤的不夠徹底！

　袁夢珊那邊算是徹底撇清了關系。可是，跟袁夢詩的關系卻是越綁越緊了。

　一句“喜歡”。自己就從姐夫變成妹夫。

　大姐換小妹……這，這這這……這從本質上來說又有什麽區別啊！

　郝佳那邊，楊棟梁不想負她

　而袁夢詩那邊，楊棟梁也不想對她再有什麽傷害！

　可是啊，可是……

　還是那句話，現在已經不是三妻四妾的年代了，難道就這麽吊著?難道……“唉！”楊棟梁深深的歎了口氣，不住的搖頭。如果一定要在她們兩個中間選擇一個，那麽，終究還會有一個人，會讓自己用一輩子的愧疚對她說“對不起！”

　如果，剛才攤牌的時候徹底一些，是不是就……

　楊棟梁搖頭，又給了那棵無辜的大樹一拳:“是個屁！”

　那種情況，怎麽能夠徹底攤牌?

　不可能啊！就算再來一次的話，他也必須要重複一次，繼續毫不猶豫地說出那句:“喜歡！”

　是的。他沒騙人，他是真的喜歡袁夢詩，這一點。從頭到尾，他從來就沒有否認過。

　可是，喜歡不等於以後就會在一起啊！

　自己已經有了郝佳啊！

　怎麽還能娶袁夢詩?怎麽還能跟她共度這一輩子?

　只是當時，這話沒法說啊！

　已經否決婚約說不會娶袁夢珊了，如果那個時候再說自己外面有了女朋友的話，那……這事情的性質，就會完全變成另外一個樣子。

　大的不娶，小的不要。

　那還跟詩詩在那裡玩曖昧，還在那裡跟她接吻?

　呵呵。那樣的話，那就是對整個袁家的玩弄和侮辱。一種徹徹底底，比打臉還要過分的侮辱。

　別說身為母親的錢夕了。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攤上這事兒……楊棟梁必須承認，自己肯定也是接受不了。

　如果以後有哪個小子敢對自己女兒這樣，要是手裡有把槍，楊棟梁絕對能直接把他拉出去給突突了。

　唉……

　楊棟梁愁啊，他已經愁得用腦袋撞樹幹了。

　這件事情，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郝佳，袁夢詩，她們兩個都是蘭心蕙質一般難得的好女孩，對於任何一個男人而言，能得到其中任何一個的青眼相加與鍾愛，就已經足夠幸運，就已經足夠驕傲自豪，值得用一輩子去呵護堅守，去如同自己眼珠一樣的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而自己……呵呵，自己何德何能啊，竟是能夠同時得到她們兩個人的愛，同時走進她們兩個人的心，這簡直幸運到爆，可是這樣的幸運，在二者選其一的時候，又是何等的痛苦，又是何等的傷人?

　楊棟梁歎氣了。

　他不想這樣的瞻前顧後，不想猶豫不決，殺伐果決，堅決果斷，這才像是一個軍人的樣子啊！

　楊棟梁發現，自己終究是個心軟的人。

　他又是狠狠的一拳， 砸在那棵無辜的樹乾上。

　然後，他就以那個姿勢，一動不動，站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天，已經徹底亮了。

　街上的人已經逐漸多了起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楊棟梁冷不丁的，又是突然一砸樹乾，好像突然從噩夢中醒過來了一樣。

　然後，他笑了……

　旁邊幾個正好經過的路人都被他這一下嚇了一跳……媽的，趕緊走，離這人遠點，他肯定有病！

　可是，楊棟梁卻根本沒心思搭理他們。

　“媽的，糾結個屁啊！”

　他自嘲一般地自言自語:“還特麽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呢，要是死了，還有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死了也就死了，這事兒……如果能活著回來的話，再特麽頭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