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聲音，楊棟梁回過頭來，只見在那邊的芸豆架子下面的台階上坐著一個老人，剛才說話的人就是他。

　這個老人的年紀很大了，至少七十五歲以上的年紀，留著短短的胡子，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都是雪白如霜的顏色。不過他的精神看上去倒是十分矍鑠，沒有半點萎靡，坐在那裡腰板挺直，很硬朗的樣子。

　這老人的相貌不錯，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帥哥一枚，不過現在年紀大了，臉上就有皺紋堆壘了，臉頰上還有幾顆很明顯的老年斑。他的手裡，有一隻老旱煙的煙袋杆，老人一邊說話一邊往裡面裝著土黃色的旱煙絲，用手指按實。他穿著一件很破舊的白色跨欄背心，也不知有多少年頭了，上面一排紅色的“學大寨啥啥啥”的字樣已經洗的模模糊糊，很難看清楚了。而在跨欄背心的外面，是一件土綠色的哢嘰布老式工作服，沒系扣披在身上，下面是一條粗布褲子，褲腿兒高高挽起。在他的腳上——老人沒穿鞋，有些皸裂的一雙腳光著，上面沾滿泥土，看起來有些黑黢黢的。

　在他身邊，戳著一把最最古老樣式的鋤頭，鋤頭把上掛著一頂草帽，也是很破舊的那種，而在台階最下面的平地上，則是一張牛皮紙畫出來的象棋棋盤，楚河漢界，旁邊還隨意放著一本棋譜。

　看起來，這位老人應該是莫家專門負責伺候菜地的園丁，或者是菜農的角色，乾活兒乾累了就一邊擺著棋譜一邊抽煙休息，看見楊棟梁這個陌生人走過來了，就張嘴問那麽一句。

　楊棟梁笑了笑，對於上了年紀的老人。他一直都是很尊敬的。

　見他發問，楊棟梁就很客氣地點了點頭說道:“真是抱歉啊，打擾老爺子了。我是這裡的客人，閑著沒事兒到處轉轉……嗯。這些菜都是您老人家種的吧，挺好，長得都挺不錯的。”

　老菜農沒想到楊棟梁竟是三言兩語之後就誇獎起這些菜種的好，愣了一下，然後就憨厚地笑了起來，問道:“這些菜你都認得?”

　“也不是全認識，嗯……能認識一多半吧。”楊棟梁見這位老爺子眉眼和善，而且挺健談的。也就完全放開了，走過去遙遙指著那些菜說:“這是黃瓜，這是茄子，那是蘿卜，這架子上的是芸豆，哦……那個，那個應該是辣椒吧，太遠了看不清。牆角裡那個……那個我不認識了，呵呵……”

　“那個是豌豆，不耐熱。就放牆角裡了，怕曬著……”老菜農點點頭:“你不錯，現在城裡的年輕人已經很少有人能認識這麽多菜了。有些四體不勤的小王八羔子甚至連菜是從地裡種出來的都不知道，一腦袋都是屎，嗯，呵呵……來，過來坐坐。

”

　雖然說話有點粗，可是看得出來，這個老爺子對楊棟梁的印象不錯。

　而楊棟梁也是沒拒絕，道了聲叨擾，就過去在老菜農身邊的台階上坐下了。

　“老爺子您今年高壽了?”

　“還小呢。才七十六！”

　“喲，那您身體可真是不錯。我要是到了您這個歲數，能有您現在一半結實。我就知足了。”

　“真會說話。”老人按著煙袋點了火，抽兩口讓火續上，然後舉起來問楊棟梁:“會抽煙不?來兩口?”

　楊棟梁沒猶豫，結果煙杆吸了一口，卻是被這濃烈的煙氣嗆得咳嗽起來，他隻好苦笑著把煙杆還給老人:“不行不行了，這煙太烈了，受不了，我還是抽我自己的吧。”

　說著，他掏出煙，在手裡晃了晃:“老爺子你嘗嘗我的?”

　“我也抽不慣你的，咱們還是自己抽自己的吧。”老人哈哈大笑起來，剛才楊棟梁沒有半點嫌棄的舉動，讓他對楊棟梁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這個時候，楊棟梁目光就落在腳下的那張牛皮紙的棋盤上，看了一陣兒，問道:“老爺子你擺的這是大征西的譜吧?”

　“你認得這是大征西?”老人有些意外地問道。

　“嗯，見過別人複過幾盤。”楊棟梁老老實實地說道。大征西是象棋八大棋局之一，當初小的時候跟在張明堂張大爺屁股後面轉，見他跟別人擺這棋譜研究過。話說張明堂這人最大的愛好就是下棋，蹲下就起不來的那種，受他影響，楊棟梁對象棋也多少明白一點，有點興趣，精通談不上，可是跟那些不是專業棋手的同齡人相比，水平還是屬於中等偏上的……

　“來，咱倆殺兩盤！”老人說道。

　反正現在楊棟梁也沒什麽事兒乾，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楊棟梁就在這裡，一邊下棋，一邊跟這老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當然，沒說什麽正事兒，就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說著種菜啊，怎麽保持身體健康啊，如何調整作息時間啊，順便罵罵社會上那些看不順眼的不良風氣什麽的，這一老一少倒是說的挺有共同語言。

　兩個小時，三盤棋。

　楊棟梁都輸了。

　跟這老人相比，他的水平還太嫩，基本跟臭棋簍子也沒什麽區別，不過老人沒嫌棄，反倒是對楊棟梁能耐著性子陪他下棋說話這麽半天挺讚賞，不過，看看時間不早，老人就把棋盤一捂，對楊棟梁說道:“行了，今天下到這兒吧，這麽長時間了你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吧，總陪著我一個老頭子閑扯像個什麽話?”

　楊棟梁一笑，也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自己跟著莫允琪來做客，可連屋都沒進呢，就跑到後院跟一個老菜農下了好幾個小時的棋，實在有些不妥，得趕緊回去看看了，要是再不回去，莫允琪誤以為自己失蹤了怎辦?

　楊棟梁跟老人告辭，老人則是站起身來，拿起鋤頭戴上草帽，也不收拾地上的棋盤，就嘴裡哼哼唧唧的，自顧自往後面一處小屋子裡走過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楊棟梁笑了:“這老爺子有點意思。”然後他就原路返回，去找莫允琪。

　那個……這麽長時間了，她應該洗完澡了吧?

　拿出電話撥了過去，莫允琪接通，楊棟梁問她現在在哪兒，莫允琪說就在別墅一樓的客廳裡。

　楊棟梁到了別墅樓的門口，在一個傭人的指引下來到那個裝飾極其考究奢華的客廳裡的時候，就見莫允琪正在那裡獨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拿著一本雜志在看。

　雖然早就洗過澡了，可長長的頭髮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晾乾，有些濕漉漉的披散在肩膀上，遮擋住雪白的脖頸，只有秀美精致的鎖骨露在外面。

　一雙修長的腿翹起，搭在沙發旁的小凳上，姿勢很隨意，很慵懶，卻有一股奪人心魄的清美感覺撲面而來。雖然認識她的時間已經不短，而且工作時間又都是在一個辦公室裡，也算是老熟人了，可見她這個樣子，楊棟梁還是不由自主地心神一動，站在那裡愣了一下。

　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尤其是莫允琪這個層級的美女，只是隨便換個髮型，改變一下姿勢，都會有一種別樣的美感，令人百看不厭。

　不管你承不承認，這個世界就是這麽殘酷:看臉的……

　聽見腳步聲，莫允琪抬起頭來，問道:“你去哪兒了?怎麽這麽半天?”

　“哦?哦……”楊棟梁這時才回過神來，說道:“隨便轉了轉，嗯……你家院子真是不錯。”

　“也只是院子不錯罷了……家?呵呵……”

　莫允琪搖搖頭，沒再多說什麽。

　她隨便指了指旁邊的沙發，跟楊棟梁說:“坐吧。”

　楊棟梁坐下，然後，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莫允琪聊了起來。

　三句兩句，就聊到了工作上。楊棟梁很虛心地向莫允琪請教，以後到了企劃部應該注意些什麽事情，雖然這事兒他也跟凌楠請教過好幾次了，可莫允琪畢竟是集團的總經理，高度不同，視野不同，聊了一會兒，楊棟梁還真是學了不少新的東西。

　是的，對於這次下放到企劃部的事兒， 楊棟梁很認真。

　作為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他知道自己應該真真正正找點事情來做，為自己未來的前途考慮，而不是那種有一天沒一天的混日子。

　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男人壓力大，以後還要娶妻生子養家糊口的，沒有一個正兒八經的事業怎麽行?自己又不是吃軟飯的……

　莫允琪說，楊棟梁聽，他聽的很認真，差一點就拿小本本記了。

　而聊著聊著，莫允琪就說等楊棟梁走了以後，還要重新找個辦公室秘書，而聽她這麽一說，楊棟梁心裡一動，說道:“那個……你想找個什麽樣的?男的女的?有目標沒?”

　“沒目標，男的女的都行，也沒啥太多要求，就是手腳勤快，乾活麻利，聽話懂事，能幫我分擔點壓力的就行……”

　“要是就這麽點要求，嗯……”楊棟梁想了想說道:“我倒是有個不錯的人選，給你推薦一下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