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爺子愛聽,我就念給你聽。”陳晚榮心想要是計劃順利的話,他會成為自己的主顧,以後打交道的時間長著,也不便過於為難他:“青城好,一絕洞天茶,別後余香留舌本,攜歸清味發心花,仙茗自仙家。” 李清泉搖晃著腦袋,品評起來:“青城好,一絕洞天茶,別後余香留舌本,攜歸清味發心花,仙茗自仙家。洞天茶,余香留舌本,仙茗自仙家,真是絕啊!要是給鄭老爺子知道了,肯定會很高興。”
這其實是一首詞,我們都知道“唐詩宋詞”,唐朝是詩的國度,唐詩盛極一時,但是詞也是從唐代開始興起,隻不過還沒有發展到鼎盛時期。
對於李清泉來說詩也好,詞也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有品味,要拿得上台面,要別出心裁,要讓人想不到,這詞把青城雪芽的特點寫得清楚明白,完全符合他的要求,李清泉不由得眉飛色舞。
在他的印象中,陳晚榮是個大字不識的人,為人木訥,說話都不太中聽,今兒與以往截然不同,談吐大異往常,大有見識,很是自信,能背詩作對聯,不由得很是驚奇的看著陳晚榮:“晚榮,你甚時間學會做詩了?”
“什麽詩不詩的,我隻不過胡亂琢磨,偶得幾句罷了。不入李老爺子法眼,還請您不要見笑。”陳晚榮用謙虛打馬虎眼,搪塞過去。
“你自己琢磨的?真了不起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話說得很對,你的變化不是一般的大,是很大。”李清泉既是驚訝,又是欣喜,重新拿起一個上好的細瓷茶杯,滿滿的篩了一杯青城雪芽,站起身,雙手端起,遞向陳晚榮:“晚榮,請品一杯青城雪芽。”
話說得很是恭敬,彬彬有禮,用了請字,就是對那個鄭老爺子也不過如此。
陳晚榮心想進屋給他倒一碗最差勁的粗茶那是“茶”的階段,繼而給他喝那些尋常主顧喝的茶是“上茶”階段,現在把最珍貴的青城雪芽給自己品嘗,還如此恭敬有禮,應該是“上好茶”的境界了。
不知不覺中,李清泉做了一回勢利的老和尚,而自己卻成了先被冷落,後是被熱情招待,最後是被崇敬的大才子蘇東坡,陳晚榮以禮回敬:“謝謝老爺子!”雙手接過,呷了一口品起來,這青城雪芽還真是有味,入口生津,滿口生香,茶水碧綠如菌,非常好看,色香味俱臻上乘,忍不住讚道:“好!”
陳晚榮一口喝乾,讚道:“好茶!好茶!”這杯茶一上,說明李清泉對自己的看法大為改觀,那麽接下來的事情應該很好談了。
適才,李清泉很舍不得這茶,現在倒是大方了,提起茶壺給陳晚榮斟了一杯:“晚榮,你再品品。”也給自己篩了一杯。
陳晚榮開始旁敲側擊了:“李老爺子急於討詩,鄭老爺子必是你的大主顧吧?”這是明知故問,做一個鋪墊而已。
李清泉點頭,沒忘了為鄭老爺子吹一番法螺道:“那是,那是。可以這樣說吧,我這裡的貨有一小半是他的,要是沒有他我的生意就會很冷清。這個鄭老爺子以前讀過書,後來棄學從商,攢下偌大的家業。別的商人有了錢不停的娶小妾,鄭老爺子不好這口,就喜歡讀讀書,寫點詩文,品品茶。”
鄭老爺子是好是壞都不是陳晚榮關注的重點,還是略為讚揚了一下:“從鄭老爺子愛品茶就看出來他是一個有品位的商人。李老爺子,我瞧您這的生意很紅火,以您的精明生意一定會更好。”
“晚榮,
托你的吉言。在羅家甸,我李清泉算得上一號人物,可是和其他地方的比起來差得遠了。”李清泉輕輕歎息一聲:“做我們這一行的人很多,比我好的多的是。” 說完話這才拍拍額頭,心想自己這是怎麽了?居然把掏心窩子的話說給他知道。要是在以往,付了錢就巴不得他走人,今兒卻是想向他傾訴,不吐不快。驚異的看了一眼陳晚榮,鎮定自信,透著精明,就連摞滿了補丁的麻布衣服讓他多了幾分讓人肅然起敬的樸素。
原本怎麽看怎麽不順眼的一個人,現在卻是越瞧越耐看,李清泉不停的摸額頭,暗叫咄咄怪事。
陳晚榮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人比人,氣死人,李老爺子的生意做得如此紅火讓人見了就眼熱。李老爺子,我對皮革不是太懂,想請教一下,你在製革過程中對那些老皮、乾皮是如何處理的?”處理皮革,陳晚榮並非不知道方法,如此說話是為後面做準備。
製革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國防工業之一,三代時期軍隊穿的甲主要是皮甲,周朝就曾設立專門機構來製革,著名的兵馬俑裡還有大量著皮甲的兵士。
隨著青銅技術的成熟和冶鐵技術的提高,皮甲的地位大為降低,並沒有完全退出軍隊,但其比例小了很多。相應的,皮製品也就進入了尋常百姓家,諸如靴子、手套這些就成了日常用品。因而皮革這一行業的市場空間很大,利潤也不小。
李清泉的皮革作坊在當時頂多算中等,比他紅火的多得多,一聽陳晚榮這話不免怨氣上來:“哎,晚榮,別提這事了。說起這老皮乾皮,處理起來困難,不能處理成和鮮皮一個樣,我幾乎是不收。我們這一行,都是這樣,人家的錢比我多,攤子大收的鮮皮也比我多,要和人家比我是比不了。”
愣了愣,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好象一個久曠怨婦見了情人急於傾訴似的,把這都說給他知道:“晚榮,你問這做甚麽?”
唐朝沒有人工合成皮革,所有的皮革都是由動物皮而來。製革是一個複雜的過程,要經過浸泡、削裡、脫脂水洗、鞣革以及整理幾個階段。
削裡就是把浸泡好的皮進行處理,把上面的殘肉、脂肪除掉。動物皮含有脂肪,光靠削裡是不可能達到完全除去的目的,這就需要通過化學方法達到脫脂的目的,這就是脫脂水洗階段的主要任務。
鞣革就是把皮變成皮革的關鍵階段,皮革品質的好壞將由此決定。整理屬於後處理,沒有多少技術含量。
浸皮是製革的第一道工序,就是把皮恢復成鮮皮狀態,以便後續加工,這要用到鹼。在唐朝用的是純鹼,由於鹼性較弱,效果不太理想,遠遠不如火鹼。
陳晚榮不答所問,而是給李清泉描繪出一幅美好的藍圖:“李老爺子,照您的意思要是能把乾皮、老皮處理成鮮皮一個樣,您的生意就會更加紅火,是這意思嗎?”
“可不是嘛!”李清泉很是無奈:“可到現在都沒有人能做到這點。我請過幾個大師傅指點,都沒有用。錢是白花了!”向陳晚榮跟前湊了湊,壓低聲音:“晚榮,給你說實話吧,要是乾皮能用,這生意就好做多了。我算過,要是能把乾皮處理好,我一年的紅利可以增加至少三成。”
瞧著他那副惋惜模樣,陳晚榮心想這一趟沒有白來,找你找對人了,輕描淡寫的道:“老爺子,其實乾皮也沒那麽難處理。我這裡有點東西,您可以試試。”從懷裡把瓷瓶取出來,放到李清清跟前。
陳晚榮在李清泉心目中的地位大為改觀,但是要李清泉相信陳晚榮能處理乾皮還很有點難度,驚異的打量了一眼陳晚榮,這才拿起瓷瓶,拔開塞子,在鼻端一嗅,鼻子一抽搐:“晚榮,這是甚麽?鹼味很濃的,不會是鹼吧?”
“這叫火鹼,比起純鹼效果要好。”陳晚榮解釋起來,看見李清泉那副不信神色,心想不讓他知道厲害他是不會信的:“老爺子,有沒有布?破布就行。”
“布?”李清泉給陳晚榮問得不明所以,驚奇之余之才反應過來:“有有有。”站起身,在牆角一個箱子裡一陣亂翻,找來巴掌大一塊麻布。
陳晚榮接過,繞在中指上,伸入瓷瓶,等到縮回來,麻布上已經沾上不少白色火鹼。陳晚榮把麻布一陣搓動,讓火鹼和麻布充分接觸。
李清泉瞪大眼睛看著陳晚榮,不明所以:“晚榮,你這是做甚呢?”
陳晚榮把麻布展開, 提醒起來:“老爺子,你瞧仔細了,麻布有什麽變化?”
李清泉歪著脖子打量一陣,眼睛越瞪越大:“麻布好象碎了,快掉下來了。”話音一落,指頭大一塊碎布掉在地上,沾上火鹼的地方先後出現孔洞。
望著這些孔洞,李清泉臉上布滿了驚訝,吸口涼氣,發出絲絲的響聲:“晚榮,這也太神奇了!我就沒見過這麽神奇的事!”驚奇太盛,說話都有點咬舌頭。
唐朝沒有強酸強鹼,布片在短時間內給腐蝕出孔洞,對於李清泉來說那是天方夜譚,要不是親眼見到打死他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火鹼的腐蝕性很強,對有化學知識的人來說一點也不驚奇,李清泉這個唐人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沒有驚奇得暈倒心理承受能力已經很不錯了。
“老爺子,這火鹼處理乾皮再好不過了。有了這火鹼,你的生意就會更加紅火。”陳晚榮這才說出最重要的一句。
見識了火鹼的神奇,李清泉信心多了幾分:“晚榮,我一定試試,馬上就試!”
聽了這話,陳晚榮欣慰不已,此番趁著送桶的機會出來就是想推銷火鹼,隻要李清泉一試,他就離不了。對火鹼的效果,陳晚榮一點也不懷疑,現代社會浸皮不就用的火鹼嗎?
雖然和李清泉的生意還沒有做成,但這畢竟是個良好的開端!隻要這一步邁出去了,後面的也就好辦了,正所謂萬事開頭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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