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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遊》156:看,這世界!
一百五十六:看,這世界!

 當我的涉空者朋友們離去時,這世界也隨之陷入了沉寂。盡管天sè尚早,可四處的人影已經十分稀薄。自由活動的涉空者們越來越少,偶爾在路上碰上的幾個也都精神萎靡、有氣無力,剩下的就是那些似乎永遠不知疲憊和厭倦為何物的原生者們,為這沉睡的世界保留著一分微弱淡薄的生氣。

 每當這種時候,我都會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種無所適從的驚慌之中。我曾經用一整天的時間去瘋狂地完成各種任務,用四處奔走和廝殺填補這獨自一人的時間;也曾經用深奧難解的煉金術驅散這份孤寂,在一間簡陋的實驗室中消磨掉這段時光;但更多的時候,我更喜歡找到一個清靜的所在——或是一片蔥鬱的草坪,或是一塊巨大的岩石,或是一個柔軟的草垛——感受著微風從我的軀體上跨過,凝望著太陽、月亮和星辰一次次升起和落下,讓清醒的靈魂與這世界一同沉睡,直到朋友們將我重新喚醒。

 我從不知朋友們所說的疲憊和困倦為何物,我可以徹夜狂奔,也可以整日搏殺,我曾經以為自己是不需要休息的——我甚至一度完全不理解“休息”這個詞的意思——然而很快我就意識到,或許我的身體不需要休息,但我的靈魂需要。

 當我擁有了公會樓上的那間小屋之後,曾一度將它當成我靈魂休憩的家園——事實上,它也確實幫助我度過了許多個孤單的日夜。可是現在,我卻沒有辦法在這裡得到心靈的平靜,一種無法排遣的sāo動在我心底深處滋生著,讓我精神恍惚、心煩意亂。我總覺得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可我卻總是想不起來那是什麽……

 ……又或者是我不願想起?不敢想起?

 推開窗戶,窗外剛過黃昏,聖城弗雷斯希特沐浴在溫暖的暮sè中,仿佛披上了一層金sè的輕紗。極目遠眺,城外的樹林隱約可見,向著遠方延綿而去,直到地平線的邊際。

 我忽然不滿足起來,墊了墊腳尖,想要看向更遠的地方,想要看到地平線的那一邊,那裡似乎有些東西在讓我默默渴望著,即便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麽,可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念著。

 更遠的地方有些什麽呢?有幾座山巒,有一條河流,有一片廣闊的平原,還有幾個小巧而又閑適的村莊。

 不,不止這些。我忽然想起來,在那片我所看不見的遙遠的地方,有一座名叫坎普納維亞的小城,還有那帶著青苔痕跡的城牆,青灰sè的屋頂,並不是那麽大但卻總是那麽熱鬧的中心廣場,從不噴水但池水卻始終清澈的雕塑噴泉……

 在城市的一側,還有一條明亮的小路,路旁的花壇裡種滿了各sè的玫瑰。此刻的夕照應該也在那條蕩漾吧,我想象著,就像一條盛滿了光的溪流,正沿著青石板靜靜地流淌。站在道路中央,仿佛一伸手就能掬一捧明媚的陽光,若能將它飲下,便是一身的暖意。

 哦,不,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條道路的邊上,有一家小小的卻很精致的麵包房,麵包房的烤爐始終都燒得熱烘烘的,赤紅的爐火總是在歡快地跳動,映得人臉都紅了。麵包房的架子上擺放著各sè的麵包:藍莓果醬的、巧克力口味的、長棍麵包、大個的手撕包……就連架子上的麵包摸上去也總是熱烘烘的,因為有一個善良又勤快的姑娘,總會用剛出爐的熱麵包替換下冷掉的。

 在這許多的麵包中,我最喜歡香草味道的,那種柔軟香甜的味道總會讓人忍不住想起那姑娘柔軟白皙的雙手。哦,對了,我的背囊中正有這樣一隻香草麵包。我把它找出來拿在手裡,麵包已經涼了,可那淡淡的、柔柔的味道卻依然還在。把它放在鼻尖下面輕嗅一下,那個臉上帶著雀斑、總是微笑著的活潑女孩的面容便在我的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忽然間,一種強烈的思念射中了我,我猛地想起了那始終困擾著我的紛繁是因為了什麽。瑪麗安,那玫瑰般清秀美麗的姑娘,自從上次倉皇地逃走,我已經好久都沒有見到她了。我曾一度害怕面對那注定沒有結果的強烈情感,以至於逼迫自己將這一切遺忘。

 然而現在呢?我既然已經決定坦然面對我的人生,將這一切當成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憶珍藏,難道就無法重新鼓起再次見她一面的勇氣了嗎?

 我再也坐不住了,立刻拉開房門飛奔出去,快馬加鞭找到距離最近的驛馬車站。我來的正是時候,駛往坎普納維亞的馬車正停靠在那裡。我剛剛一頭扎進車廂,馬車就搖晃著啟程了。

 我一早就猜測這些往來於遙遠城市間的驛馬車擁有著某種玄妙的魔法力量,它們能夠以大大超越常識的速度迅速抵達目的地,即便是我所知道的最快的坐騎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然而現在,無論坐在前面的那個侏儒馬車夫如何地快馬加鞭,在我來說都是如此地緩慢。我的身體坐在車廂裡,可我的心早已飛在了前面。

 你知道嗎,“思念”才是最神奇的魔法。無論是天涯海角,無論是人海茫茫,甚至是生離死別,它都能在一瞬間將你的心拉到你所思念的那個人的身邊,讓你在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那個人的音容。與它相比,光與電的速度或許也並不是那麽快;與它相比,你的視力與聽覺都是那樣的模糊。

 幾分鍾以後——對於我來說,這就像幾個世紀那樣長——我騎著馬來到了“玫瑰街”的路口。一切都像我想象的那樣安詳和恬靜:夕陽灑滿石板路,花香彌散在風中,可愛的小屋分立在兩側,空氣中不時傳來風鈴的清響。整個道路空蕩蕩地,放眼望去看不見一個行人;可它卻又是那樣的充實,被一種名叫“溫柔”的東西填得滿滿的。

 在這一路上,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這次與瑪麗安的重逢。我曾想象自己會淚流滿面,用一場痛哭來告別我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戀情;也曾想象自己會強顏歡笑,任憑內心深處如刀扎針刺般痛徹肺腑,卻依舊微笑著與她交談;我想象自己會像個傻子一樣,一看見她就腦子一空,呆呆地站在那裡凝視……我甚至想象自己是懦夫、是個膽小鬼、是個在自己的感情面前潰不成軍屁滾niào流的逃避者,就連踏上這條街道的勇氣都沒有,連麵包房的影子都不敢看一眼,更不要說親眼見到那個讓我魂牽夢縈朝思暮想的美麗姑娘。

 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現在這個樣子:

 我騎著我的愛馬,緩緩行走在小路的右側,眼看著“桑塔麵包房”的可愛招牌一點點地變大,一點點地清晰起來,然後就是漂亮的房門、明亮的櫥窗。夜sè漸漸已經昏暗了下去,可還沒到需要點亮燭火的地步。爐火在屋內閃爍,搖晃出一片明豔的光影。

 就在櫥窗外,我看見了瑪麗安?桑塔,那個我命中注定會愛上、卻又命中注定不可能愛上我的女孩。

 她那時正趴在櫃台上,和我記憶中的一樣,用雙手撐住自己的臉頰,入神地遙望向窗外的天空,並沒有看見正站在櫥窗外的我,臉上帶著一層幸福憧憬的淺淺笑意。

 沒有悲傷、沒有激動、沒有淚水、沒有怯懦,既不像小說一樣百轉糾結,又不像詩歌般細細雕琢,到像是篇樸實的散文,她在窗內,我在窗外,一切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發生了,仿佛一切都本該如此。

 我忽然想起一個古老卻又無人解答、無法解答的問題:到底什麽才是“愛情”?

 它是一種強烈的情愫,非得用痛苦與甜蜜、生存與死亡、忠誠與背叛這種極端強烈的詞匯才能進行描述,用那無法抵擋的澎湃情感一次次死命衝擊著你的神經最深處,讓你留下最驚心動魄的心靈感受,唯有撕心裂肺、唯有冰火交加、唯有生死契闊、唯有天長地久,那才叫“愛”嗎?

 又或者那是一種私密的、隱晦的、永不能宣諸於口、卻始終隱匿於心的情感,細膩而又脆弱,經不起最輕微的碰觸,時光會磨損它、言語會傷害它、會炙烤它,唯有最美好最純淨的思想才能與它相交融,這種純粹精神上的呵護和養育,這才是“愛”嗎?

 不,不不,那不是愛情,至少不是愛情的全部。它應該像呼吸、像聽聞、像坐臥、像行走、像思考一樣,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是我們生命的一部分。它或許應該是一種平靜而又普通的東西,當你擁有它的時候,是那樣的自然而然,而當你細細品味的時候,卻又會感到如此的不可思議,無法理解。你不知道為什麽你可以驅動右手的食指在不到三平方毫米的地方準確無誤地按下一個細小的按鈕,可你這樣做起來毫無困難;同樣的,你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見那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你身邊走過都會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但你就是愛了,並且愛下去了。

 沒有那麽神秘,沒有那麽強烈,沒有那麽脆弱,我曾真實地愛過,那是我生命的烙印。我曾經惶惑不安、崩潰逃避,但我現在知道,其實我害怕面對的並不是愛情本身,而僅僅是愛情的失敗。

 你會被你自己散發出的溫暖灼傷嗎?你會被你自己掌心的皮膚刺破嗎?如果不會的話,那麽毫無疑問你也不會被自己心中的愛所傷害。那是你心中最溫暖最柔軟的情感,有什麽東西會被它傷害呢?

 瑪麗安?桑塔輕起身,彎腰從烤爐中取出新烤好的麵包,然後將架子上和櫥窗裡的麵包一一換掉。爐火搖紅,將她窈窕的身影映射在窗上,仿佛觸手可及,如此地真切清晰。

 我不禁緩緩伸出手去,想要觸摸那道美麗的光影。不,不僅僅是觸摸,我是想將自己融入其我並不是指我的身體,而是我的情感部映射到這個曼妙的身影中去,讓她承載我全部的溫柔和所有的想念。

 在這一瞬間,我的心裡忽然有所觸動,一轉念間,四周的一切失sè。天地被一片黑sè籠罩著,充斥其間的無窮無盡時刻變動的碧綠sè的“0”和“1”。我驚異地伸出雙手,想要看看自己變成了什麽模樣,卻不意將難以計數的“0”和“1”成百上千次地改變,進而翻卷起一片巨大的綠sè波浪,向遠方飛快地湧去。

 我成功了?!我既驚異又興奮——即便是我的驚異和興奮也被這無窮的綠sè字符傳導著——我成功地看破了這世界的本源,將這絢爛的一切還原到僅有黑sè底幕和綠sè的字符的無窮曠野之中。

 我忽然好奇地看向麵包房姑娘瑪麗安所在的方向——哪怕僅僅是“看”這樣一個動作,也會讓這周遭的字符翻騰不已——她同樣變成了這符號世界的一部分,即便如此,那些代表著她的字符看上去也更加鮮亮和美麗。那些字符浪花般歡悅地跳動著,盡管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可我仍然清楚地知道那是她正在把麵包向櫥窗中放去。

 真有趣,就連那些麵包的香味都被還原成數字的形狀,向周圍的世界不斷散溢著——這還是我生平頭一次“看見”味道是什麽樣子的。

 盡管是我第一次自己來到這片陌生的數字本源世界,但我並沒有太過驚慌。巨魔老巫醫卡爾森盡管當時沒有教會我如何做到這一步,但與之相關的東西他卻沒少往我腦子裡灌。他告訴我,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回歸到那個具象的世界,可以從一個簡單的東西入手,盯住它,在腦海中勾勒出它的模樣——你把它想象得越細膩越好——直到它由數字變換成某個形體。而即便是一根針、一顆石子兒那麽大小的東西有了形象,那麽整個世界也就會立刻有了形象。

 當然,當你熟悉這一切的時候,就不必那麽麻煩了。在這兩個世界之間穿梭,也只是一念之間而已。

 我並沒有選擇那些看起來更為簡單的東西,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瑪麗安?桑塔。我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好選擇,一張長著兩隻眼睛兩隻耳朵一隻鼻子一張嘴巴和無數褐sè頭髮的臉絕會像一塊磚頭或是一根鐵棍一樣容易想象。但是,此時此刻,在她面前我的腦海中實在難以想象出其它任何東西的模樣。

 整個過程並不像我擔心的那麽困難,或許是瑪麗安的面容在我腦中太過明晰,甚至就連每一個細節都不容忘卻,僅在一瞬間,麵包房姑娘那張俊俏的小臉兒就重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隨之世界也立刻重新變得鮮明起來,夕霞漫天,將城市映上一層羞怯的紅sè。

 我隻覺得這一切多麽有趣,立刻凝住精神,回想著卡爾斯教給我的種種法門,想要看破這層虛妄的世界之壁,嘗試再次回到那由兩個基礎數碼構架的本源世界。

 可是我失敗了。我怎樣嘗試都沒有用,無論是將意識想象成一道利刃、一杆長矛還是一柄沉重的大鎚,都無法讓這世界露出絲毫的縫隙。

 一定是哪裡不對,我想,既然剛才我成功了而現在沒有,那問題就必然處在這兩次嘗試時不一樣的地方。我立刻停止了這無益的嘗試,回想起剛才心中的意識。

 那時我並沒有想要打破什麽——我思索著——我並沒有希圖揭露這世界的虛假,反而更體會到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我的意識不是刀劍、不是錘斧,事實上我並沒有想要將我的意識凝聚成一個充滿了力量的、尖銳剛強的形象,反而將它變得更加溫柔輕緩,試圖將它融進瑪麗安的身影……

 我明白了!

 關鍵就在這裡:是融入,而不是擊破。

 一直以來,我都完全地接受了老卡爾森的理解:他說這個絢爛的表世界是一種虛假,唯有那數碼堆砌的源世界才是唯一的真實,因此我總想象著自己面前是一堵遮掩真相的巨牆,唯有將它擊破,才能看見它背後的真實。

 可是,我一直忽略了一點:難道說卡爾森的理解就必然是正確的嗎?

 要知道,這個孤僻的巨魔老頭兒從未踏出過碎石要塞半步,要塞大門那團副本魔法造成的魔力漩渦封住了他的腳步,攔住了他的目光,同時也鎖死了他的思想。的確,他蘇醒後獲得了我一直難以掌握的神奇的力量,可正如他在教導我時所說的那樣,他無法向我解釋用嘴說話、用耳朵聽聲音這樣自然而本能的力量,同樣的,他自己也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只是能夠使用而已。

 他對我的一切講解和傳授都出自於他自己對這一切的片面理解,對於他來說,這種理解是正確還是錯誤無關緊要,他都依然可以自如地使用這種力量;而對於我來說,這種理解上的根本偏差意味著完全無效的方法。

 沒有什麽“表世界”, 同樣的,也沒有什麽“源世界”,只有一個世界,這世界存在的本身即是真實。他所謂的“表世界”與“源世界”其實只是同樣一個真實世界的兩種不同的表現方式而已。這就像是煉金術中提到的“能量”,它能夠平靜地固化在某個物體之中、能夠平穩地輸出消耗、也能夠在瞬間爆發出具有極大破壞力的衝擊,你只能說它釋放的方式不同,卻不能說哪種能量是“真的”,哪種能量是“假的”。

 如果一定要讓這兩個世界有所區別的話,我認為或許“源世界”是眾神創世時那些基本法則的直接體現,而“表世界”則是這些法則的具體表征。雖然這兩者都是真實存在的,可“源世界”更加基礎。因此,唯有將自己的意識“融入”到“表世界”之中,才能觸摸到這個世界本源的力量。至於把意識想象成刀槍劍戟斧鉞勾叉什麽的,那事實上就從根本上排斥進入這個世界,當然無法得其門而入。

 意識到這一點,我緩緩閉上眼睛,任憑自己的意識向無盡的虛空中發散,不去碰觸任何東西,而是試圖如衝煮咖啡般將它充分調和、攪勻,漫無目的地向外撒去。

 再次睜開眼,黑夜無涯,綠波如海,看,這無盡的符號世界,如此清晰明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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