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璘,那是跟劉涚講江湖義氣。
可問題是,不管吳璘也好,劉涚也罷,都不能算是江湖人,人既然不在江湖,這江湖義氣還有啥好講的?
吳階也是知道自家這個寶貝兄弟的毛病,啥都好,就是心眼兒太死!真要是讓他去跟高國見了面,那高國在吳階看來又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子,兩人不把這大散關的天給捅破才怪咯。
“我沒說就一定要跟劉涚開仗,你以為成國公是傻的不成?今上讓他來坐鎮咱們這裡,他都一口回絕了,錯非是也想見見劉涚,同時心懷國家,他老人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成都?”
“唔?”
聽吳階這麽一說,吳璘也略微冷靜下來,轉了轉眼珠子道:“大哥,照你這麽說,這次咱們帶三萬兵馬過去,還真就有可能是去走動走動,不是為了打仗?”
“廢話!真要一心滅劉涚,我幹啥要把高國那五千弓騎兵給帶上?”
“這我哪兒知道呢,萬一您是擔心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在高國手中丟了大散關,那才是毀大哥你一輩子的英名呢!”
吳璘這話看似開玩笑,但其實還真是有些才對了吳階的心思。雖說吳階也覺得這種可能性不高,但凡是總要預防個萬一不是麽?再說了,甭管這次成國公去跟遊說劉涚的結果如何,劉涚都不可能再是他吳階座下之將了,是人家的,還得還給人家。
雖說兄弟兩個談了許多,但吳階卻是始終都沒有將自己的心思全都給曝露在吳璘面前。事實上最近這段時間裡,吳階也感覺自家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他甚至有些擔心,等到隆冬來臨的時候,他還能不能撐得過去。
關於自己身體的狀況,吳階並沒有告訴吳璘。要說年紀,吳階算不上大,但他一身戎馬,加上長年累月的疲累,能夠折騰到今天,已然實屬不易。這世上,沒人不怕死,吳階心中同樣也會為即將來臨的死亡而畏懼和擔憂。
只不過他都是廝殺陣裡活出來的幽魂,當年一同抵禦金兵的老兄弟,多少骨頭都已經能夠敲鼓了,有時候他這樣想想,也覺得自己是活夠本了。唯一讓吳階感到擔憂的,還是吳家該何去何從的問題。
在吳階心中,多希望老天爺能夠再給他幾年的時間,這樣一來他就有時間將吳璘培養起來,接好自己的班。更重要的事,他能夠將吳家的事情安排妥當。
可惜啊可惜,有些東西,的確是求不來了。
明裡,吳階是要求大家整飭兵馬準備出發,但是在暗中,哪怕是吳璘都不知道,吳階已經派出心腹之人,前往吳家老家,安排後路。
吳階的兵馬出大散關的時候,劉涚也是焦慮的趕在回家的路上。
劉家莊那邊,一天一封,甚至是兩封快報,幾乎每道通報之中,都涉及到朝廷來的天使。
“呂頤浩,這個人,我真是不太熟悉啊,世輔,你等我可知道?”
一開始劉涚並不知道天使究竟是何人,這種事情壓根也沒法去猜,完全要看趙構的心情,他心情不好時,弄個身邊的小黃門來當天使,那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然而天使變成了堂堂的成國公,這就不由得劉涚不產生沉重的壓力。
很顯然朝廷是很重視這個事情,也就是說,這天使不來則罷,要是來了,他劉涚還真就必須給人家一個交待。
而高玉娘在給劉涚的通報之中,也再三的幫劉涚計算時間,催促劉涚早日趕回家中,否則她一個婦道人家,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那成國公——對方的規格,實在是太高了一些,放在統管整個陝西巴蜀防區的封疆大吏吳階面前,人家一個國公,那也是要高那麽一點點的。
李世輔家雖然過去是南宋朝廷的將領,但真正對呂頤浩有所了解的,是李世輔的老子,而不是李世輔,所以李世輔無法在這個事情上給劉涚建議,不過他倒是提出,時間實在是來不及的話,劉涚或許應該先走。
“我先走?”
李世輔的話,讓劉涚微微一愣,隨之恍然道:“是啊,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我可以先走啊!”
“大人,您若是要走的話,卑職也要跟你一起走的!”吳安邦猛然打馬上前,別看他平常時候壓根不會跟劉涚走個並肩,但真正劉涚說的話,他卻是一點都不會漏過。
對於吳安邦的要求,劉涚倒是沒有反駁,反正不管他反對還是不反對,吳安邦指定都是牛皮糖,甩不掉的。再說了,既然劉涚已經明確吳安邦的職責,他也不可能反駁吳安邦的要求。
時間不等人,既然已經決定自己先走,劉涚當即就開始安排工作,隨後就帶著吳安邦,還有幾十個綜合戰鬥力最強的親衛兵,而且還是攜帶著火器,先行離開。
輕車簡從,時間上自然節約了很多,原本預計要十多天的事情,硬生生是被劉涚縮減到了六天。
但就算如此,劉涚仍舊是無法敢在成國公呂頤浩之前,踏進成都縣新城的大門。
天色剛明的時候,一隊人馬,站在了成都新城的大門口。
整個隊伍著朝廷官方打扮,刀槍劍戟、儀仗森嚴,更有四方巡牌,表明這隊人馬的身份,正是來自臨安的天使隊伍。而這支隊伍的出現,其實早在百裡之外,就已經為高玉娘等人所知。故而當這隊人馬到達城門口的時候,作為成都縣朝廷方面的最高領導,高進,已然身穿朝服,攜人馬,長出城門之外,迎接天使隊伍。甭管現在跟朝廷的關系如何,至少在名義上,成都縣還是南宋朝廷的地盤,而高進還是朝廷的命官。一個縣令,和一個國公之間差多少級呢?大概就等於後世一個正部級幹部和縣長之間的差距,一個是坐普桑的,一個至少是座奧迪A6了。
然而,出現在高進等人面前的成國公一行,並沒有一開始大家想象的那樣誇張,給眾人一種簡樸、低調的感覺。
簡單的見禮之後,高進被招到那兩頭老馬拉的車篷之前,門簾撩起,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眼神雖有些遲緩,但卻清澈的臉來。
“高縣令是吧,這些年,辛苦了。老夫呂頤浩。”
“卑職見過成國公!”
高進雙手一抱,舉過頭頂為禮,那呂頤浩淡淡一笑,道,“務虛多禮,讓大家散了吧,高縣令上車來說。”
能夠跟國公並駕齊驅,當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不論高進心中作何所想,其心情多少還是有些激動,連稱不敢。
“不要客氣,趕緊進來坐下吧,我年紀大了,這天氣轉涼,風也大了,這把老骨頭,挨不起了啊!”呂頤浩再度招手,高進也就不再推辭,抬腳上車,鑽了進去。
車裡的裝飾跟外面一樣,簡單而簡樸,若是要說跟身份相符,怕是才剛夠高進這個縣令的水平,唯一算是看上去比較奢侈的,就是呂頤浩放在兩腳之間的那個炭爐。
這個炭爐分明是皇家用品,雖說大小隻合適捧在雙手之中,但看上去份量足夠,外殼閃耀著黃澄澄的鎏金絲,鎏金絲附著在黑漆漆的爐身之上,顯得特別尊貴。
興許是見高進注意到自己的暖手炭爐,那呂頤浩淡淡一笑,將炭爐拎起來一些,在高進眼皮子下晃了晃,“這個爐子是皇上恩賜的,可不是老夫我不割愛。”
“國公玩笑,國公玩笑!”
高進趕緊低頭,別說這個爐子是皇上的恩賜,就算不是,他高進也不會去要一個國公爺的東西啊,難不成他堂堂高進,將來的大國宰相,還買不起了不成?再說了,之所以多看了兩眼,完全是因為整個車裡,就這個爐子還能入他高進的法眼,讓他覺著,自己是該給老爺子準備一個這樣的東西才是,巴蜀這邊啥都好,就是冬季那濕冷濕冷的氣候,讓老爺子犯毛病。
這麽一耽擱, 馬車又再度啟動,向城裡行去。
呂頤浩撩開窗簾子的時候,馬車正穿過城門洞,明顯地光線暗淡了好一陣子,那呂頤浩微微一愣,開口道:“高縣令啊,你們修的這個城,厚啊!”
“是,結實,巴蜀這地方啊,賊多!”
沒想到呂頤浩竟然通過車廂裡的光線變化判斷出這新城的城牆厚度,弄的高進又有些措手不及,連忙隨口糊弄,什麽巴蜀賊多,那簡直就是屁話,有劉家軍在,什麽賊膽子生毛,敢來這裡惹事?
不過呂頤浩也沒有揭穿的意思,仍舊是淡淡一笑,那眼神,讓高進感覺心中毛毛的。
過去,高進總覺得吧,當個宰相好像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就跟後世那些拉黃包車的總喜歡說:國家總理有啥了不起的,換我去照樣能當。
然而這才剛剛跟呂頤浩接觸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高進就很明確的感覺到自己跟宰相這種層次差距,那簡直就是——太大了。“怎麽,就沒看見劉將軍呢?”又前行一陣,呂頤浩突然問出一個連高進都不知道怎麽回答的問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