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被人告了
段氏父子再三感謝的告辭,隨後,時穿接著在院裡忙碌——主要是仆人一下子來了很多,需要安排各自的崗位與職責……
紛紛擾擾的一天總算結束了。
掌燈時分,仆人們總算習慣了各自的崗位,姑娘們重新恢復了正常的作息制度,豆腐西施也開始重新泡豆子磨豆腐——除了這點聲音,喧鬧了一天的海州城終於寧靜下來。
好像是為了報復端午的喧囂與熱鬧,今天海州城的寧靜到的格外早,格外快,仿佛整個世界一下子進入了沉睡,街道上不再有叫賣聲,沿街店鋪也早早關了門,附近只剩下豆腐西施的磨磨聲,連隔壁剛搬家的顧三娘,似乎也提早進入了熟睡。
來到大宋這麽久,每天都是蝶鬧蜂忙的,突然之間安靜下來,時穿有點不適應。別人都睡了,他依舊難以安眠,等到姑娘們的窗戶都熄了燈,他索性披衣而起,來到院中。
院子裡除了淡淡的豆腥味、鹵水味,還飄蕩著一股淡淡的香氣,那是白日裡為製作香膏弄的香料。除此之外,還有一股泥土味——院子落裡還亮著燈,魯大派來的幾名徒弟還在挑燈挖坑,時穿背著手走到坑道口,只見坑中一名徒孫正在刨土,另兩個男子則坐在鐵鍬把上低聲聊天,見到時穿走過來,休息的兩個人趕忙站起來,掄著鐵鍬開始鏟土。
時穿正閑著無聊,便衝這三人招招手:“都回去吧,今天你們歇一天,讓這院子靜一下,等明天中午過了,你們再來上工。”
三名徒孫扭捏地搓著手,時穿催促:“快走,明天一早記著讓馬車來運土。”
……
徒孫們告辭後,院落裡終於安靜下來了,時穿跳下坑道,打量著徒孫們的工作。
按照時穿原先的交代,這個坑已經挖掘了一間房子大小,並在三面砌好了牆,另一面則搭起了簡易支撐物,徒孫們剛才正是在那面簡易牆前,繼續挖掘著——按計劃,坑道還要從這裡繼續往下挖,直到把整個地面的地下部分挖空。
因為時穿格外強調院子的整潔,所以院內堆得土並不多,院角落沿牆整齊的碼放著方方正正的石料,那是用來砌地下室的。時穿站在坑邊計算了一下那堆石料的數量……接下來,如果有人站在旁邊的話,會覺的眼前一花,面前同時出現幾個時穿:一位時穿拿起鐵鍬開始挖土,一位時穿走向那堆石料開始搬運,還有一位時穿開始和泥砌牆……
當然,還有一位時穿站在原地,一邊觀察著周圍,感受著風在空中吹過,一邊淡淡地笑著,低聲自語:“化身萬千,哈,多大點事……”
挖掘土的沙沙聲響了一夜,第二天,原先堆積石料的地方堆起一座小山高的泥土山。清晨的時候,豆腐西施出來打水磨豆腐,聽到後院的沙沙聲,她牽著黑狗來到後院,但剛邁出西跨院的門,突然覺得眼前一花,感覺到坑道中微弱的火光熄滅,沙沙聲陡然消失,並且仿佛從來不曾出現過一樣——整個院落靜的,像是鬼蜮廢墟。
院外、巷中響起頭陀每天的天氣預報聲,豆腐西施愣了一下,踢了一下腳邊的狗:“你這個吃貨,我明明聽到院子中的聲響,你怎麽一聲不叫喚?”
大黑狗只知道伸著舌頭,衝豆腐西施狂搖尾巴。
豆腐西施走到坑邊,伸頭望了望,天色太黑,什麽都望不見……
天亮了,姑娘們開始活動,他們沒有感覺到院子裡的異常,而新來的仆人,他們壓根不知道院子的異常狀態應該是什麽樣……等早飯過後,一群三十到五十歲的婆婆趕到府上,
為首的中年婦女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文雅的衝時穿行禮後,遞上一張契約,彬彬有禮的說:“時大將,我們是黃公子雇來的,這是契約。”趁時穿瀏覽契約的工夫,老婆婆繼續說:“黃公子說大將越來越忙碌,恐怕沒有工夫親自教導小娘子們,所以特地雇我們來為時大將解憂……我等幾個,素來慣做這事,黃公子也是審閱了我們過去的薦書,才給我們下了這份聘書。”
時穿抖了抖手中的契約,正在沉思,黃娥聽到院裡的動靜,趕了出來向老婆婆行了一禮:“黃公子真是客氣了,哥哥,這是‘女先’,一向負責教閨門女子……哥哥今後會越來越忙,恐怕抽不出身給我們上課,黃公子這份思慮得當,如此一來,哥哥上午可以脫開身去,我們便由女先教導……”
宋代所謂“女先”,指的是“女先生”,因為是女性教授,所以隻稱“女先”。至明清之後,這種負責教導官宦女的女教師,則被稱為教養嬤嬤。
宋代的“女先”多數是一些富家女或者官宦女,因為家道中落、丈夫去世後無子女傍身,才踏上這行業,而在宋代,父母嬌養女子成風,唯有在這個普及教育的時代,她們才可以不去尼姑庵度過殘生,憑借知識和教養為職業,以“女戶”的身份獨立掙錢糊口。
時穿身上有點泥土味,他抖著契約,皺著眉頭回答:“難怪黃公子昨天欲言又止,大約是想跟我說這事吧,不過,契約應當跟我訂立,而且我家的女孩不打算學女誡、女訓。”
為首的中年女娘低身行禮:“奴家姓祝,大將可以稱我為‘祝女先’,奴家等隱約聽說時大郎曾編印課本……既然時大郎對小娘子們另有打算,奴家等也識得字,願意按大將的課本教書。”
時穿高興的一拍手:“太好了,我總共有三門課本,經濟學內容先不急著教,等識字算數到了一定水平,再教授姑娘們,你們就輪流教授識字與算數,啊,還有禮儀課,我希望姑娘們讀書識字,且儀態萬方——我們每天上午上課,下午,小娘子們要一邊玩耍,一邊做些手工。”
“祝女先”再度向時穿福了一禮:“奴家等拿了工錢,不敢懈怠,下午願教授小娘子們一些針線手工,以及行走、坐臥、待客、侍奉婆婆與相公的禮節。”
宋代的員工都如此敬業啊……啊,侍奉婆婆與相公的禮節——難道宋代的女學,也包括教授床*上*功*夫,啊,怎麽拿這些女先作掩護,讓姑娘們學點《愛*經》知識……時穿還沒考慮好,正發呆呐,環娘披頭散發衝了出來,蹦跳著嚷嚷:“哥哥,該巡街了吧,環娘打算早飯也在街上吃,哥哥走的時候,一定記得喊我。”
說話間,院中的黑仆已經把早飯做好了,素馨、墨芍聞訊趕到,捧出發的三套《女書》,恭敬地遞給那些女先,女先們翻閱之後,拍著胸脯保證:“大郎,書上的內容雖然新鮮,可並不深,大多知識前人都零零星星說過,我等完全可以邊學邊教,絕不誤了大郎的事。”
時穿回答:“好啊,你以後上課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我……”
話說到這裡,蒙都頭一頭大汗撞了進來,站在院中大呼:“大郎,不好了,你讓人告了,狀子已投到通判那裡——州通判,通判大人讓我通知你一聲。”
時穿滿頭霧水:“告我?什麽罪名?”
蒙都頭看了一眼院子裡忙碌的黑人仆婦,回答:“拐賣良人。”
時穿哭笑不得,他用手指指指鼻尖:“拐賣,我就是被拐賣的人,我能拐賣誰?”
蒙都頭望了一眼時穿,沒有回答。黃娥眼珠轉了轉,跺腳:“壞了,我怎麽沒有想到防范此事……縣尉,如今該怎麽辦?”
時穿有點火了,他阻止住黃娥:“怎麽回事,我拐賣誰了,明明別人拐賣了我……”
黃娥細聲細氣的回答:“大約是那群昆侖奴惹的禍,有人看見我們這裡的昆侖奴了——大宋刑統規定, 禁止販賣奴隸,雖然人人都知道昆侖奴是番外販賣過來的,但一般‘民不究,官不舉’,萬一有人舉告,官府自然要查問下去。”
“可是……大宋禁止奴隸販賣,我們的遭遇又算什麽?”
蒙都頭幽幽的回答:“民不究,官不舉,說的就是這事。鄉野之間,或許有買賣奴婢的,但這種買賣,不清不楚的,買賣契約要上衙門上檔子的話,賣方多數要用父母的名義……”
時穿打斷蒙都頭的話:“既然禁止買賣奴婢,怎麽父母就可以買賣了。”
黃娥一指隔壁:“哥哥還記得顧小七娘嗎?顧二嬸將她賣了——但這就是通常意義上的‘賣’:父母得了錢,也可以說成男方的聘禮,官府是不禁止的。
因為這種緣故,拐子拐來人口,常要經過一番調教,用各種手段讓拐來的女子認自己為父母,而後以父母的名義將女孩賣了。鄉野之間,哪裡認真追究父母的真假,女孩們賣到鄉野,連自己身處何地都不知道,倒是無法反抗,這輩子只能認了。
但若是賣到勾欄瓦舍,拐子也有一番手段調教……”
黃娥頓了頓,臉色微紅,指了指那些記得父母名稱的姐姐們,低聲說:“比如使手段壞了姐姐們的名聲,之後姐姐們擔心把真實身份說出去,會讓父母兄弟蒙羞,這輩子隻好忍氣吞聲隱名埋姓的生活……
然而這種買賣,無法走到名面上,尤其是官宦人家,更不敢沾染這種買賣,因為平常訴訟要有苦主(原告)首告,沒有苦主不立案。但官宦一旦做下買賣奴婢的事情,無需苦主,只要禦史風聞奏事,就可以立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