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纖毫畢露
窈娘的舞蹈跳得很出色,她的腳步輕盈,在艙房內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穿梭往來,身影帶起陣陣微風,引得燭影一陣陣搖動。那燈光閃爍,飄搖不定,頗有點後世舞廳霹靂燈的感覺。
在陣陣迷幻當中,顧小七斟上一杯杯酒,遞到在場的舉人當中,當他遞給時穿的時候,酒杯舉到眉間部位,垂下頭恭敬的說:“教授,請。”
燭光搖動,陣陣光線透過琥珀色的酒液,光線再穿過白玉杯,已經變的朦朦朧朧,更給人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兩相對比之下,顧小七杯中的酒液簡直成了一塊透明的水晶,晶瑩剔透的令人心醉。
時穿單手接過酒杯,按照禮節將酒杯湊在眉間,借助燭光快的一瞥這隻酒盞……他笑了,輕輕將酒杯湊近唇邊,稍稍的抿了一下酒,讚賞說:“酒不錯。”
“只是酒不錯嗎?杯子呐……”劉旭悄悄的湊過來,低聲說:“大郎,你那臭脾氣要改一改,剛才你說話太不客氣。”
時穿眼一瞪,回擊說:“你沒有聽出來嗎,我實際上是在斥罵你——本官接受黃公子的雇用,只是順路,卻不曾得到劉舉人的雇用金。”
丫丫的,大爺我讓你順路搭伴走,已經是賞你面子了,你憑什麽指派大爺,拿大爺送人情?要送人情,大爺我自己不會嗎?
劉半城臉色一僵,訕訕的笑了,沒話找話的尋找著台階:“早聽說時承信一副臭脾氣,果然如此啊。”
轉過身去,劉旭將精力放到了蔡大官人身上,他陪著笑臉說:“早聽說蔡老相家中一門數進士,蔡小相公原來是探花郎,蔡大官人既然出身名門,想必詩詞文章也出手不凡……嘖嘖,我曾經有幸目睹過《聽琴圖》,那上面有蔡老相公的面貌,蔡大官人的形象,幾乎與蔡老相公有八成相像……嘖嘖,果然是蔡氏一門血緣,骨骼清奇,令人激賞。”
時穿呼地站起身來,衝蔡大官人拱手:“大官人,我是粗人,不懂欣賞絲竹,現在解元公已經送到船上,在下旅途勞頓,請求準許告退。”
蔡大官人臉上呈現出了怒容,時穿裝沒看見,他一招手,指點著顧小七說:“這位女徒曾經受過我幾日教導,且讓她送一送我吧。”
蔡大官人目光一閃,很為難的說:“夜深人靜,船上行走不便,玉娘,讓管家打個燈籠陪你。”
顧小七起身行禮,一名管家提著燈籠過來相送,時穿毫不留戀的拱手告辭,利索的鑽出艙。艙外,跳板重新搭好了,來到跳板口的時候,時穿轉過身去望著顧小七,顧小七盈盈的行了個禮,一扭身,往艙中走去。
管家高舉燈籠,招呼說:“承信郎一路走好。”
時穿冷冷一笑,一抬腳跨上跳板,背著手,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船。
旁邊船上歌舞不斷,不一會,引得其余船上的舉人也慕名過來投帖,蔡老爺把有些帖子收下了,約定以後過來相請,有些帖子則乾脆駁回。那些收下帖子的舉人,欣喜若狂,沒有收下帖子的則神情沮喪。
這場宴會一直進行到天亮時分,天亮後,黃煜等人返回了,其中,劉旭已喝的醉醺醺,是讓蔡氏家仆攙扶著過來的,羅望京則喝得半醺,唯有黃煜目光清亮。這位海州大茶商之子,過去顯然不少應酬,這點小酒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等劉旭與羅望京安置下來之後,黃煜還有精神去看日出,他站在甲板上,眺望著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太陽深深呼吸,一扭臉,看見被響聲驚動的時穿。
“你怎麽看?”黃煜目光清亮的詢問時穿:“我聽到你似乎說了一句‘過猶不及’。
”時穿躲閃的回答:“哈哈,我猜測這玻璃器皿一定不是從外輸入的,肯定是我大宋境內某人現了玻璃製作技術,但他的經銷商不願透露貨源,所以大家都以為這是從外藩輸入的——外藩輸入的玻璃能有多少,一船兩船玻璃,遠遠做不到讓大宋隨便一個店鋪都有售賣的產量。”
黃煜氣餒:“我問的不是這個問題,你知道的。”
旋即,黃煜醒悟過來:“聽你的口氣,你也知道這玻璃的製作方法,難道是嘉興時氏……?錯了,你不可能是嘉興時氏的人,可惜我黃氏目標太大,宗族裡人心不齊,讓時氏撿了這個便宜。”
時穿冷哼一聲:“當著我的面,你居然懷疑我的身份。”
黃煜輕輕搖頭:“嘉興時氏是什麽狀況,我是知道的,你剛才說到琉璃如數家珍,如同掌上觀紋,這可不是嘉興時氏能做到的。如果這算是你過去的記憶,我可以理解,因為你鼓搗出許多新奇玩意,一個擅長製作玻璃的家族,再多鼓搗出幾件玩意來,也不算神奇。我猜,你原先所在的家族,一定很擅長做生意,當然,也很擅長保密。”
時穿有點哭笑不得,怎麽把話題叉到這裡?
黃煜把時穿的默不作聲當作了默認,繼續說:“來錢的生意,想要保密可實在不容易,你家出的香膏香脂,我黃氏已經很注意保密了,再說,生產這些稀奇物件的都是你名下的女孩子,應該不會有人泄露,但照樣擋不住有心人追蹤送貨的途徑,查到你們頭上。
所以,這玻璃配方如果想保密,卻也不容易。照你這麽說,那家玻璃坊每月的產量,至少應該在一船玻璃的量之上,如此才能造成我大宋相關琉璃物件奇多的現象,不過,每月生產一船的產量,這該是多麽大的作坊?作坊裡該有多少工人?需要多少人來回運貨、輸送配料?可我大宋店鋪裡出售琉璃,差不多有百年了吧,這百年的時間,是如何保密的?”
時穿笑著搖搖頭:“在這個信息不通暢的時代,保密實際很簡單,比如說鑄造私錢吧,我記得有一兩種私錢行量很大,比如四川的一種鐵錢,兩廣福建一帶的鐵錢,這種私錢甚至一時取代了福建四川市面上的所有錢幣,但直到現在,百余年過去了,還不是照樣查不出來誰鑄造的嗎?
工人多怕啥,如果一個村子都在乾這件事,那麽整村人絕不會把村中秘密泄露出去。所以在這個社會,能保密這不蹊蹺,蹊蹺的是那隻琉璃金瓶——可惜啊,只差一步。”
黃煜馬上追問:“可惜什麽,哪裡差一步了?”
“可惜的是那隻玻璃瓶,原本無色透明,而玻璃瓶以無色最為昂貴,工藝最複雜——我甚至懷疑這隻玻璃瓶不是當代工藝,偏偏官家要在裡面鍍上一層金箔。
鍍上金箔還則罷了,你看到瓶中金箔的時候有沒有想到什麽?”
黃煜思考了半天,沮喪的說:“人都說你傻了,而全海州都誇我聰慧,我卻現自己跟不上你的思維——見到那隻瓶子想到什麽,我隻想到很尊貴,嗯,似乎你還說過,這是畫蛇添足之舉。”
時穿輕輕吐出兩個字:“鏡子。”
黃煜想了想,點頭同意:“確實,鍍上一層金箔的瓶子,光亮如鏡,瓶身都能照出人的影子來。”
時穿提醒一句:“瓶身是圓球形的,所以照的人影子有點變形,但如果是平板玻璃呢?”
黃煜恍然大悟:“沒錯,如果玻璃平整,鍍上一層金箔後,那豈不是……”
“豈不是比銅鏡更輕便,照起鏡子來更纖毫畢露?”
黃煜一把抓住時穿的袖子,激動地說:“啊,你會這項技術……咱,咱兩合夥,我給你選地方,保密的……算了,你隻管給我提供配方,如何生產不用關心,我每年分你一半紅利,如何?”
時穿微笑著回答:“你可以派幾名徒弟,我親手教會他們各項操作流程。不過,我不跟你合夥,我給你賣配方——因為你這廝讓人放心不下,比如你拿出來的綠茶,我記得製作方法是我告訴你的,但你們試製成功後,我連個風聲都不曾聽到。”
黃煜重重點點頭:“嘿嘿,別介,這綠茶還不穩定,質量忽高忽低的,所以我才沒告訴你——沒說的,今後黃氏銷售綠茶的紅利,分你一成,這個我做主了……我可得好好想想,挑選誰去幹玻璃鏡。”
時穿輕輕搖頭,心中暗想:透明玻璃,這一定是現代工藝,這必然不是海公子乾的,因為海公子來到這裡才七年,而大宋最早的無色玻璃記錄,應該在六十年前。
六十年的光陰過去了,當初的“明人”還活著嗎?
忽然間,時穿想起海公子留下的筆記,那上面記錄了如何感知自己的同類,如何鍛煉自己的能力……但自從海公子走後,時穿有點心灰意冷,他覺得自己反正離不開這個時代了,學習哪些本領有什麽用。
看來,這次回去需要好好翻翻那些筆記了。
耳邊傳來黃煜的話音:“看不出劉半城出手很大方,昨日宴飲,劉半城奉上五百貫給蔡大官人作為程儀,弄得我隻好隨了一百貫,羅望京倒是想掏錢,被我阻止了——蔡大官人還邀請我們今晚繼續宴飲,看來我們今天白天正好歇息一下。”
時穿搖搖頭:“我不想談這個問題,你偏偏要提這個問題。”
黃煜回答:“我心中委決不下,需要借助你的智慧。”
時穿仰臉問:“你有什麽疑惑?”
第225章纖毫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