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男子深深鞠躬,但他不指望時穿回禮,當然,全海州沒人指望時穿時大郎能懂得宋代禮節,雖然時穿也帶著文士巾裝文人。所以青衫男子行完禮,也不等時穿動作,一轉身……那是一路狂奔啊,腳後跟都快貼到了後腦杓了。 “跑起來都這麽瀟灑——回頭我也買把折扇。”時穿感慨:“這人渣,罵他齷齪,都侮辱了齷齪這個詞,可這人渣拿一把扇子跑起來,像兔子一樣美。”
褚姑娘笑不可抑製:“那人手裡拿的什麽你知道嗎?是倭扇,這倭扇據說是晉代傳入倭國的,後來東坡先生寫詩讚美,倭扇才重新流行起來。如今的文人,出門不帶一把倭扇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哪像你,頭戴文士巾,手裡提了把倭刀——你還不知道吧,你頭上戴的文士巾被稱為‘蘇公帽’,也是東坡先生的發明。”
時穿哈哈一笑:“倭扇本來是中國的啊……哦,原來東坡先生也喜歡搞發明,可惜隻發明了帽子。哈哈,這個時代真八錯,聰明人都喜歡在這時代發明點什麽,我身在其中,我就是其中之一,美得很!”
褚姑娘噗哧笑了:“東坡先生深受世人敬仰,所以他這個狀元郎喜歡的冠帶才能流行起來,可你發明的是馬桶,二者不可同日而語之也。”
這話說得,連黃娥也笑起來。唯有環娘沒有笑——這時環娘依舊抱著時穿的大腿,時穿就這樣腿上掛著一個小女孩,一瘸一拐的走著,走著走著,環娘還以為時穿跟她鬧著玩,一路樂不可支。而剛才那位青衫文士隻注意到大個的目標,壓根沒注意到腿邊還有一個小女孩,正抱著自己恐懼對象的大腿,像蒼蠅一樣反覆念叨:“哥哥不要走,哥哥不要走……”
那位青衫男子掉下自己的伴當,單獨一人走的快,不久,莊內陸續走出人來,被丟下來的幫閑們隻好東張西望,嘴裡說著“哎呀,我怎麽忘了爐子上燒的豬頭肉”,一邊悄悄地邁動腿,悄悄四散而去。
等人走光了,黃娥上前扯動環娘,勸解:“環娘松手,哥哥不走了。”
環娘放開手:“要梅子露——環娘喊了半天,嗓子渴了,給我買梅子露。”
時穿一臉懊惱:“你牙都掉了,還喝這樣酸酸甜甜的東西……不行,我得趕緊把刷牙的青鹽製備出來。”
說完,時穿上下打量著褚素珍,後者剛開始還跟時穿對視,但時穿的目光實在灼熱,他上上下下打量褚素珍的身材,讓後者有一種被扒了衣服的感覺。
“輕薄子,有你這樣看人的嗎,剛才在屋裡與崔姑娘瘋言瘋語,我憐惜你是個傻子,如今這樣目光灼灼,莊門口人來人往的,你不顧惜名聲,我可是……”
“你剛才說東坡先生因為受人敬仰,所以帶動了流行時尚,沒錯吧?名人效益,沒什麽出奇的。你在海州城名聲也不小吧,我借助一下你的名聲,不反對吧。”
褚姑娘臉更紅了:“你這話說的曖昧,如果你不是傻子,我早向你丟石塊了。”
“揉碎花打人,果然曖昧……別惱,你剛才說東坡先生發明冠帶,我突然想起,那些女娘們做繡活很辛苦,熬壞眼睛不說,每天飛針走線十幾個小時,一個月出不了幾件活兒,我想找一些更省事的,我記得女人們都喜歡用繩子編制中國結……”
“用繩子編出來的東西,那叫瓔珞。人傻,就不要亂起名字。”
“好吧,那叫瓔珞——我看到很多女孩都拿這東西當休閑,隨手一纏,就能纏出一個蝙蝠來……”
“五福(蝠)瓔珞,
那是祈福用的,一般用在家祭當中,於宗祠梁上懸掛起來……” “我看你穿的女式馬甲……”
“什麽叫女式馬甲,別亂起名字,這叫褙子。”
“那馬甲上面什麽都沒有,裡面的衣服只有一根繩子扎著……”
聽別人談論自己的衣服,褚姑娘臉更紅了,她想上馬車不顧而去,但又想到這些話題,不方便讓時穿鑽進車廂裡跟她交談,如今還好,莊門口沒有人,只有一個迷迷糊糊的看門老漢……褚姑娘皺皺眉頭,背過身去糾正:“什麽繩子,那叫腰帶、衣帶。”
“衣帶漸寬終不悔……我知道那叫衣帶,但渾身上下只有這一根繩子,身體動作幅度大一點,衣襟便散亂了……”
黃娥見到褚素珍悄悄向馬車挪動腳步,她也覺得一直對一個青春美少女談論“身體”,十分不雅,似乎還很輕薄,她趕緊掩飾:“所以才有那麽多首飾啊,腰帶上懸掛的玉器,佩飾,胳膊上帶的臂環,不都是固定衣物的嗎?”
時穿沒有注意到別人的尷尬,他談論這些詞時自然而然的態度,仿佛他心中沒在意世俗的禁忌:“所以我在想,將瓔珞繡到衣服上作為裝飾會怎麽樣?比如將五福瓔珞繡在一面衣襟上,另一面繡一個空環, 兩兩相扣可以將蝙蝠的頭扣住,這樣,衣服左右衽不就固定起來了嗎?這是不是讓衣物更貼身。”
扣子,好像就是宋代發明的,但應該是南宋時期,後來蒙古人把扣子傳入西歐,於是,“時尚”這個詞誕生了,從此世界有了“時尚”。西方人因此把“扣子”的發明稱之為:改變世界的一百件大事之一。
僅僅是一種想法,就讓褚素珍眼前一亮:“也不一定非是五蝠,我常用線索編出一些蜻蜓瓔珞……如果做的手巧一點,將蜻蜓瓔珞繡在衣物上,也是一件稀罕事。”
時穿點頭:“沒錯,我聽說這朝代是一個時裝業大發展的時代,男人的服裝雖然還有品級的規定,但女人的服侍則唯恐不驚人,以至於朝中的大臣都說這是一個‘服妖’的時代——你我就在這上面再添一把火,讓服裝更加妖異。”
褚姑娘眼睛亮晶晶:“你剛才說‘要利用我的名聲’,原來說的就是這事。”
時穿點頭:“所謂‘形象代表’,大約就是這樣吧。”
褚素珍鄭重行一禮:“時大郎,你不用躲,我這一禮是為那些女孩子謝你,但凡心思靈巧的男子,一般都視女人如衣物,唯有你時大郎是真心為那些女孩子的將來著想,身為女人,我替她們謝你。”
直起身來,褚素珍看著黃娥,不經意的隨口說:“也幸虧他被打傻了,所以才有這樣的傻氣,哼,男人!……如果他當初不傻,怕也沒有今日這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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