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安德魯醒來的時候,他感覺到眼前的一切都不同了。
這裡是一個石造的空間,四面全是用粗糙的花崗岩石塊堆砌而成,而他正躺在正央的一個石台上,台的四個角豎立著四根石柱,柱頂上燃燒著幽藍的火焰。
昏迷前的那些片段逐一浮現在安德魯的腦海,下意識地,他按住了自己的胸膛,果然,跳動了一輩的心臟早已經停頓。
我死了安德魯的心裡升起一絲明悟。
沉重的腳步聲忽然在寂靜響起。安德魯轉頭望去,聲音傳來的地方,一道階梯向上延伸,那腳步聲便是從階梯上傳下來,沉重的腳步聲間或夾雜著金屬的磨擦聲。
終於,一個人影從階梯上的陰影走了出來。
猙獰而沉重,充滿暴力美感的漆黑鎧甲,甲上纏繞著黑氣。這些黑氣不斷的聚散,偶爾組合成一張張驚恐的臉。雖然無聲無息,但任何人都可以從那些栩栩如生的臉孔上,感受到一聲聲淒厲的哀嚎。
鎧甲人的頭部罩著一頂頭盔,只露出眼鼻口的部位,可是那些露出的部位卻沒有五官,而是更加漆黑的煙霧,只有眼睛的部位放射著詭異的紅光,投射出讓人身心顫栗的目光。
你是誰?安德魯問道。
這個時候,他的心裡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有好奇。
他從一位侍奉光明的大主教,轉變為墮落肮髒地不死生物。而造成這個改變的,竟是他忠誠效忠了一輩的教皇陛下!
同時,這種明顯的墮落之舉,卻被申明是神的旨意。不得不說,這對安德魯的衝擊實在太大了,大到他完全無法理解。
鎧甲人頭盔下地黑霧湧動著向四處滲出。在頭盔外組合成一張安德魯再熟悉不過的臉孔,略顯低沉了點的聲音響起:安德魯主教大人。
光!
安德魯心一震,雖然在看這名騎士時,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這個事實卻還是讓安德魯忍不住震驚了一下。
神之騎士團的統帥光之神騎,竟然也成為了不死生物!從外表上來看,光之神騎此刻的形態。比他還要邪惡無數倍。
安德魯主教大人。從現在開始,請您稱呼我為亡靈聖騎。黑霧化成的臉孔渙散,縮回了頭盔之內。
安德魯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但馬上感覺到自己對空氣沒有反應。他已經不需要呼吸了,再多的空氣吸進體內,也無法冷靜他地心情。
到底是怎麽回事,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安德魯穩住心神,一字一頓地問道。世人皆有罪。貪婪、懶惰、、傲慢、嫉妒、暴怒,是為罪。當世界被原罪汙染得不堪時。神便會降下懲罰,淨化塵世。現在,滅世的時機到了。光的聲音變得無比冷漠。絲毫不含一絲人類的感情。
滅世之說,每個宗教法典都有記述,這也是宗教利用人類內心的恐懼,來吸引信徒的一種方法,而原罪這些話更是老調重彈。
身為一位紅衣主教,安德魯對這些說辭可是無比了解。===換做以前,他可能還會肓目信奉,但現在連他們都墮入邪惡。還想他相信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就不可能了。
光的話音剛落。安德魯就不耐煩的插嘴道:你只需要告訴我,我們需要做些什麽就行了。
殺人。光地話言簡意賅。說完。他轉身向出口走去。
殺人?殺誰?
安德魯愣了愣,連忙跟隨著光往樓梯上走去。
前方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可是平靜下來的安德魯卻發現,這種以前讓他望而卻步地黑暗,如今對他的影響竟然不大。
靜下心來後,他能很清晰的感覺到前面的事物,甚至往日那種無力感也徹底從他體內消失了。
以他的年紀和常年養尊處優的生活,體力早就開始衰退,但是現在他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充滿力量。
這也許就是墮落後的收獲吧!安德魯心裡自嘲地笑了笑。
階梯有點長,走著走著,安德魯忽然聽到一陣呼吸聲,很沉重,很壓抑,然而他再仔細一聽,卻發現那根本不是呼吸聲!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一種聲音,而是一種感覺。
到底是什麽呢?懷著這樣地疑問,安德魯加快了他的腳步。
直到他走出階梯後,他才發現那地確不是呼吸,而是靈魂的呼嘯,數以百萬計靈魂的呼嘯聲!
階梯的出口在一個高台之上,四面是延伸開去的平地,一眼竟望不到平地的盡頭,只能看到遠遠的頂部岩石。\\\\\
這裡,竟然是一個無比龐大的地下空間!
在高台四面的平地上,擠滿了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骷髏和屍巫。它們靜靜的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只有眼部那靈魂的光芒不斷閃爍,而當光芒閃爍時,整個空間就響起一種震懾靈魂的呼嘯聲。
安德魯整個人都愣住了。他在不久之前還是一名光明教會的大主教,無論信仰是否虔誠,畢竟一輩都在與異教徒為敵,不死生物更是不可饒恕的邪惡。現在陡然見到這麽多邪惡生物站在面前,他本能地感覺到一陣深深的恐懼。可是很快他就醒悟過來,同時感覺到背脊一陣發涼。
在人類佔據主導地位的世界裡,竟然存在著一支數量如此龐大的不死軍團,而他這個曾經地紅衣大主教。竟然一無所知?
是這些不死生物隱藏得太深,還是有人故意隱瞞?聯想到自己身上的變化,這個答案呼之欲出。
能隱瞞這個事情的人,絕對擁有非常龐大的勢力,還有什麽人在神權領域的勢力,能比教皇陛下更大?
但是。教皇陛下為什麽要這樣做?
如果是神的旨意,神為什麽要留下這麽一支能毀滅整個人類地不死軍團?
是野心作祟嗎?可是毀滅人類對教皇有什麽好處?
一大堆疑問攪得安德魯的腦幾乎成了一團漿糊。*
不知過了多久,安德魯回過神來,頓時發覺光的目光正冷冷地罩在他的身上。
光此刻的形態已無法用臉部的表情來表達情緒,但安德魯還是在那道目光感覺到一股肅殺的味道。
你在猶豫嗎?安德魯?光地聲音忽然響起,聲音帶著一股凌厲地殺意。
沒有!安德魯毫不猶豫的斷然道。他很肯定如果自己回答的不夠肯定,光的利劍絕對會毫不遲疑地穿透他的靈魂。
我只是在迷惑。頓了頓。安德魯繼續說道。
他的確只是在迷惑而已。他本來忠誠的對象就只是教皇陛下。管這是不是神的旨意,只要這是教皇的意思,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你地所有疑問,都會在將來得到解答。光的語氣頓時緩和下來,甚至話裡還能聽出一絲笑意。
從這絲笑意裡,安德魯勉強聽出了點什麽,這讓他為之一愣,情不自禁的問道:光,你也在迷惑嗎?這些疑問就連你自己也沒有答案。對嗎?
光地身影輕輕一顫,好半晌才應道:是的。
他也很迷惑,對這些疑問。他也沒有答案,所以他不希望安德魯再有遲疑,那樣自己就必須消滅安德魯。
從某種意義上,安德魯如今已是他唯一的同伴了。他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同伴,因為內心的彷徨而死在自己的手上。\\\\\\
兩人默默對視良久,最終,安德魯才歎了口氣,問道:那麽現在。我們需要做點什麽?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讓他們選擇的余地了。也許從一開始,他們的命運就已經被安排好。如今只能順著這條被安排好地道路走下去。
從今天開始,你地名字叫做安德魯西斯,你的君王叫做黑龍,你所做地任何事情都是遵循君王的意志。而我,將是你麾下的亡靈聖騎暗拉瑪。光緩緩說道。
栽贓嫁禍?好毒的招數!
以黑龍的名義殺人,壞的是黑龍的聲譽,真正的目的卻是所謂的滅世,這就是教皇陛下的目的嗎?
君王說,消滅所有出現在我們眼前的生物,這個世界,屬於永恆的靈魂!光一字一頓的說道。
說著,他緩緩抽出腰的長劍,纏繞著濃烈死亡氣息的長劍隨著劍身的顯露,在附近的空間一股凌厲的陰冷氣息。
光每說一個字,平台下方的不死生物們眼的光芒便更亮一分,身體也緩緩挺直。
當光說完最後一個字,他手的長劍已完全抽了出來,斜指上空。在他長劍斜指方向的不死生物,每一個的眼睛都彷佛要燃燒起來了一般。
安德魯看著裝腔作勢的光,忽然發現一些古怪之處。只有被光手長劍所指的方向,那些不死生物的眼神才會旺盛異常,宛如燃燒一般。而其余方向的不死生物雖然也有些變化,但絕沒有正面的那樣激烈。
難道,光手的長劍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鏘!
長劍閃電入鞘,不死生物眼猶如火焰般的光芒頓時黯淡下來,這更證實了安德魯的猜測。
你的劍……安德魯試探似的向光問道。
劍名凝魄,掌握它,就等於掌握這裡面一部分不死大軍的控制權,你的統帥印記在這裡。說著,光向平台上方一指。
這是一個兩層的高台,階梯的出口在第一層,出來的門口左右兩側,分別有兩條樓梯通向更高的一層。光所指的方向,正是第二層的平台。
我的?安德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數量如此龐大的不死軍團,他不可能控制得了,必然需要藉助某些物品。
走上平台後,安德魯看到一件眼熟的東西,正是之前他在教皇宮密室裡見到的,那根頂著黑白臉孔的雕像。
此刻,那雕像的臉孔上,黑色那邊睜著白色瞳孔,白色那邊睜著黑色瞳孔,猶如活物般默默地看著前方。
一看到這個臉孔,安德魯就感覺似乎有某種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去吧,靠近它,放開你的靈魂。跟在他身後的光緩緩說道。
安德魯本能地深吸了口氣,帶著一絲決然的心情,向著黑白人臉走去。
隨著安德魯的接近,黑白人臉上湧出了濃烈的黑氣,彷佛有意識地在柱周圍盤旋起來,等安德魯走到足夠近的距離,黑氣聚成一團,忽然撲向了安德魯。濃密的黑氣包裹著安德魯的身體,無孔不入的往他身體裡鑽,一直鑽到他的靈魂深處去。
這種直接衝擊靈魂的過程會帶來劇烈的痛楚,可是還沒等安德魯慘叫出聲,一股陰冷肅殺,卻又無比強大的意念,籠罩了他的整個身心。
這是神的意念嗎?失去知覺前,安德魯心裡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當安德魯再次醒來的時候,整個世界又變得大不一樣了。
還沒睜開眼的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到四周有數不盡的靈魂,每一個靈魂所看到,聽到,或感覺到的,只要他稍微一動念, 便可以完全接收到。
透過這些靈魂的感知,整個空間的事物都被他巨細無遺地看在心裡。這種彷佛多了千萬雙眼睛,把所有一切都掌握在手裡的感覺,一下讓安德魯迷失了。
他從來沒有感覺過自己是如此強大的,這就是力量,強大的能讓人迷失的力量。
可惜,這種力量並不屬於他。
不知過了多久,平複心情的安德魯最終暗暗歎了口氣。黑白人臉所代表的那個強大的意念,把這種力量賜予了他,卻沒有給他最終的控制權。
空有強大的力量,他卻無法運用,雖然他可以用靈魂聯系這支不死軍團,卻指揮不動它們,能指揮它們的,只有手握凝魄的光。
同樣的,光也沒有絕對的控制權。因為安德魯雖然無法指揮這些不死生物,卻可以否決它們的一切行動,這就是權力的製衡。
睜開眼睛,安德魯望向柱上的黑白人臉,嘴上喃喃念道:基爾霍夫尼魯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