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曲調哀傷纏綿,彷佛是在默默訴說著對愛人的思念,從琴聲中,可以輕易地感受到演奏者那濃重到直入骨髓的哀傷。
音樂是最容易引發聽眾共鳴的藝術,聽著這曲子,蘿茜有種黯然的感覺。
長期嚴格的訓練,讓她很快從這種情緒中清醒過來,眼中閃過一絲迷惑。
這裡是回首森林,人蹤罕至的險地,會出現在這裡面的,肯定不會是普通人,而且這個演奏者使用的,還是吟遊詩人最常用的五弦琴,很顯然,演奏者就是羅得奔馳,那位才華高絕,帝國聞名的另類貴族。
令拉西蘿茜迷惑的是,音樂和美術,都是可以最直接表達創作者心靈的藝術,一位可以彈奏出如此淒美動人樂章的人,會是一位邪惡的異端嗎?
突然間,蘿茜有種強烈要見一見這位演奏者的衝動。
回過頭,她向身邊的崗撒羅斯打了個手勢。
崗撒羅斯默默地點點頭,然後舉高一手,五指全力張開,然後猛然握緊。
收到訊號的天使騎士們立即加速,飛快地形成鉗狀隊型,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圍去。
那是一個堆滿腐葉枯枝,散發著潮氣和惡臭的大水窪,披著破爛灰袍的羅得奔馳,盤腿坐在池邊一棵乾枯的大樹下,姿勢怡然自得,彷佛坐在陽光明媚、芳草鮮美的綠水湖邊一樣,絲毫不為水窪所散發的惡臭所動。
傳聞中,羅得奔馳長得非常帥,是帝國有名的美男子,一頭火紅色的長發,不知迷倒了多少深閨怨婦和思春少女,可是蘿茜現在所見的這個羅得奔馳,卻完全沒有傳聞中的形象。
他很瘦,瘦得幾乎就像一具包著人皮的骨頭,標志性的火紅長發已經不見了,隻余下斑駁的癩痢頭,和稀稀落落的灰白發絲。
乾枯的臉上皺紋滿布,皮膚沒有絲毫的光澤,深陷的眼眶突著灰白的眼珠,就像死魚的眼睛一樣。
他的身上沒有絲毫生命的氣息,全身如雕像般一動不動地坐著,只剩下兩手的指頭在靈活地撥動著琴弦,優美淒婉的琴音,便悠然地從琴中飄蕩而出。
不死巫妖!
拉西蘿茜心中一震,一個名詞浮上心頭,教會的情報,隻說羅得奔馳是一位中級以上的法師,沒說他是一名巫妖,他是什麽時候變成現在這樣子的?
“你們來了……”骷髏一般的巫妖嘴唇顫動著,一把嘶啞難聽的聲音,從他身上傳出,語調輕松,彷佛來的只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而不是提著屠刀的審判者。
“可以等等嗎?等我彈完這首歌……”琴音絲毫不變,美妙的琴聲一如既往的淒美。
散開的天使騎士們圍了過來,全體抽出兵器,團團地把羅得奔馳圍成一團,也許是看出羅得奔馳不死生物的身分,騎士們紛紛提聚神聖鬥氣,只等隊長下令,便給予這個邪惡的異端神聖的審判。
辦事一向都雷厲風行的蘿茜,這次很奇怪的沒有馬上下令格殺羅得奔馳,而是默默地站著,似乎想滿足羅得奔馳的請求。
隊長沒有下令,天使騎士們也沒有動手,陰暗潮濕,惡臭彌漫的水窪邊,一群渾身裹著神聖鬥氣光芒的騎士,箭拔弩張地包圍著一位不死巫妖,場面無比詭異。
“你們來的不是時候……”彷佛完全看不到四周的騎士,羅得奔馳語調輕松的說道:“以前我被人稱為琴歌雙絕,除了琴技,我的歌聲也是一絕,可是現在我的聲音……”
羅得奔馳沒有說下去,但其意不言而喻,他現在的聲音,比破銅鑼還更難聽數倍。
蘿茜突然很想問,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麽還要摒棄光明,修習暗黑法術,甚至轉生為邪惡的不死生物呢?
但她只是嘴唇動了動,問題還是強忍著沒有問出口。
一曲終了,羅得奔馳還是一動不動地盤坐地上,連姿勢都沒有變,只是嘴唇顫動地說道:“好了……”
“你可有什麽遺言。”蘿茜抽出自己的長劍,斜指向羅得奔馳,身上鬥氣湧出,在劍鋒形成熊熊的聖焰。
羅得奔馳淒美的琴音,撥動了蘿茜的心弦,讓她第一次對即將被審判的異端產生輕微的好感,竟然容許他有留下遺言的機會。
羅得奔馳微笑地說道:“敵人對我伸出刀子,我不會向刀子說什麽,我隻想對刀子的主人說一句,其實我是一位音樂家。”
說完,羅得奔馳笑了,笑得很詭異,很難看。
蘿茜聞言,先是一愣,轉而臉色一變。
就在這時,羅得奔馳的手指猛地一撥琴弦,一聲叮的聲音響起,響得如此高亢,如此尖銳,所有聽到這聲音的人,胸口如受雷擊,耳膜轟隆隆地暴響起可怕的共嗚聲。
蘿茜和崗撒羅斯身上鬥氣狂漲,拚命地穩住心神,但她手下的隊員卻沒這麽高的實力,全都丟掉武器,掩著耳朵慘叫起來。
“喝!”蘿茜和崗撒羅斯齊聲大喝,喝聲沉重悠長,有種撫慰人心的力量,迅速壓製了羅得奔馳的琴聲對其他人的影響。
但羅得奔馳的琴聲陡變,一段急促高亢的殺伐之音,整個空間頓時充斥著肅殺之意。
蘿茜第一次面對這種無孔不入的聲音攻擊,一時不知所措,眼前景象扭曲成一片奇怪的幻象。
“至高神的榮光無所不在,祂仁慈,偉大,所無不能……祂賜我們糧食,讓我們飽食,祂賜我們衣物,讓我們溫暖……”
就在這時,蘿茜耳邊突然響起她耳熟能詳的神聖禱言,一字一句有如實質,讓她的心神劇震,幻象頓時冰雪消融,眼睛重新恢復清明。
蘿茜轉頭感激地看了一眼崗撒羅斯,這位帥氣得近乎冷酷的副手,一直是她最大的助力。
隨即,蘿茜也跟隨著崗撒羅斯的節奏,大聲地念起神聖禱言,莊嚴神聖的禱言充滿著力量,一字一句有若實際,漸漸擊潰羅得奔馳琴聲製造的殺伐之意。
拉西蘿茜虔誠地念著禱言,舉著長劍一步一步朝羅得奔馳逼近,越來越多天使騎士恢復清明,也加入了禱言的頌喝行列。
羅得奔馳死人般的臉終於有點色變了,拚命地彈奏著琴弦,地面忽地一下破開,一隻灰白的手骨刺破地面,一下捉住了蘿茜的腳。
蘿茜隨手一揮,燃燒著聖焰的長劍劃過骨頭,聖焰陡然狂漲,順著手骨湧入地下,砰的一下,潔白的聖焰,徹底吞噬埋葬在地下的骷髏。
隱約中,空中響起了被聖焰灼燒的亡魂淒厲慘叫。
因為自己的一絲好感,差點讓手下陷入不利的境地,這次蘿茜沒有絲毫猶豫,迫近羅得奔馳後,利劍瞬間刺破他的身體,聖焰轉眼把羅得奔馳完全吞噬。
一陣淒厲的慘叫聲中,羅得奔馳乾瘦的身體迅速化成了灰燼,聖焰,對所有不死生物和暗黑生命,都是致命的劇毒。
熟練地將戰場清掃一番,蘿茜最後望了眼地下被聖焰焚成一段焦炭的五弦琴,轉身頭也不回地帶著隊員迅速離去。
陰暗的森林,再次恢復往日的死寂,突然間,乾枯的大樹某段枯根晃晃了,抱著五弦琴的羅得奔馳依舊盤腿坐著,姿勢彷佛根本沒有動過一樣,只是換了一個位置。
他死魚般的眼睛望著蘿茜等人離去的方位,嘴唇顫動著念道:“至高神的榮光無所不在,祂仁慈,偉大,所無不能……祂賜我們糧食,讓我們飽食,祂賜我們衣物,讓我們溫暖……”語氣無比的諷刺。
死寂的森林,再一次響起那淒美動人的琴聲。
黑龍一行人,無驚無險地渡過了三天時間。
為了照顧嬌貴的貴族小姐, 和她那兩個比小姐更難伺候的侍女,也為了不讓她們識破自己一行人不死生物的身分,黑龍一行人花了三天,才走了不到三百公裡,該休息時休息,該睡時就睡,該吃飯時一樣去吃飯。
可憐戰亂之中無數流離失所的人們三餐不得溫飽,這三天裡,原本不用吃飯的黑龍,卻浪費了一大堆糧食。
每每看到這種情況,斯文哥爾心中都感慨不已,恨不得早早結束這個任務,不用整天提心吊膽。
在這種朝不保夕的戰亂年代,路上並不安全,企圖趁火打劫的大有人在,一路行來,斯文哥爾已見過兩支被洗劫一空的商隊。
還未被戰火波及的南方都已經如此了,更不用說位於前線的北方了。
許多城市的城防軍,已經整裝待發準備應付帝國的入侵,更有些城市的軍隊已經開赴前線,抽不出人手來清剿匪亂,毛賊和強盜們越發猖狂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