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又轉向黑大說道:“阿大,我們回家吧,泰戈很乖的,一直都有照顧我們的家。”
說著,泰戈一臉表功的神情,喜孜孜地望著黑大,雙手用力地拉著黑大的腿。
以黑大的實力,如果不配合的話,傻泰戈根本不可能拉到他分毫,可是被泰戈拉扯之下,黑大竟然順勢下了馬,臉上的迷惘更重了,現在的黑大,根本不知道怎麽反應。
能把黑大拉下馬,傻泰戈臉上一喜,呵呵地傻笑起來,抱上黑大的手臂就往小鎮後方拉。
黑大沒有動,雖然他現在無所適從,但黑龍還在這裡,守護黑龍是他潛藏在靈魂之中的本能。
老者和斯文哥爾都迷糊了,他們誰也沒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不過老者的心裡總算松了口氣,似乎這些冷漠的軍爺們不像野蠻的人。
見拉不動黑大,泰戈頓時又急了,用力地跺著腳叫道:“阿大,我們回家,媽媽也在家裡呢,回家啦,回家啦。”
家?
黑大的神情更迷惑了,恍惚間,他的身體終於被泰戈拉動了。
泰戈大喜,雙手越發用力,黑大就這樣被他一步一步地拉著往鎮內走去。
黑龍歪了歪頭,看著黑大的背影,胯下的龍焰舉步跟上。
斯文哥爾是徹底胡塗了,任由胯下的戰馬帶著他跟上了黑龍。
老者也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跟了上去。
穿過一條小巷子,跨過一道臭水溝,終於來到了泰戈口中的家,這個地方也許稱不上家,只有四堵破爛的土牆圍成的一塊方型空間,頂上亂七八糟堆了些稻草,低矮陰沉而且潮濕,門口一條臭水溝流過,空氣中彌漫著陣陣臭味。
成為不死生物後,斯文哥爾的嗅覺已經遲鈍了很多,但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房子很低矮和陰暗,靠門的地方砌著一座土灶,灶上放了兩三個破爛的瓦罐,房裡擺著一塊木板,板上鋪著乾草,這樣就成了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瘦弱的身影。
看到這一切,斯文哥爾心裡升起了一個詞─家徒四壁。
泰戈一進房,嘴上便大叫道:“媽,媽,阿大回來了,阿大回來了。”
床上瘦弱的身影聽到聲音,顫顫巍巍地想坐起來,但也許用力過猛,頓時發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最終沒能坐得起身,只能勉力地抬起頭。
借著昏暗的光線,斯文哥爾看清了那個身影,那是一個蒼老虛弱得幾乎行將就木的老婦人,一頭銀白的頭髮,臉上布滿了皺紋,雙眼迷蒙沒有絲毫神采,露在外面的雙手,消瘦得幾乎是皮包著骨頭,像一對雞爪子。
聽到泰戈的話,老婦人迷蒙的眼睛中現出了一絲神采,她喃喃地念叨著:“阿格……阿格……”努力地睜著自己的眼睛,想把眼前的人看清楚。
泰戈很用力地把黑大拉到床邊,興奮地說道:“媽,媽,是阿大,阿大終於回來,再也沒有人能欺負我了。”
老婦人終於看清楚黑大的樣子,她瘦弱的身體頓時一震,輕輕地顫抖起來,眼中多了些神采,但雙眼的焦點卻渙散,彷佛陷入回憶中了。
就這樣,老婦人愣愣地盯著眼前的黑大,而黑大卻迷惘地盯著眼前的老婦人,所有人都沉默著。
打破沉默的還是泰戈,望著自己的母親,泰戈奇怪地道:“媽,妳怎麽了?阿大回來了啦!真的是阿大啊!”
老婦人終於回過神來,對著泰戈就罵道:“胡鬧……”用力過度,老婦人又是一連串的咳嗽,臉上泛起一抹豔紅。
“媽,媽,妳沒事嗎?”泰戈嚇到了,慌忙蹲下來,給母親拍打著胸口。
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老婦人重新抬起頭,愣愣地望著黑大,嘴裡喃喃道:“真像……”說著,她努力地伸長雙手,想要摸一下眼前的人。
泰戈著急地拉著黑大,直把黑大拉到床邊,好讓母親能構得著。
老婦人的雙手終於撫上了黑大的臉龐,她微笑地撫摸著黑大的臉龐,眼中現出一絲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溫柔。
“真像……真像……”
老婦人喃喃地念叨著,好半晌,才放開手,微笑地對黑大說道:“這位軍爺,真對不起,老嫗失態了,我這個孩子小時候大病了一場,病壞了腦子,智力一直都留在十幾歲的時候,是個弱智,把你誤會成他的阿大了,真是對不起。”
泰戈弱智,但老婦人並不傻,黑大怎麽看都只有二十來歲,怎麽可能是一個四十多歲人的阿大呢。
泰戈不解地嚷了起來:“媽,他們都說我是傻子,妳怎麽說我是弱智呢?我到底是傻子還是弱智啊?”
老婦人沒有理會泰戈,只是望著黑大說道:“不過……你長的真像阿格,請問軍爺,你有認識一個叫伍格的人嗎?”說這話時,老婦人渾身輕輕顫抖著,又是激動又是緊張地望著黑大,眼中帶著深深地期盼。
“唉……”跟著他們過來的那位老者輕輕地長歎了口氣,聲音無盡噓唏。
斯文哥爾迷惑了半天,聽到歎息聲,這才想起老者這個可以交流的正常人,連忙輕聲問道:“老人家,這戶人家是怎麽回事啊?”
老者又歎了口氣,緩緩說道:“阿瑪是個苦命人,阿格是她的丈夫,三十年前去了打仗,就再也沒有回來了,阿瑪自己養著三個孩子,老二和老三都夭折了,剩下傻泰戈這個老大,十幾歲的時候病了一場,傻到現在……”
老者一邊說著,一邊搖頭歎氣:“不過被阿瑪這樣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您們那位軍爺真的長得很像阿格,阿格去打仗的時候,也差不多他那麽大……”
聽到老者的話,黑龍心中一動,如果不是刻意改變,活膚生肌術都是根據骨骼的形狀來構築肌肉的,也就是說,不同的骨骼形狀,會構築出不同的臉形。
黑大等孩子們的骨架,都是從戰場上撿的,為了骨架的完整,黑龍盡量都是挑那些剛剛身亡的新鮮屍體,裡面同盟帝國的都有,三十年前的戰爭,正好就是第七次聖戰……
會不會是黑大這具骨架,剛好就是這位老婦人的丈夫阿格的呢?
黑大木然地望著老婦人。
老婦人眼中的期盼變成失望,淒然地笑道:“老嫗唐突了,阿格早就死了,死了……不過長得真像他,真的很像……”老婦人的聲音越來越輕,雙手最後無力地垂了下來。
斯文哥爾長籲了口氣,心中無奈地一聲歎息,現在他終於明白發生什麽事了,但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咦。”
泰戈搖晃起老婦人削瘦的身體,奇怪地道:“媽,妳怎麽睡著了?起來啊,阿大回來了,妳不是常常都盼著阿大回來嗎?怎麽阿大回來了,妳又睡著了?”心智隻停留在十幾歲的泰戈,無法分辨死亡與睡眠的分別。
斯文哥爾和老者兩個老頭子,不約而同都長歎了口氣,老者搖著頭,喃喃地說道:“去了也好,這些年苦了她了……放心去吧,老頭子我還有一口飯吃,就餓不著妳的傻泰戈。”
斯文哥爾走到床邊,對泰戈說道:“泰戈,你媽睡著了,別打擾她,她很累了。”
泰戈扭頭望著斯文哥爾,遲疑地道:“可是……可是阿大回來了啊,我媽整天說,等阿大回來了,就給我買肉吃,現在還沒買肉給我吃,就睡著了。”
“有有有,你媽媽剛才吩咐過我了,讓我給你買肉吃,我現在就帶你去買東西吃,不要打擾你媽媽休息。”
望著眼前這個不比自己小多少的大塊頭,斯文哥爾卻不得不用哄小孩子的語氣跟他說話,心裡實在有種無奈的感覺。
“阿大也去嗎?”一聽到有東西吃,泰戈雙眼頓時亮起來了,但還不忘他的阿大。
“你阿大不去,他要留在這裡陪你媽媽,我帶你去吃吧。”斯文哥爾說道。
“啊!”泰戈臉上現出為難的神色,猶豫地看了看黑大,最後嘟起了嘴,彷佛用了很大的力氣才下定決心說道:“阿大不去我也不去了,我去了,阿大又會不見了。”
“不會的。”斯文哥爾微笑地哄道:“你阿大不會不見的,你吃完東西回來,一定可以再見到他,我給你保證。”
“真的嗎?”泰戈有點心動了,吃東西對他而言,有著很大的誘惑力。
“嗯。”斯文哥爾很用力的保證道。
帶著泰戈走到老者的身邊,斯文哥爾從懷裡取出幾個銀幣,塞到老者的手裡說道:“老人家,麻煩你帶泰戈去吃點東西,他喜歡吃什麽,就給他弄什麽,我們在這裡幫他母親處理一下後事。
“再怎麽說, 我的同伴能長的像她去世的丈夫,也是一種緣分,我們想盡一分心意。”
“好好,你們有心了,這個錢……”
老者捏著手中的銀幣,猶豫著,似乎想塞還給斯文哥爾,但卻又有點舍不得的樣子。
再怎麽說,這些軍爺和泰戈一家素昧平生,也能有心主動幫老婦人處理後事,他與泰戈怎麽說也算鄰居,處理後事他力有不逮,但帶泰戈去吃點東西還是有能力的,這個錢他不好意思拿。
“拿著吧,盡量給泰戈點些好吃的。”斯文哥爾看出他的心思,笑著勸道。
“唉……”老者歎了口氣:“你們都是好心人。”
說著,老者伸出手牽著泰戈,慢慢地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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