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帳內,孔璠面色愁苦,身上雖然穿著衍聖公的官袍,但總感覺渾身發癢,十分的不舒服,連帶著臉上都是一片苦澀。
“怎麽?穿著這身衣服還感覺到不舒服?”李璟瞟了孔璠一眼說道。
“陛下,闕裡恐怕已經鬧翻天了。”孔璠苦笑道。李璟這一下就好像是將他自己放在火上烤一樣,這個時候,孔璠還不知道外面是如何在罵自己呢?吃裡扒外都是小事,恐怕世人都在傳言他孔璠是一個毫無氣節的小人,面對一個衍聖公的爵位,就將整個孔氏給賣掉了。在李璟眼中,這固然是忠誠,但在這個時代,一些以家族為重的讀書人眼中,這是不值得提倡的。
“家國,家國,家總是在前面,任何時候,許多人都喜歡先想著自己的小家,再想著國,卻不知道若是國都沒有了,哪裡還有家,金人若是南下,你認為闕裡還能保存的下來嗎?”李璟歎息了一聲。
孔璠嘴巴張了張,他很想辯駁一句,最後還是閉上了嘴巴,或許那些亂賊都比金人好,亂賊中多是漢人,對讀書人很是禮遇,尤其是針對孔氏更是如此,不敢入侵闕裡幾十裡之內,這一點已經得到了證明,但面對金人,孔璠不敢保證殘暴的金人也會那麽老老實實的照顧闕裡。
“你看看,連你自己都沒有這個把握,更不要說孔氏族人了。朝廷律法在先,然後才是家族規矩,若是連朝廷律法都不遵守,那就是叛逆,你孔氏名聲雖然不錯,士林中許多人都願意追隨你們,但那不是追隨孔氏,而是追隨孔聖人,朕祭祀孔聖人,也是尊重儒學,今天廢掉孔端友,改冊封你為衍聖公,就是告訴天下,朕尊重儒學,尊重孔聖人,但是絕對不會尊重什麽衍聖公,所謂的衍聖公也只有經過朕的冊封,才是真正的衍聖公,否則的話,什麽都不是。”李璟面色陰沉,聲色俱厲。
“陛下,陛下所言甚是。”孔璠到底年輕,哪裡見過李璟如此模樣,心中一陣害怕,趕緊跪在地上,說道:“陛下,臣擔心的是孔氏族長會帶著聖人至寶離開闕裡。”
孔家三寶指的是“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唐吳道子繪孔子佩劍圖”和“至聖文宣王廟祀朱印”,這是三樣東西都是衍聖公必備的三樣至寶,若是為孔端友帶走,孔璠這個衍聖公就沒有任何正統可言,傳揚出去,也只是讓人笑話而已。
“什麽是孔氏三寶,就算是有三寶如何,你認為南宋會比我們更加的強大?或者說,幾年之後,大唐將不會存在,被南宋所滅?”李璟搖搖頭,說道:“現在受點委屈,等你日後回過頭來再看看,就知道你今天的決定是何等的英明,世人的嘲諷是何等的無知。孔端友又是何等的短視。”
“臣明白。”孔璠聽了之後,頓時心中松了一口氣,他對李璟還是很有信心的,否則的話,也不會站在李璟這一邊。
“儒學乃是漢文化的精髓,本身就應該傳之四方,不僅僅是中原漢人的儒學,更是四面八方的儒學,比如說流求、扶桑、高麗王朝乃是佔城一帶,都是中原的屬國,這些屬國本身就應該學習我中原漢子,尊崇孔子,甚至應該來參加中原的科舉,成為我中原的官員。再看看這些年,你們孔氏都幹了一些什麽,內部爭權奪利,或是欺壓百姓,用各種手段奪取更多的土地,有多少時間是傳承漢家文明,傳遞聖人思想?”李璟微微有些不滿的說道:“朝廷設立衍聖公這些爵位,並不僅僅是尊崇孔聖人的,更希望你們孔氏能憑借這個名頭,將漢家文化傳之四方,
讓天下人都學漢語,寫漢字,將漢語作為自己的母語來掌握,將儒學成為國學來尊崇,讓他們仰慕中原,最後徹底的融入中原。甚至到了最後,忘記自己的語言,忘記自己的文字,認為漢字才是他們的根本,讓他們認為他們本身就是漢家苗裔,是中原的一部分,這才是真正的目的。”?若是有現代人聽見李璟這句話之後,才明白李璟玩的就是文化入侵,孔璠卻是不知道這種文化入侵的威力,嘴巴不由的張的老大,好半響才反應過來。
“陛下高瞻遠矚,臣十分欽佩,經過陛下這麽一說,臣才知道,這些年臣是白活了,孔氏數百年來,都是擔任衍聖公,實際上,也頂多就是一個奉祀官而已,就算是鑽研一下學問,也頂多就是在士林中有些聲望,卻忘記了這個衍聖公的真正目的,這個衍聖公爵位真是讓孔氏成為天大笑話。”孔璠苦笑道。這個時候才知道衍聖公的真正作用。
“陛下的這種說法,歷朝歷代都未曾聽過,若是按照陛下的要求去做,實際上,能抵上百萬大軍,千百年後,這些四方屬國哪裡還知道自己的姓氏,只知道中原朝廷。”趙鼎忍不住拍手說道。他是治國能手,一下子就從這段話中尋找到李璟真正的目的。
“一個只知道作威作福的衍聖公,不是一個純粹的衍聖公,一個不知道衍聖公的真正含義的衍聖公,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衍聖公,既然如此,朕又何必在乎冊封這樣的衍聖公為衍聖公呢?按照孔端友的理解,任何一個知道周禮的人,都可以做衍聖公,唯一的區別就是他的血脈乃是嫡系血脈?只是這樣就能顯的高貴嗎?朕看不一定。”李璟的話雖然和拗口,但還是讓孔璠聽出來其中的含義。頓時臉色微紅,心中極為尷尬,若不是李璟說出來,他也不知道在李璟眼中,真正的衍聖公是什麽。
“陛下之言振聾發聵,臣為孔氏感到羞愧,臣日後必定以陛下的話為目標,時刻鞭策自己,鞭策孔氏族人,成為真正的衍聖公。將漢家文化傳之四方。”孔璠趕緊說道。
“如此甚好。”李璟笑道:“至於孔氏土地,在中原,自然是要遵守朝廷的律法,但是在屬國,朝廷也會根據當地的情況決定的。”
“臣明白了。”孔璠大喜。原本他還想著自己當如何說服孔氏族人,現在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