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以藍佳音現在和沐凌鉉的關系,只要稍稍在那人跟前暗示一句,那麽,別說是萬寶閣炙手可熱的白玉閣了,就是不接待客人的五樓,她不定也能進去一窺究竟。
若是沒經歷過生死,沒在磕磕絆絆中有這樣那樣的領悟,藍佳音保不齊就要跟某人開這個口的。
可正因為,她經過了旁人難以觸及的潮起潮落,看過了許多的是是非非,重來一遍,換了個不同的角度,看到眼中的人和事,更是有許多新的感觸,反而把原本爭強好勝的心思給磨去了好些。
要知道,現在的沐凌鉉,正面臨人生的一大難關,他整日裡想法子,看要怎麽才能即把擋路的大石順利的搬走,還不傷及父子,夫妻間的情誼,想這些大事都還來不及,藍佳音那裡能拿這些瑣碎事情,去分他的心?
這樣的考量,這樣的體貼,也只有眼光,心態完全改變的藍佳音,才會想的如此周全吧?
看著藍佳音手拿白玉閣特製的名帖,和王媽媽相談甚歡,宋巧芳眼中難掩一抹豔羨,忍不住小聲對胡清惠說,“音妹妹好大的面子,白玉閣的帖子,我娘都沒能得呢,她居然隻來了一次,便納入囊中,羨慕死人了。”
胡清惠見她明打明的說出心裡話,倒不是個暗地裡妒恨人的,也不吝教她,“其實,王媽媽這般大方,一來,箐箐是府尹之女,二來,誰叫她出手大方呢?”
“你想想,這沒遇見中意的玩意兒,尚且花了兩千多兩銀子,要遇見真心喜歡的,她會舍不得花錢?”
“說白了,無非就是名和利罷了,待得宋大人往上再升一升,你也不會比她差呢。”
宋巧芳掩唇一笑,嬌嗔的說了句,“惠姐姐真是個明白人,像你這樣直爽的小姐,可真是不多見,你是不知道,平京城裡的小姐們還好些,我曾隨父親在江南赴任,哪裡的小姐說話,哎呦呦,一句話,說的那叫一個拐彎抹角,意思從來不知說,都讓你猜,真是費神累心的很!”
胡清惠在江南呆了五年,哪能不知道世家千金的通病?
忍不住輕笑起來,不知不覺中,兩人都覺得和對方親近了好些。
瞧著時間差不多,胡清惠示意藍佳音,三人收拾東西,帶著人告辭,乘著馬車往神仙樓去。
得了空兒,藍佳音虛心請教胡清惠,
“婉婉,你說我今日買的那幾樣首飾,你大嫂最中意的,會是那樣?”
“怎麽?”胡清惠放下手中的粉彩瓷盞,柔聲問道,“你這是要選一樣送我大嫂麽?”
藍佳音舉起右手,晃了晃腕子上帶的那對絞絲蝦須鑲珠鐲,笑嘻嘻的說,“那天你得了紅寶石耳墜子,我回去的時候,康嬤嬤說蘭香送了東西過來,打開一看,就是它們了。”
說著話,她還撥了撥這對銀鐲,“喏,你們看,粉色的珍珠是不是很漂亮,既是得了大嫂子的好東西,怎麽能沒有回禮呢?”
“就是不知道大嫂子喜歡瓔珞,珍珠釵還是水晶七寶鐲?”
胡清惠想了想,點頭道,“我記得大嫂有套粉色繡白梅的衣裳,和那掛赤金琉璃碧璽梅花瓔珞很配的上,不若就送這個吧?”
藍佳音含笑頜首,扭臉吩咐錦珠,“把裝瓔珞的錦盒單取出來,回家換個好看的盒子,你親自給胡大嫂子送過去。”
錦珠連忙躬身應了,自去身後的包袱裡翻找不提。
宋巧芳見她們倆說完了話,很快就盡職盡責的做起了向導,讓丫鬟撩開窗簾,指著沿路上有名的店鋪,給藍佳音和胡清惠瞧。
藍佳音一邊做虛心傾聽狀,一邊暗地裡尋思,“還好,後兒個家中的宴會,娘親也給宣平侯府去了帖子的,到時候旁人不一定來不來,可阿鉉必定會來,一定要瞅準機會,私下裡請他過來,問他和侯爺的擂台打的如何,我也才好安心。”
有了這個決定,她少不得要暗自謀劃,後日要怎樣安排,才能不為人知,又順利的和沐凌鉉見上一面。
至於兩人要在那裡相見,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難題,既要隱秘,還要便宜,最主要還是得安全。
想到這些,藍佳音頓覺有些煩心,以至於剛還心心念念的西地美食,都被拋到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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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徳邤此番出巡三關,一去就是將近兩個月,回來隻匆匆到後院見了夫人一面,便被一腦門子汗水的管家,又請回了前院。
按著慣例,平京城裡的武將文官,世家大族,都會來宣平侯府參加宴會,除了表示自家對侯府的忠心支持,也有討好巴結的意思。
這樣的交際應酬,是作為宣平侯應當應分的事情,沐德邤帶著四個年長的兒子,在宴會廳裡款待賓客。
待得送走最後一名重要的客人,沐德邤讓兒子們自去休息,自己帶著幾個心腹先回了外院書房,一路走過來,天色漸漸的暗下來,廊下的燈籠逐一被下人點燃,照亮了腳下的道路。
進了恆德苑,沐德邤眼前一亮,不由雙手後負,駐足不前,雖只是短暫的瞥了一眼,但也不難看出,他院子裡這一溜串幾十隻燈籠,都是才新換上沒多久的。
再想到今日待客的好茶,人人誇讚的糕點,應有盡有的豐盛菜肴,人人吃的饜足的滿意笑臉,不得不說,自家夫人的確是勞苦功高。
梁文玉今年也是快五十的人了,當初沐徳邤隨父親進京為先皇賀壽,沒想到偶然間,在宮中見了人比花嬌,在人群簇擁中,出口成詩的梁家大小姐。
那一眼,沐德邤宛若看到了墜入凡間的仙子。
沒多久,在右相家的賞花宴上,兩人再一次相見了,這一次,有人引領,沐德邤和心目中的仙子,說上了第一句話。
一見動心,再見便決心求取。
沐德邤是沐家嫡長子,婚事本當遵從老規矩,迎娶武將家的巾幗英雄,一來,是武將家的小姐自小習武,身子康健好生養,能多多的給沐家添丁進口,二來,是沐家從來就有夫妻同上戰場的先例,武將家的小姐在大難來臨之時,總是要比嬌柔的文官之女經得住風雨,頂得住將要轟塌的天。
沐徳邤的曾祖母,當年就是死在戰場上的,老侯爺最是以有如此偉大的母親為榮,是以,這位早早就給兒子看好了幾位小姐,都是手下得力乾將的女兒。
一個個的,都是身體健康,弓馬嫻熟,那一個都是上馬能殺敵,下馬能管家的巾幗英雄。
想來,若是從未見過梁文玉,沐徳邤也許就遵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可,偏偏老天爺就讓這對夫妻,在人生最美好的時候相遇,作為京城雙璧之一的梁文玉,身上的光彩端的是無比的耀眼奪目,就連沐德邤這樣的少年英雄,也難以抵擋住佳人的魅力!
於是,無懼無畏的沐德邤就跟自家老子稟明,說今生今世,除了梁家大小姐梁文玉,別人都不要!
老侯爺被兒子氣了個倒仰,梁文玉是誰?
那是帝師之女,天底下最裝模作樣的文人,能養出什麽好女孩兒?
他肯定是不能答應啊,父子倆因此起了爭執,老侯爺甚至親自上手,胳膊粗的棍棒打斷十幾根,都未能讓這個一根筋的兒子回頭。
還是身邊跟隨的幕僚,管家們實在看不過眼,生恐激怒之下,老主子一個把握不住,再把小主子給打死了,那高興的可就是金鑾寶殿上坐著的那位了。
這群人求情的求情,分析利害的分析利害,終是勸的老侯爺收了手。
再後來,英雄抱的美人歸,也算是在大周朝傳了一段佳話。
只是妻子連生三女,不得一男,偏又給原本幸福的小家,籠罩上了厚重的陰影......
搖了搖頭,沐徳邤不願再回想那不堪的過往,眼下,自己和最心愛女人所生的寶貝疙瘩,羽翼已豐,死小子才多大?
這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將攔路石給踢開了。
“唉,到底是幾條人命,不是家裡養的貓狗,鉉兒啊鉉兒,為父希望你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把事情做絕了呀。”沐徳邤心中感歎。
他作為父親,對自己的兒女自有安排,一方面,他不會讓庶子佔了嫡子的尊貴之位,另一方面,他也會在嫡子的強勢下,盡力保全節節敗退的庶子。
都說皇家子難為,可在如宣平侯府這樣的家庭中,兒子也不好當啊!
此刻的沐德邤一心想著夫人,仿佛已經將下午時,那小廝轉告,白姨奶奶重病的消息給忘記了。
就看他一揮手,果斷吩咐道:“今晚本候去夫人院子,對了,可曾把本侯給夫人的物件都送過去了?”
他得用的長隨沐剛躬身回話,“回侯爺的話,一進侯府,大管家便在沐晁的協助下,把各位主子的東西都分送了去,夫人那裡,是第一個送的,夫人高興之余,還讓含月賞了青明五兩銀子。”
沐徳邤微微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他雖未說話,但含笑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他愉悅的心情,這位當先邁步出門,幾個年紀不大,長相機靈的小廝跟在後面服侍。
五十多天不見妻子的面,心中也是十分的想念,只是沐德邤不敢有所表露,見了妻子,也還是往日一般嚴肅的表情。
而梁文玉因著沐逸山此番做出的好事,心裡對夫君又很有些怨懟,當下夫妻倆見了面,卻是四平八穩,你恭我敬。
梁文玉從含煙手捧的雕花雞翅木托盤上端了茶,親手奉給夫君,柔聲道:“聽梁媽媽說,侯爺晚飯用的烤全羊,妾身便沏了老君眉,您去去油葷,也好養養胃。”
沐德邤‘嗯’了聲,抬手去接,不想卻看到妻子一雙手纖長白皙,猶如嫩蔥一般,不禁看的癡了,“蓁蓁就是會保養,瞧瞧這小手嫩的,不比那二十歲的小媳婦差。”
這一走神,就忘記要接茶了,梁文玉和他面對面,當然知道這位正癡癡的瞧自己的手,羞的老臉一紅,竟是險些站不住。
轉身將茶放在八仙桌上,因著心慌意亂,手下也沒個輕重,就聽‘咣’的一聲脆響,泛紅的茶湯都溢出來了些。
兩人不禁四目相對,都覺得老大不好意思,不約而同的清了清嗓子,一個抬手去端茶,一個扭身坐到了右手邊的太師椅上。
“嗯,這茶不錯,多謝夫人。”沐德邤點著頭,毫不吝嗇的大聲誇讚。
梁文玉笑道:“是鉉兒特意從京城帶回來的,雖說咱們平京未必就沒有這個,可難得孩子的一片孝心不是?”
沐德邤聽到沐凌鉉的名字,手下不禁一頓,“嶽父,嶽母,並兩位舅兄的身體,可還都好?”
“都好,就是娘親年紀大了,不愛出門,悶在家裡又寂寞,把孫子孫女接到跟前吧,又嫌吵鬧,這樣那樣都覺得不得勁,倒讓大嫂頭疼得很。”說起娘家的事情,梁文玉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一長串說的那叫一個順溜,連口氣都不帶歇的。
沐德邤威嚴深重的面上, 聞言不禁浮現了一抹淺笑,“有的人那,數十年都改不了本性,你說奇怪不奇怪?”
可再反過來想想,他不禁是輕嗤一笑,“不就是因著蓁蓁從不改本心,永遠不舍棄骨子裡的那份驕傲,你才高看她一眼的嗎?”
“這會又矯情個什麽勁?”
冷靜自持也漸漸被眉眼中的柔情取代,少不得順著梁文玉的話,問了問沐凌炫在京城的所做所為。
夫妻倆說了會閑話,也算是有問有答,梁文玉瞧著時辰不早了,起身對著自家夫君一福,問道:“天色不早了,侯爺一路辛苦,不知您今晚歇在那裡?妾身也好安排,讓人去傳話。”
沐德邤隱藏鋒芒眼神的雙眼,聞言不由的就眯了眯,形成了一個漂亮的弧度,看的屋裡一眾伺候的丫鬟,媽媽都低下了頭。
有人心裡不禁暗想,“世子爺雖是年少英俊,可侯爺成熟穩重,更是極具魅力,也難怪白氏,古氏之流,卯著勁的跟夫人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