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氣,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
而冬去春來,那些蟄伏了一冬天的花兒草兒,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抻直了腰,冒出了頭。
最先精神抖擻宣告自己存在感的,是嫩黃的迎春花,一朵朵的小花苞俏生生的站立在枝頭,隨風微動,頓時就為山間屋角平添幾抹帶著暖意的春色。
柳枝上的點點嫩芽最是不肯落後的性子,緊跟著那些迎春花的腳步,很快就在還有些乾枯的枝條上冒出了頭,許是它們冒頭的速度太快了,難免讓人生出一種錯覺,似乎一夜間,自家房前屋後的柳樹就換了新裝。
一大早,藍佳音還正在臥室裡對鏡梳妝呢,就聽著外面小丫頭高聲稟告,“哎呦,玉桃姐姐來啦,快請進,我家小姐正在臥室梳妝呢。”
她不禁在鏡子裡瞧了眼錦絡,就見這位也是一臉的納悶。
正在給自家小姐選發簪的錦珠抬起頭,不解的嘟囔了句,“怎麽玉桃這會兒來了?”
“難道是請您過去陪大夫人用早食嗎?”
冬天天冷,藍大夫人心疼女兒和未來的小兒媳婦,並不讓她們早早的去請安,個人都在房裡用早食,請安也到太陽出來,溫度稍暖之後了,這樣早來請人,還真是稀罕的很。
藍佳音不禁催促錦絡一聲,“快著點,估計娘親這是找我有事呢。”
不過兩句話的功夫,棉簾子就被人從外間揭開,玉桃穿著粉色的棉襖,小臉紅撲撲的份外精神,她對著自家小姐屈膝請安,將大夫人的話如實轉告,“小姐,咱家夫人請您速去正院,她有要緊事情跟您說,早食就在我們院兒裡用。”
果然被藍佳音給料中了吧?
幾個丫鬟手底下明顯快了不少,不一會,發鬢梳好了,錦珠給藍佳音將玉色繡芍藥花的披風系好,便和錦絡一左一右扶著主子,帶著玉桃和粉蝶鈴鐺,出門和蔡媽媽碰了面,便一同往正院而去。
一大早,來蘊影堂回事領差事的人比比皆是,只是,藍佳音瞧著,這些往日道小抱廈回事的人,今兒個卻是往小花廳去的。
八成,藍大夫人心裡煩躁,無心理事,這是讓大劉媽媽和胡媽媽處置家事呢。
這種情形,在藍佳音的記憶裡甚少發生,她的心不由得又沉下去幾分。
進了正屋,大廳的銅鼎已經隻余下南角的一個了,炭火燒得倒是挺旺,藍佳音心裡也有些冒火,隨手解了披風,反手扔到了錦珠手中。
恭候她多時的彩蝶見她毛糙起來,不禁出言安慰,“小姐,事情雖然不小,但您著急也無用,且定定心吧。”
說罷,便扶著人往後頭的臥室而去。
“這會子了,都還沒擺飯,說明娘親心裡難過,都吃不下飯了,彩蝶自來沉穩,連她都說事情不小,可見真真是大事。”藍佳音腳下不慢,心裡暗自思索,“可若是大事,怎麽不見阿炫那裡提醒一二?”
越思越想越疑惑,藍佳音那一雙秀麗的柳葉眉,在不知不覺中就皺的快要連在一起了。
好在藍大夫人的身影已在眼前,謎底已然就要揭曉了......
“什麽,聖上駕崩,齊王即位!”這個消息當真是天大的消息了!
饒是藍佳音心中早有準備,也是被驚了個夠嗆,她回過神來第一句問自家親娘的,就是,“那先帝對父親有旨意嗎?”
“是不是要宣父親回京啊?!”
轉眼間,藍明東到平京任府尹也已經兩年天氣了,在他手裡操辦起來的周水渠,正修建的有聲有色,從剛開始除了宣平侯府關注,幾乎再沒人支持的淒涼,到現在富人捧著銀子,
求著想把水渠修到自家附近的風光。周水渠最艱難的初始時光,無疑已經順利度過了。
而藍佳音和沐凌炫這對小兒女的婚期,宣平侯也已經親自求的廣德大師,在這位的金口玉言之下,婚期正好就定在今年的六月初九,到那會兒,藍老夫人三年孝期也過去好幾個月了。
雖說藍佳音到了十月份才及笄成人,但藍明東夫妻倆這不是想親自送女兒出嫁了,也總得看著女兒在婆家適應的好,做爹娘的才好放心離開不是?
因此他們兩夫妻和沐德邤夫妻倆商議的是,先讓孩子們成親,等藍佳音及笄後,再選個黃道吉日讓小兩口圓房。
這種情形在大周朝多得很,他們兩家絕不算獨創先河,因此大家都覺得這個法子還挺不錯的。
一切基本上都已經就緒了,但現在可好了,藍家才把藍老夫人的三年孝期過完,就接到寶泰帝駕崩的消息。
不消說,沐凌炫和藍佳音兩人的婚期肯定要延後不說,就包括藍明東的去留,一時間都成了個大問題。
在藍家遠赴平京的這兩年裡,京城的明刀暗箭如何激烈,如何殘酷,都與千裡之外的他們沒啥直接關系。
可是暗地裡,因著沐凌炫這個未來女婿,還有齊王爺對周水渠的大力支持,藍明東已經順理成章的,漸漸的變成了一位齊王派。
寶泰帝重病臥床,齊王花樣百出,終於成功的拉攏到了誠王,兩王聯手,合力將魯王踩在腳下,最終,齊王大獲全勝,成了新出爐的大周朝皇帝!
登基的那一日,新帝改年號為正慶,和前世裡並沒有太大的出入。
唯一不同的,也就是今世的寶泰帝多活了兩年,而誠王和魯王這兄弟倆,還好端端的做著他們的王爺。
本來藍佳音對先帝多活幾年,少活幾年,是沒什麽特別意見的,可是,現在看來,這位突如其來的駕崩,對她和沐凌炫的影響還真不是一點點的大!
藍佳音也不是說著急出嫁,她是真心覺得,要是這個節骨眼上,新登基的正慶帝將父親召回京,自己這沒出嫁的女兒,少不得是要跟著全家一起回京的。
等到一年後,沐凌炫上京迎娶,藍佳音再從京城嫁到平京來,一來一去的,真是麻煩的要死要活!
天知道,因著梁文玉著緊自家兒子的婚事,兩夫妻可是在一年前就把婚期給定好了,因此京城裡的崇北候夫婦一接到孫女兒婚期的準信兒,就立馬和藍二夫人通了氣,兩家一起開始歡喜的忙活起來。
他們先將藍二老爺夫妻,並新婚燕爾的藍宏旭夫妻倆,都請到了侯府,兩邊坐到一起這麽一商量,便決定將藍佳音的嫁妝整理好,讓柳三老爺夫妻倆,帶著柳雲成和柳雲祥哥倆,陪著藍宏旭夫妻倆一起,將全副嫁妝小心仔細的押送到平京城去,在給藍佳音送嫁的同時,剛好讓郭紫奇順便回家探親,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京城那邊是仔細的掐算著日子,六月初九的婚期,大隊人馬便定在三月初三出京,提前小一個月到平京,柳三夫人和藍二夫人還能幫著藍大夫人,忙活下藍佳音的婚事。
崇北候府和藍府兩家,幾乎把什麽都計劃的好好的,但是,任他們再精明,卻也算不到當今聖上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駕崩。
成了,都老實點,趕緊別蹦躂了,先給駕崩的先帝扶靈哭喪吧!
藍大夫人一邊指揮著大劉媽媽她們,將家裡的東西全用白布糊住,好給先帝服喪,一邊忍不住歎息著說,“好在你三舅父和你二叔母她們還沒出發,這要是走到半道上,再出這碼子事,那才要愁死個人,總不能讓她們兩家子人在咱們這裡住上一年吧?”
藍佳音對這點深表讚同,但是,這話和她的問話根本不搭邊啊!
她扯著娘親的袖子,嬌嗔的問,“娘,您都還沒說呢,到底我父親有沒有接到旨意啊?”
藍大夫人聞言,眉頭越發皺的緊,“唉,你父親接到邸報,就哭得暈過去了,從昨兒個晚上到現在都是水米不粘牙,。”
“聽小劉媽媽說,他在書房裡一宿都沒睡,可見傷心的有多厲害了,我哪裡好在這個時候,去煩擾他呢?”
“乖女兒,你是知道的,先帝對你父親那可是有知遇之恩的,他們倆也算是君臣相得,乍然間,其中的一人先去了,剩下的那個可不是傷心欲絕了?”
藍佳音聽了這話,眼圈兒也是隨之變紅,泛起了水色,先帝駕崩這件事兒,幾家歡喜幾家愁,誰家歡喜她說不準,但愁的那家,肯定有自己家!
“你在著急什麽,娘都知道,可是總要體諒你父親的一片忠心,再等等吧,等過兩日,他情緒緩和一些,娘再幫你問不遲。”藍大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柔聲安撫著女兒焦躁的心。
聽著娘親溫柔的知心話語,藍佳音心裡頓時越發覺得酸澀,不禁泣聲喊了一聲‘娘親’,撲到藍大夫人的懷裡,緊緊抱著親娘的腰身,不肯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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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京城裡,因著先帝駕崩,新帝登基,處處糊白紙是到處換白燈,弄得那叫一個人心浮躁,惶惶不安。
而京城裡的達官貴族,除了要煩憂這些個瑣碎事情,還得天天見的進宮給先帝跪靈,兩廂一比較,京城的官員更是身心皆疲啊。
皇宮裡的禦書房,還是原先先帝用的那個禦書房,裡面的家具擺設,一點都沒有動過的痕跡,就是端坐在龍案後的人,由一位藹藹老者,換成了朝氣蓬勃的年輕皇帝。
禦書房的屋中間,躬身站著左右二相,並六部尚書,另外,在關鍵時刻向弟弟投誠,登上新帝這艘大船的誠王,也端坐在左手邊第一張官帽椅上。
別看是張鋪著半舊黃色繡花椅套的官帽椅,可滿屋子能有個坐的,除了新帝,也只有誠王殿下他一個人了。
“父皇臨終前的意思,是讓朕在即位後,便將藍愛卿給召回來,這樣,朕身邊也多一個辦事兒的人。”
“可是一來山高路遠,就算朕這會兒下了詔,藍愛卿也趕不及送父皇最後一程。”
“另外,周水渠的修建也正在關鍵處,那可是關系著西地百年大計的重要工程,若是沒了藍愛卿管理,朕恐怕會虎頭蛇尾,白花銀子還成不了事啊!”正慶帝揉按著額頭兩邊的太陽穴,無比頭疼的說道。
他是先帝的兒子,又是大周朝新上任的新帝,成日裡不止要給父皇守靈,還得兼顧處理政事,這半個月裡,那一天要是能睡上兩個時辰,那都是休息的好的。
至於這會會提起藍明東的去向,也純屬是無奈之舉,這不,前兒個就有心腹密保,說京城裡傳出風聲,前任左相藍明東乃是先帝給新帝留下的顧命大臣,可新帝因著這位不是自己的心腹,所以遲遲不肯讓人將其召回。
隱意就是說他這個新帝不守孝道,還任人唯親,這兩頂帽子都太重,那一頂對於才繼位半個月的正慶帝來說,都不是好戴的,所以盡早解決此事,也才好讓流言無用武之地。
其實在正慶帝的心裡,藍明東早就已經是自己的人了,哪裡存在什麽任人唯親呢?
就算是將人宣召回來,這位也肯定不會和他唱對台戲,反而,因著彼此間隱在暗處的特殊關系,還能有奇效。
但是,在他初登大寶之際,為了朝堂上的平衡做想,也不能不管不顧的將人召回來。
你想啊,藍明東被貶官外放後,左相這個舉足輕重的位置可不能空著,當時三位王爺都爭得很厲害,誰都想讓自己的心腹守住這個位置,可惜,先帝自己有主意,那個兒子的人都不用,就將禮部尚書陳治哲升任左相,這位是廬江陳家的人,出了名的中間派,從來都是不偏不向,比藍明東還要少一份風骨。
兩相,連同六部的掌印尚書,這八個重要的官位,全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正慶帝再想把藍明東調回來,暫時也沒什麽空缺給他啊。
再者,周水渠的事情,眼光長遠的正慶帝也的確將其看的很重,因此就想著,先不把藍明東調回來,讓他再在平京多呆一年,好歹讓陳治哲把這一任左相乾滿了,順便,這不也是安安百官的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