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二月十五乃是望日大朝的日子,昨天宮中突然來人讓趙昺參加朝會。這讓他即興奮又有些忐忑,興奮的是自己參加朝會只是聽聽也可以詳細的了解當前的局勢,忐忑的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可能要發生了,否則也不會讓他這個朝中唯一的親王上殿議事了,可也表明到了決定自己何去何從的關鍵時刻。 一早天還沒有亮,趙昺便被王德請了起來,洗漱完畢用了些早膳就開始更衣。這還是他來到大宋後頭一次穿朝服,頭戴進賢冠,上身用朱衣,下身系朱裳,襯以白花羅中單,著白綾襪、黑皮履。腰束玉帶,再以革帶系緋羅蔽膝。脖子上還套上一個上圓下方飾物,稱為‘方心曲領’,腰帶上還掛上一堆零碎,除了玉環,他別的沒有一個認識,更知道做什麽用的。
如此繁瑣的衣飾趙昺自己是絕難搞定的,只能任由幾個宮女擺弄。好不容易穿完衣服出了門,一頂氣派的八人抬大紅轎子停在那裡,似乎還散發著木料的清香氣,這是匠作司得知殿下要上朝議事連夜趕製出來給他代步的,雖然倉促間做出來的,但該有的東西都不少,而且極為精致,比他逃命時乘的那頂不知道哪撿來的轎子強多了。
再看轎子旁的那隊親衛的軍服,趙昺不禁皺了皺眉頭,他們都是一身淺色布衣,腳蹬麻鞋,腰裡挎著腰刀,箭壺,背著弓,頭上戴著皮笠子。粗看還行,也算威武雄壯,但細看就會發現他們的衣服並不合身,顏色也深淺不一,肯定是相互間串借的,更令人心酸的是他們身上都沒有片甲。
“殿下,新軍服還沒有發下來,我們隻好穿舊的,不過都剛剛洗過的,又從護軍那裡借來些兵器,看著齊整多了。”倪亮卻沒看出殿下的心思,還獻寶似的說道。
“嗯,不錯,你很用心。”趙昺點點頭笑笑說道。
“殿下,我本來想向守門的禁軍借些衣甲,他們卻死活不肯,也只能作罷,否則絕不輸於殿前的武士們。”倪亮聽了殿下的誇獎,瞅瞅大門口的禁軍不服氣地說道。
“沒有關系,這些東西我們都會有的,且比他們的還要好。”趙昺聽了心中更加不是滋味,自己的親衛都要借兵器衣甲才能出門見人,那些護軍肯定更不行了,他如此回答倪亮,卻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趙昺在王德的攙扶下上了轎,在王德的指揮下起轎上路。他撩開一角轎簾向外張望,雖沒有戲中的鳴鑼開道,回避牌高舉的出行場面,但轎前兩盞高挑的燈籠也表明了他們的身份,加上前呼後擁的親衛也算是有些氣勢,而他也知道自己此行便正式一腳踏進了朝堂,攪入這風雲變幻的世界之中……
王府距行在約有五六裡地,並沒有多遠,不過兩刻鍾的時間便到了。趙昺下轎便感到一陣晨風拂面,此刻已是早春,風中也沒有了透骨的寒氣,但他還是覺得難掩其中蕭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不禁發出聲歎息,眼前這行在顯然是當地富貴人家的宅院,瞅著也算富麗堂皇,卻難掩鄉土間土豪的俗氣,可如今成了成了大宋落難帝後的棲身之所,不免心中傷感。
趙昺四處瞅瞅,他們來的早了些,‘宮門’還沒有開,周圍靜悄悄的,只有幾撥同樣早來的人在等候,他瞅瞅挑著的燈籠都是些不認識,甚至聞所未聞的人,便也沒了興趣又坐回轎子,卻沒有命人落下轎簾。
“哼,柳僉這東西居然投靠了左相府。”正當趙昺百般無聊的時候,站在轎門旁的倪亮突然恨恨地說道。
“柳僉?”趙昺隨著望過去,
只見有一隊人從他的轎前走過,從挑著的燈籠上看正是陳宜中,而在轎前護衛的正是曾入選自己親衛隊中人,他看著面熟,名也熟,卻對不上號。 “殿下,正是這廝,他前幾天突然說家中老娘病了,要回家侍奉,我看他哭的可憐便準了,還給他兩貫錢的盤纏,沒想到卻是叛了咱們王府,攀高枝去了,待我去教訓教訓他。”倪亮是老實人,待人誠懇,脾氣也不錯,從不因為自己是王爺身邊的紅人仗勢欺人,但最恨別人騙他,說著便要上前。
“算了,人各有志,強留也沒有用,由他去吧!”趙昺抬手阻止了倪亮說道。
“殿下……”倪亮顯然有些不甘,但又不敢違命,臉色不免難看。
“倪亮,不要忘了府中的規矩,願走者不留,不要多事。”趙昺當然清楚其心思,又恐他衝動之下壞了事情,沉聲說道。倪亮見狀也只能瞪著裝著不識的柳僉從自己跟前走過,拳頭攥的叭叭響。而他卻面色依舊,還衝從自己轎前經過的陳宜中點點頭打了個招呼。
隨著時間的推移,宮前等待上朝的官員越來越多,看著衛王府的轎子大家或默然,或驚奇,有的人上前拱手示意打個招呼,有的寒暄兩句,更多的人只是繞著走,反正沒有人對他表示親熱。時辰到了,宮門打開,大家陸續進宮。
按照規矩,官員的隨從是不能進宮的,王德只能將王爺送到宮門口,他還囑咐相熟的小黃門多加照看。趙昺此時卻毫不在意,自己是大宋唯一的親王,論地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論品級是朝中一品大員,當然還是個孩子,即便做出些不會規矩的事情,也不會有人多言的。而宮中才是自己真正的家,在自己家裡更不用怕任何人。
“衛王殿下,請不要再前行。”按照前世看戲的經驗,王爺都是要靠前站的,趙昺便徑直向前,眼看要到頭了,卻突然被人叫住。
“嗯?本王……”趙昺抬頭看看其衣服只是個不大的六七品小官,他知道這是負責排班的巡殿禦史,皺皺眉詢問道。可他看看一臉公事公辦的禦史,瞅瞅看看周圍默然的眾人,卻無人出聲,這突然的變故讓趙昺有些無措,剛剛還是意氣風發的他也不免沮喪,想想這朝廷本是趙家的朝廷,居然對當朝親王如此態度,心中不免悲涼。
“殿下,這邊來!”
“哦,你是……”正當趙昺自悲自歎之時,突然有人走了過來說道。他看看來人四十上下的年紀,高高的個子一身紫袍,面色清秀卻透著股肅然之氣,但人卻不認識。
“殿下,這位是簽事樞密使陸大人。”不待其回答,身邊有人代答道。
“嗯。”趙昺看看這位熟,正是多日不見面的‘白眼狼’劉黻,而那位卻是自己這世的‘招魂無常’陸秀夫,但他猶豫了下還是將手交到了陸秀夫的手裡,在他的牽引下排班上殿,留下尷尬不已的劉黻不住苦笑……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雖然落難,但架子還在,三省六部的官員一個不少,熙熙攘攘的按部就班上殿。只是這家的正堂不比宮中的大殿寬敞,三品以下的官員都得在殿外候著,能進門的都是朝中宰執和各部尚書,按照左文右武分列兩邊。
趙昺跟著眾臣依葫蘆畫瓢行禮後退到一邊,自己前邊是左相陳宜中,後邊是參政知事劉黻,再抬眼看皇帝哥哥正衝他笑呢,且屁股不安的在禦座上挪動,顯然其十分激動,看樣子是在猶豫是不是要和他來個擁抱。趙昺當然也立即報以燦爛的笑容,做了個鬼臉。可正當哥倆兒準備進一步親熱的時候,禦座的簾後突然傳來了聲輕咳,小皇帝馬上正襟危坐,目視前方,只是其一本正經的樣子更讓人覺得好笑。
“衛王年幼,不耐久立,賜座。”簾後又有聲音傳出。
“兒臣謝坐。”趙昺聽了立刻出列謝恩,趁起身時偷眼看看卻無法看清簾後的太后喜怒, 只能從其聲音中聽出滿是疲憊和焦慮,這讓趙昺有些焦心,她可是自己當前最大的靠山,千萬不要有什麽事情。
“免禮,聽政吧!”簾後的聲音溫柔了些,有小黃門搬來個繡墩放下,趙昺還是施了個禮後才坐下。
“陛下,太后,臣有要事稟告。”趙昺還沒坐穩,對面有人迫不及待地出列上奏。
“張大人,請講!”趙昺一聽太后所言,便知上奏之人便是宋軍的主帥樞密副使張世傑了,看其相貌粗獷,身形魁梧,講話帶有熟悉的北音,這與史書上記載其為北人倒是相符。
“啟稟陛下,太后,臣昨日接到急報,叛將呂師夔領兵兩萬南下廣州,現已將城池圍困,何去何從還請定奪。”張世傑奏道。
“臣也有事要奏!”趙昺身邊的陸秀夫也出列道,“右相陳文龍鎮守興化阻敵,其派往福州打探敵情的部將林華、陳淵,和降將王世強勾結,引元軍來到城下,不防通判曹澄孫開城投降,元兵蜂擁而至,陳相寡不敵眾,力盡被擒。近日在送往賊巢大都途中於臨安武穆王祠中絕食而亡,還請陛下、太后賜封褒獎,以慰英靈!”
兩人先後奏畢,朝堂上一片嘩然。趙昺還好,元軍進犯廣州他已經知曉,陳文龍的死書中也有記載,只要沒有意外就命該如此,因此十分鎮定,正與皇帝擠眉弄眼呢,可在其他人眼中就有些異樣了,不禁讓人懷疑這兩個掌握大宋國運的孩童真得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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