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在揚州的諸將和僚臣都聚於行營之中,趙昺還是沒有能入駐揚州城,主要還是安全問題。大戰之後城中一片混亂,局勢雖已在控制之中,可難保有敗兵還隱藏在城中,未全面清理完畢,誰也不敢冒這個險。可有許多問題亟待解決,還需小皇帝決斷,於是只能勞煩他們出城了。一番寒暄和恭賀後,趙昺沒有多說話,便讓眾人分別匯報戰後的情況。
陳鳳林首先報告了粗略統計的戰果:此戰共殲敵三萬余,其中斃敵六千余,傷敵四千余,俘敵近兩萬;繳獲的衣甲、器械無數,戰馬五萬余匹。己方陣亡指揮使以下官兵五百余人,受傷者近千人,現下傷者已經得到妥善醫治,陣亡者屍骨已經收斂。
接著王應麟稟告戰後經統計共收繳金二十萬余兩,銀二百余萬兩,紙鈔八十萬錠,糧食約有十萬石。還有部分珠寶等財物,價值尚在估算中。這些繳獲多是屬於鎮南王府,府庫只有少量銅錢及貶值如廢紙般的紙鈔。此外查封了部分官員的府邸,財物正在清理,另對揚州城中商賈和豪門是否有通敵行為正在調查中。
粗略統計之下,城中百姓傷亡較大,尤其是助敵守城的丁壯,至少有萬人之多。再有房屋被毀有兩千余間,上萬人流離失所。此外就是由於脫歡下令征收了城中所有的存糧,百姓普遍缺糧。而圍城之下無法采樵,城外的物資無法輸入城內,因而從柴草到藥品、布匹、菜蔬及各種日用品無不缺乏。其他人也隨後匯報了自己分管的事宜。
“當務之急非是這些雜事,我們要做的是盡快北進,而不是在揚州浪費時間!”趙昺總結了一下,當下急需處理的問題主要集中在如何處理投降和俘獲的兵將、如何安撫城中的百姓及如何重建政權、處置通敵者等等問題。但是他皺皺眉卻道。
“陛下……上萬降兵,十萬百姓,若是不能妥善處置急於南進,若是不將他們盡快押送江南導致複叛,恐後方不穩。”王應麟聽了卻是一怔,免有訝色地道。他知道當下在揚州宋軍兵力不多,而江東正在圍殲玉昔帖木兒部,難以抽身。一旦繼續北進必然是傾巢而出,卻將那麽多的降兵留在揚州,他們如果趁機作亂,隻憑留守的兵力是難以控制局勢的。
“陛下,不若屬下趁夜將他們處置了!”陳鳳林見陛下皺眉,略一沉思道。
“陳都統,不可殺降,否則要遭天譴。”不待小皇帝回答,王應麟急道。
“王知事,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不能有婦人之仁,當日在泉州就是將蒙古降軍人盡數處死!”陳鳳林聽了立刻回嘴反擊道。
“不要再爭了,暫且將蒙軍降兵押送到城外答應,且將兵將分別關押。嚴加看管,但不準虐待!”趙昺擺手製止了他們的爭吵,又吩咐道。
他明白兩人說的都不錯,只是他們錯在了沒有對應形勢。當初帥府初建之事,趙昺先攻廣州,主要是為了籌措軍費。且那時他們兵將不足萬,前途未卜,自然顧及也少,為了消除後患將俘獲的蒙古官員及兵將全部斬殺。另外一個不好明說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方便‘敲詐’大戶們。
後來繼位攻泉州,打的是報泉州血夜,屠殺泉州宗子的旗號,其實主要目還是為了錢。當時也是殺的血流成河,染紅了江水。而那時除了復仇之外,也存在著震懾敵軍的目的,為新生的政權贏得喘息之機的意思,所以將俘獲的蒙古人盡數斬殺,把蒲氏一門滅族。
而隨後在保衛瓊州和收復江南的戰役中,也是對蒙古人毫不留情,甚至將與蒙古人有牽連的叛官和漢族豪門大戶也殺的七七八八。但是對俘獲的兵將卻網開一面,將他們整編成了數個輜重師,甚至以鄂州降兵為基礎編成了禦前護軍的兩個旅。而目的不外是為鞏固政權,消除內患,收買民心。
不同時期的降兵政策是針對不同的形勢和目的。那時防禦江南的蒙元軍隊主力是以漢軍和新附軍組成的鎮撫軍,從本質上說,大家同族同祖,還是一家人,收為己用不存在太多的障礙,也便於為人所接受。而江北的蒙元軍隊主力卻是以蒙古人和色目人為主的屯駐軍,且越往北蒙古人越多,若是將俘獲的敵兵盡數斬殺就有傷天理了。
趙昺的意思還是想收編這些蒙古降兵的,一者利用降兵打先鋒、當炮灰是歷朝歷代的慣用方式;二者也是消化這些不穩定因素的方法;三者可以利用他們熟知敵方作戰方式,與各方勢力有舊的優勢有針對的作戰;四者也是趙昺的無奈,因為江南缺馬,也導致缺乏熟練的騎手,無法在短時間內擴充騎兵。而這些蒙古降兵都是天生的騎手,若為己所用,等於憑空多了一支助力。
不過當下趙昺還沒有想到妥善處置降兵的方法,所以無論是押送江南整編,還是盡數處死都不符合他的想法,所以只能暫時擱置。但是兩淮地區敵軍兵力空虛迅速北進的戰略刻不容緩,不可能將兵力和時間都耗費揚州,於是趙昺很快對諸事做出了決斷:
由王應麟暫代淮東製置使之職,統籌淮東政務,雖然當下的地盤還只有揚州、真州和泰州三處,但是誰也不會懷疑淮東很快就會盡入己手;令以第一軍第一師都虞侯蔣芳鼎暫任揚州知府,留兵一個團處理善後事務,所需官員就從一師抽調,待朝廷派遣的官員到來後再行補充。
再就是部隊休整三日,同時依照先時之諾賞軍,將傷兵及俘獲的鎮南王一家一同送往建康;同時征發民夫盡快清理戰場,掩埋城內外的死屍,以免天氣轉暖後疫病流行;另外將城外囤積的各種物資送入城中,出榜安撫百姓,開倉賑濟災民,撥款幫助流民修建房屋,穩定人心……
會議一直開到深夜,才敲定了各種細節。待趙昺回到寢帳已經過了子時,時間已經到了臘月二十八,掐掐手指頭算了算三日之後出兵已然是祥興十一年初一了。他想到此處不由的苦笑一聲,自己也是倒霉每逢過年就出事,當了十一年皇帝安安生生過年是時候還真不多,而今年肯定又是要在征戰中度過了。
趙昺知道以現在的通訊方式,三天時間也足以將揚州失守,玉昔帖木兒部被困江東的消息也傳到大都真金的耳朵裡了。而以他的估算,蒙元方面早已沒有了當年征戰四方時,一聲令下萬軍齊發的動員能力,此次他們從獲知消息到查證核實,再到調集軍隊籌措物資出兵,怎麽也要十天左右的時間。
也就是說,趙昺要利用手頭這點兒部隊,在敵軍援兵到來之前,在十天時間趁虛而入侵佔兩淮,並做好迎戰的準備。但是大戰之後,又必須進行休整,哪怕只有幾天也是完全必要的,所以還要剔除三天,那麽時間就十分緊迫了。若是錯過這個時機,那麽以有限的部隊是無法完成奪取預定戰略目標的任務。
‘守江必守淮’早已成為共識。歷代保據江南者,對於淮河與長江的這種唇齒關系都有比較深入的認識,兩條大江互為表裡,發揮著雙重的屏障作用,且經營淮河兼有防守和主動進攻兩層戰略意義。而要佔據兩淮取得戰略上的主動也要控制一系列的重鎮,主要是扼守淮河支流與淮河的交匯口。
在淮河以南一線置列著一系列重鎮。在淮西,主要是鍾離和壽春;在淮東, 主要是山陽和盱眙。壽春正對潁口,擋潁河或淮河上遊方向的來敵;鍾離正對渦口,擋渦河之衝。淮河下遊主要支流是泗水,此時的泗水自山東南流,在淮安附近匯入淮河。而淮泗水路自古為南北水運交通要道,山陽和盱眙即控制著泗水方向的來路。
在泗水方向,若取更積極的態勢,還可以經營彭城以圖北方。隨著南北力量的消長變化,其攻守之勢也會隨之變化。南方強盛時,可以前出淮北進取中原;南方衰弱時,則往往退守長江;南北勢均力敵時,則往往以淮河一線為對抗前沿。
為了達成這個戰略目標,趙昺幾乎動員了所有的兵力,計劃由江鉦統領駐鄂州的第六軍、駐江陵的第七軍北上奪取淮西一系列重鎮;而江東地區則集中了第三軍、第四軍和禦前護軍部分兵力圍殲南渡的玉昔帖木兒部,暫時能夠動用的兵力只有駐蕪湖的第二軍部隊和當下奪取揚州的第一軍及部分護軍。
而實現這個目標最重要的就是快,在蒙元方面沒有完成動員之前搶先佔據兩淮的所有戰略通路,切斷其南下的道路,進而轉入防守作戰,鞏固新佔地區。而作為距敵最近的揚州則首當其衝,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搶先到達,讓趙昺發愁的就是如何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