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昔帖木兒真是發愁了,他本以為可以奇襲戰術,一戰奪下常熟城,可當下卻成了膠著戰。而對於拋石機被毀,其實也並過在意,因為自己十分清楚一架‘真正’的拋石機制造十分繁瑣,別說十天八天,就是一個月能造出來都算不錯了。所以他知道一夜之間造出的拋石機,說粗製濫造都勉強,即便不被宋軍毀了,今天能否堪用都成問題。
而今幾個將領要嚷嚷著只要造出幾架巨型拋石機要砸塌城牆攻入城中時,玉昔帖木兒嘴上沒說什麽,心裡也知道根本沒有毬用。那並非是給拋石機加上“巨型”兩個字,就能解決問題,只能說這種拋石機功能強大,可以拋出更大的石彈,但關鍵技術方面,說不上有什麽突破性的創新。
拋石機不可能無限制地增大,大到一定程度,必然存在技術上的瓶頸,失去它本有的優勢。怎樣將龐大的裝置布置到合適的位置,怎樣準備足夠的巨型石彈,怎樣運輸這些巨型的石彈,怎樣將巨型石彈裝置到機器上去,這些也都是問題。且這些工作會消耗太多的人力,每一發炮彈都需要許多士兵努力搬運,無疑會降低這種武器的使用效率,這種武器的實用價值就會大打折扣。
另外玉昔帖木兒因為年紀小,無緣參加過西征和滅宋等大規模戰爭,但是作為將門世家,還是挺長輩們說過想以拋石機將城牆砸塌,幾無可能,尤其是南朝修築的堅城。
南朝的城池一般都城牆高大,城基寬深,即便頂部也足夠寬,更有甚者,城牆由夯土築成,表面砌以磚塊,並修成坡型。這種‘城厚、泥芯、有坡’的城牆對拋石機有著極強的防禦力,拋射的勁道會被泥土的牆心所吸收。城牆還是斜的,表示從底部到頂部有明顯的坡度。這也可以起到保護作用,水平拋射物擊中城牆時會有一個角度,力量不是直接作用於城牆。
所以拋石機在攻城時瞄準的目標首要是城頭和城內的木製工事,攻擊的既是建築實體,也有標志著權威的城門,由於城樓是木頭製成的,所以極易受損;再者拋石機攻擊的目標是城上的人,通過對守城兵丁的殺傷,減少攻城的阻力;另外就是以此對守城者進行心理威懾,使其膽怯而放棄抵抗,當然石彈越大,對敵人的威懾力自然越大。
玉昔帖木兒還知道攻佔襄陽,即便動用由西域人阿老瓦丁、亦思馬因等人所獻的‘襄陽炮’,也很難對城牆造成嚴重的損壞,最後還是敵軍被圍困多年,在絕望之下以重賄為餌讓守將投降,才得以攻陷城池。眼下的常熟城,雖然比不上襄陽城堅固,但也是新築的城池,且兵精糧足,又有大軍在側隨時可能回來增援,想緊靠拋石機‘嚇唬’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還是寄希望通過挖掘地道克城。
對於他們製造巨型拋石機的計劃出於提振士氣考慮,玉昔帖木兒雖沒有阻止,心中卻不以為意。但連夜返回的偵騎的回報讓他心中十分不安,使他對自己的戰略安排有些驚疑不定了。初到常熟時,他曾詢問過八撒周邊的情況,其稟告稱偵騎已經搜索了周邊三十裡,未發現宋軍蹤跡,且居民也皆撤離。這讓他稍微心安,但還是再次派出偵騎向周邊五十裡搜索,夜裡偵騎陸續回返。
據前往平江方向探查的偵騎報告,發現宋軍禁軍第五軍及紹興軍、平江軍、騎兵第一師、炮兵第一旅等旗號,兵力約有八萬之眾;昆州方向的偵騎報告,在昆州發現禦前護軍第三旅、第四旅、騎兵旅及秀州軍、昆山軍的旗號,兵力在六萬上下;無錫方向則報告,發現禦前護軍第一旅、第二旅和潤州軍、常州軍及江州軍的旗號,兵力也不少於五萬。
玉昔帖木兒聽罷腦袋嗡的一下,有點兒發懵了。若是偵騎帶回的消息不錯,宋軍已經在江東,也是自己前進的道路上已經聚起了將近二十萬的大軍,遠超自己的兵力。那麽最現實的問題的就是,自己能夠殲滅倍余的敵軍,完成預定的戰略目標。他明白以近期與宋軍交手的經驗來看,己方是無法在兵力相當的情況下擊敗敵軍的,尤其是宋軍在有險可守或是有城可憑的情況下,而眼前久攻不克的常熟城就是明證。
玉昔帖木兒看看案幾上鋪著的地圖有些發愣,平江、昆山和無錫正是橫亙在自己前進道路上的三座堅城,分居左、右和正面三個方向,想要繞過去直奔臨安城下幾乎不可能。因而他腦子中生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事不可為,且有被合圍在此的危險,應該保存實力,迅速回撤。
“呵呵,這小賊是在使詐!”玉昔帖木兒又看看偵騎帶回來的情報,猛地一拍案站了起來笑道。他明白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是指戰場上情報工作的重要性。而身為一名合格的軍事統帥,一定要大致知道對方的兵力、部署、後勤、士氣以及戰鬥力水平,若是哪個將領能自信到完全無視敵方士兵數量的地步絕對是尋死。
那麽在怎麽才能大致準確的得知敵軍兵力規模呢?玉昔帖木兒知道從事後諸葛亮的角度來看待一場古代已經發生過的戰爭,戰爭的勝負、過程以及兵力對比都清清楚楚,可戰爭雙方在當時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些信息。這就需要不斷的偵查,才能得到一些或真或假的、不充分的情報。
而就算知道了敵方大致出兵總數,分配到每個具體戰場的兵力又各有不同,仍需要偵察才能獲得真實的情況。可是傳遞消息又會受到天氣和交通情況的限制,兵力集結不可能整齊劃一,通常是前哨站已經打響,大多數部隊還在路上,不知什麽時候會投入戰場。所以說對雙方將帥來說,戰場形勢都是瞬息萬變的,需要不停的進行偵查工作,搞清當面之敵的實時兵力。
但玉昔帖木兒知道任何一個將帥都知道這個工作不好做。首先,對手是不可能主動告訴你的,一般而言,帶兵統帥都不希望對方掌握自己情況,兵力少的虛張聲勢怕對手發現,兵力多的想隱藏實力突然憋個大招。其次,指望雙方對陣時目測也是不靠譜的。
更重要的是,一場大戰有很多分戰場,雙方主力不大可能全在一個戰場展開,而且稍有經驗的將領都不會把全部兵力投入正面。也就是說,在肉眼可見的范圍之外,可能有一支勁旅正伺機而動,一旦估算錯誤,後果可能就是災難性的。
而要想得知對方的確切人數,最常規的方法是派細作或偵騎直接偵查。細作往往要打扮成老百姓甚至敵方士兵,想辦法靠近或者混進敵營。偵騎行動敏捷,動作靈活,主要作用是遠遠哨探,以防敵人藏有伏兵,一旦抵進敵營觀察,就可以從營帳的數量大致判斷該處兵力。
一般而言,正規軍每個營帳都有固定兵額的,可能不同時代或同時代不同軍隊有所不同,但探子一般都是經驗豐富的家夥們,根據經驗不難推算出大概人數。當然了,細作遇到的也有可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軍隊。比如臨時拚湊起來的軍隊,就連他們的將帥都不一定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這種情況下,細作也只能模糊計算,憑直覺說個數字交差了事。
除了派細作刺探外,還可以通過審問戰俘了解敵方情況。可這個方法也不一定靠得住,首先如果被俘者身份太低,在其身上能得到的情報就非常有限,而且難保對方不會提供假情報甚至故意設計。一旦失誤就很容易陷入絕地,結局往往都很慘。另外要想真正了解敵人,最好的方法還是在敵營中安插高級內線。和前面的方法比起來,內線法門檻要高得多,好的內線可遇不可求,可一旦成功那就是致命一擊。
總而言之,除了親自去數在戰場上壓根就沒有絕對可靠的方法,能對敵軍兵力進行準確統計。所謂“水無常形,兵無常勢”,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敵情判斷也是個動態的過程,不僅需要全方位的敵情偵查,而且需要不停去偵查,時時保持更新。
現下玉昔帖木兒冷靜下來以後就發現自己險些中計了。據早就派往江南的探子探知的情報,宋軍的編制和人數早已不是秘密,他們禁軍共有十個軍,每軍約三萬人;禦前護軍有八個旅,每旅約有九千人;另外每府編有一個師的廂軍,人數根據情況的不同多少不等,多著萬人,少者不過五千。此外就是水軍,但部署在沿海和江湖,不參與地面作戰,至多負責運輸兵員和輜重。
因此玉昔帖木兒知道宋軍除了擔任守備的部隊,能夠征調作戰的部隊大概就在三十余萬,而當下情報顯示,他們投入江南和江北的部隊已經遠超這個數字了……